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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務實與李宗誠認識得很早,當初高務實初到京師不久便與李宗誠有了些交集。那時李宗誠年歲還小,其父李言恭都還只是臨淮侯應襲。
其祖臨淮侯李庭竹當時希望趁魏國公一系家中動盪而獲得守備南京勳臣一職,因此讓遊歷四方的李言恭、李宗誠父子聯絡上高務實,希望獲取一些內幕,當然方便的話最好是獲得直接支援。
李庭竹的這個期望在當時恰好與高務實的計劃相符,因此高務實略加干涉,暗中打壓了一下魏國公府,將李庭竹推上了守備南京勳臣之位。從此之後,臨淮侯李家也就順勢成了高務實在開國一系勳貴中少有的幾位“盟友”之一。
簡而言之,臨淮侯府算是高務實一派的勢力,其與地位超脫、雖受高務實影響但多少有些搖擺不定的魏國公府不同,算是高務實在南京勳貴中最鐵桿的支持者。
不過,這並非李宗誠能夠出任冊封正使的主要原因,他能成為正使主要是因為其父李言恭寫過一本《日本考》。李言恭是萬曆三年襲爵的,但此人打小就喜歡遊歷,因為寫成《日本考》,在朝中被當做是“知日派”之一。
本來因為北洋海貿同盟的關係,靖難系勳貴們其實現在幾乎都是“知日派”,然而按照傳統,大明的日本朝貢貿易地點過去一直在寧波,因此歷來都由南京方面負責對日問題,此番既然要對日冊封,朝廷下意識就還是先考慮從南京挑人,於是就想到了臨淮侯李言恭。
不過李言恭這幾年身體很糟,出使日本那是肯定不行的(歷史上他死於萬曆二十七年,現在已經陽壽不多了),於是李宗誠作為臨淮侯應襲就接過了本該由他老子擔任的正使職務。
李宗誠這人平時倒也人模狗樣的,當年在高務實面前的表現也還可以,不過歸根結底來說他只是熟悉大明官場的那套玩法,並不代表他就不是個紈絝子弟了,所以才會有原歷史上那樣丟人現眼的表現。
雖說如此,但臨淮侯府現在畢竟是高務實的支持者,高務實可不能讓李宗誠出那麼大的醜,因此自然要對他千叮萬囑一番,並且整個安排好他的任務,他只需要照辦即可。
原本對日冊封這件事,高務實是在朝廷中明確表示反對的,皇帝也被他說服了,可是由於同時還要進行兵力調動,將李如松調回遼東,將麻貴調去朝鮮,因此這其中需要一段時間。
為了確保在大明調動兵力、儲備作戰物資的時間裡穩住日本,內閣商議的結果是冊封照舊。按照計劃,要等冊封事宜破裂、日本再次主動挑事之時,大明再堂堂正正徹底將其擊敗。
誒?為什麼朝廷會認為冊封一事必然破裂呢?
那當然是因為高務實揭破了沈惟敬那套欺上瞞下的把戲,將整個事件用他自己的方式重新串聯了起來。
沈惟敬和小西行長那套互相配合、互相欺瞞自己君主的把