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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水軍也有所謂“南蠻”(西、葡)傳入的單筒望遠鏡,此時也發現了前方的明軍四艦。由於四艦都是日本人眼中的大艦,日本水軍立刻緊張起來,但統兵將領藤堂高虎反而很是興奮,立刻下令迎敵。
藤堂高虎認為根本不必擔心明軍四艦,原因是這四艦雖然都是大艦,但是現在己方艦隊的實力仍然是遠超他們的。
日軍這支艦隊規模不小,小早船、關船各有數十艘之多,還有六艘大安宅船、四艘與對面明軍一樣規格的武裝運輸艦——藤堂高虎甚至認為己方這四艘武裝運輸艦實力更強,因為它們不僅加裝了“鐵甲”,而且還把原先購入時不曾配備的火炮配備齊全了。
也就是說,己方的四艘武裝運輸艦相比明軍那四艘,不僅火炮上勢均力敵,而且還多了鐵甲,怎麼看都是己方佔優。
不過,他對面“九里山”號上的誘餌編隊指揮高利川並不這麼看。
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高利川已經透過雙筒望遠鏡確定了日本水軍編隊的規模,也看清了日軍四艘武裝運輸艦的鐵甲、數清楚了他們裝備的火炮與己方戰艦沒有區別,但高利川對此並不驚慌,甚至還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哼。
緊接著,高利川下令向右轉向,搶佔t字陣頭。明軍四艦因為專業的旗語優勢,轉向行動可謂整齊劃一,很快佔據有利位置並刻意減速,方便進行炮擊。
反觀日軍,由於規模龐大且船型班雜,武備標準完全不同,只有安宅船和武裝運輸艦能參與這種戰列線炮擊,因此不得不繼續直勾勾地向前逼近。
藤堂高虎按照與李舜臣作戰的得到的經驗教訓,再加上日本水軍的客觀現實,下令關船、小早船這些中小型戰船快速突進,包圍遲滯明軍四艦,而大艦則吊在後面進行炮火掩護。
按照他的設想,小船逼近過程中,大艦在後方提供炮火掩護,而小船靠近幷包圍明軍四艦之後,明軍自然就無法正常炮擊,屆時己方大艦再逼近過去參與圍毆。簡直完美。
他之所以會這麼想,主要是因為他此前在與李舜臣的作戰中發現,李舜臣的龜船對日軍小船經常使用撞擊,但船上的火炮則會盡力向日軍大艦發射火炮。他認為朝鮮水師這一手應該是從明軍處學來——畢竟大明爸爸嘛。
那麼換句話說,明軍的打法也應該與此類似。但這一打法在藤堂高虎看來是有缺陷的,其最大的缺陷就是一旦敵艦撞不動了,那就不得不被迫與身邊的日軍小船近戰。
此時日軍已經可以發揮鐵炮優勢,打得敵艦最多隻能防守而無力反擊,最終被佔據數量優勢的日軍接舷登船——之後就是屠殺了。
而且這樣做還有個好處,那就是己方的主要損失幾乎都只會是關船和小早船這種中小型戰船,安宅船和“唐樣大船”則能儘量保證不遭到損失,是一種能夠最大程度維護核心戰力的好辦法。
然而藤堂高虎很快便發現自己似乎打錯了算盤,明軍四艦在發現日本水軍先以小船逼近,而大船遠遠吊在後方慢吞吞不肯上前之後,根本不像朝鮮水師那樣直接轉向進行撞擊,而是二話不說立刻開炮。
“轟!轟!轟!”的炮聲在明軍四艦上響起,他們先後打出了第一輪炮擊,但大多數打空掉進了大海。
藤堂高虎在發現炮擊時先吃了一驚,見幾乎全部打空之後則又鬆了口氣。他吃驚是因為自己的估算出錯,鬆了口氣則是因為明軍這一輪炮擊一來未盡全力(數側弦炮口再聽炮響,即可大致估算是否為齊射),二來準頭不佳。
藤堂高虎判斷,明軍這一輪炮擊的主要目的可能是為其自身壯膽,同時對日軍逼近的小船造成心理壓力。
有了這個判斷,藤堂高虎自然不會改變作戰計劃,只是注視著前方的小船們奮不顧身地湧了上去,彷佛向獅子發動進攻的鬣狗群。
但是,明軍的反應卻讓藤堂高虎有些懷疑自己漏算了什麼。明軍四艦依舊保持原先的陣勢——其實就是一字長蛇側面對敵,並且很快打出了第二輪炮擊。
這一次,是齊射。
明軍四艦側弦的火炮幾乎同時發出怒吼,打出大量鏈彈。在藤堂高虎的視角中,明軍四艦上火星連閃,送出許多漆黑的小點。看得仔細的話甚至能看到鏈彈的雙球拉扯著中間的鐵鏈飛快回旋著砸向日軍小船,猶如一把把收割生命的旋轉鐮刀。
京華武裝運輸艦制式為全艦28門火炮,除去艦首和艦尾兩門無法調整到進行側弦炮擊的火炮之外,左右側弦各有十三門火炮,都是二號炮,四艦齊射就意味著每輪52發炮彈。
鏈彈是用鎖鏈將兩個比炮膛口徑要小的小炮彈串聯在一起,發射後一顆炮彈會拖著另一顆炮彈離心甩動飛出去,因此會在風帆上扯出一個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壞,運氣好的話甚至能扯斷桅杆,直接癱瘓敵艦,是一種主要用來限制敵艦的行動力的專用海軍炮彈。
52枚鏈彈打出,放在京華假想中的主力對決裡,在這個交戰距離上能打中三五枚就算運氣不錯。但是,由於日本水軍此時是小船密集逼近,使得鏈彈的準確率大大提高,這一輪鏈彈炮擊竟然有十四枚擊中敵艦。
京華的火炮優勢不僅僅是火炮本身,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則是火藥當量遠比同時期的對手們更強——換句話說,用了京華的火炮卻用不到京華自產的火藥,火炮效能其實是過剩的,也就是對方即便火藥滿裝,也打不出京華自家能打出的射程和威力。
這一輪命中的十四枚鏈彈當場打斷三艘日艦的桅杆,擊壞艦橋指揮艙室一座,剩下的基本就都是人員殺傷。目測至少打死了日本水兵七八十人,中彈的日軍關船、小早船上血肉橫飛,慘不忍睹,極具視覺震撼性。
斷了桅杆的日艦自不待言,肯定是當場失去行動力。即便只是被打死了一些水兵的日艦,由於現場過於慘烈,嚇壞了周圍的其餘水兵,其前進速度也大幅降低,逼得它們身後的日艦隻能繞行,甚至還因此導致了兩起戰船相撞事故。
此時,明軍搶佔風向的優勢開始發揮作用,他們開始斜斜地拉開距離,卻依舊能維持側弦齊射狀態。
見到這一幕,藤堂高虎下意識感到情況有些不妙,但日軍的指揮無法完全依靠旗語臨時調整,故而即便藤堂高虎有些擔心,但也很難立刻下令做出相應的改變了——何況他一時也想不出到底應該如何改變。
日本水軍的小船叢集繼續往前逼近,明軍四艦一邊稍許轉向,一邊繼續保持側弦齊射。又是兩輪齊射之後,日軍小船的損失已經頗為不小,三十多艘關船、小早船失去或基本失去行動能力,水兵當場戰死兩百餘人,傷員更不可計。
唯一的好訊息是,日本水軍小船叢集離明軍四艦越來越近,已經只有一里多遠。即便按照剛才明軍開炮那短得令人懷疑的時間間隔來算,此時明軍在日軍完全抵近之前也最多隻能打出兩輪齊射了。
在武士們的極力鼓動之下,日本水軍水兵們儘可能的克復恐懼,在勝利的感召下大吼著逼近已經能看清船上一個個人形的明軍四艦。原先吊在小船叢集之後的安宅船、“唐樣大船”也開始加速逼近,準備參與最後的接舷掃蕩戰。
此時明軍果然再次齊射,不過發射的不再是鏈彈,而是換成了葡萄彈。
葡萄彈是一種陸海通用型的炮彈,其採用網兜將散彈裝捆成一束,很像是一串葡萄,故名葡萄彈。它的射程雖比不過實心彈,但是近距離發射一炮就可以瞬間撂倒幾十個敵兵,足以讓一個排計程車兵潰散。
而海戰中,較近距離發射的葡萄彈因為很類似於霰彈的效果,則可以將敵方軍官和水兵大片撂倒,達到大規模斃敵甚至因此癱瘓敵艦的目的。
毫無疑問,逼近到約一里左右的日軍小船面對這樣的炮擊,又不得不付出大量人員傷亡。
由於關船和小早船本身結構強度就不高,加上也沒有所謂的“鐵甲”,甚至還有兩艘日艦被打得殘破不堪、大量進水。
雖然木質戰船不太容易被沒有爆炸點燃能力的炮彈擊沉,但這般景象也不得不讓看到這一幕的日軍水兵心驚膽戰,生怕撈了個落海喂鯊魚的下場。日軍氣勢隨之再次一窘。
此時,高利川終於下令掛出“有序後撤”的旗語,加大轉向力度斜向撤退。原本已經有些畏懼但因軍令所挾,不得不繼續進攻的日軍小船叢集見狀,不由得紛紛精神一振。
原來明軍也是會怕的嘛,也是會調轉船頭開熘的嘛!這說明我軍悍不畏死的勇氣已經震懾了明軍!諸君努力,勝負在此一戰!
無論是武士還是尋常日軍水兵,此時都在腦海裡冒出了這樣的話來,心境一時間由畏懼轉換成了興奮異常,全叢集爭先恐後追擊明軍四艦。
然而等到他們的是明軍艦尾火炮繼續發射葡萄彈,而更多的京華各艦火槍組家丁則開始操起萬曆二式步槍開始還擊。
日軍雖然覺得雙方距離還遠了點,其實沒到互相鐵炮對射的好時機,但明軍既然開始開槍,日軍哪怕為了保持剛剛好不容易提起計程車氣,也只能提前開槍,與明軍對射。
然而和火炮一樣,日本生產的鐵炮質量雖然不錯,但因為火藥問題,此時的反擊可以說只能聽個響,根本不起實際作用。
而此時藤堂高虎還發現了另外的問題,明軍撤走的速度很快,短時間內就從慢慢調整、儘量陣容的狀態提升到全力擺脫,而速度幾乎與日軍小船叢集相彷。
再加上明軍還能強力反擊,導致小船叢集雖然本來還可以比明軍四艦快一點,現在也只能維持一個“咬住不放”的狀態,很難縮短距離——只要一靠近就會被集火,於是又慢下來。
但最大的麻煩還不是這一點,而是藤堂高虎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催促,甚至是發怒威逼,安宅船和“唐樣大船”組成的主力編隊也快不起來。藤堂高虎震驚的發現,明明自己在喊加速,實際上卻距離明軍四艦越來越遠了。
日本水軍給大船通通加裝“鐵甲”的第一個弊端就此顯露無疑:嚴重拖慢了航速,導致機動性大減!
在前方小船叢集負責指揮的脅坂安治既惱明軍不敢決一死戰、邊打邊跑的可恥戰術,又惱身後的藤堂高虎慢吞吞“畏敵不前”,在再追了一會兒之後,大罵著下令降低速度,不肯再送死了。
等到藤堂高虎的主力船隊終於跟上,脅坂安治立刻靠了過去,跳上藤堂高虎的旗艦指著後者的鼻子大罵。藤堂高虎氣得一臉鐵青,但也只能耐著性子解釋其中緣故。
脅坂安治對於藤堂高虎這個投過七個主公的傢伙沒什麼尊重,此時脾氣上來更是罵得極其不堪,從畏敵如虎罵到戰術失誤,當真是讓藤堂高虎體會到了什麼叫狗血淋頭。
好在此時一個新的訊息傳來,說前方明軍降低了航速,開始在遠處梭巡,甚至隱隱約約間還有再次逼近的意思。
脅坂安治這會兒也顧不得繼續罵人了,連忙舉起“南蠻望遠鏡”仔細檢視起來。這一看之下果然發現明軍四艦再次調整了航向,又開始朝日軍摸過來。
脅坂安治大怒,吼道:“藤堂,你還要讓小早船和關船上去送死,自己卻躲在後面裝死嗎?”
藤堂高虎有點頭疼,看了看即將降臨的夜幕,本想說“夜戰非我軍所長”,但在脅坂安治幾乎能殺人的眼神下也只好改口道:“這樣吧,脅坂殿下,這一次小船分左右兩翼包抄,主力大船全速前進與敵艦決戰,你看可好?”
脅坂安治冷冷地道:“很好,但我不去指揮包抄了,就在你船上看著你是如何英勇殺敵的,你可有意見?”
脅坂安治是豐臣秀吉的心腹大將,換了七次主公的藤堂高虎哪敢有意見,只能強笑道:“豈敢,正要脅坂殿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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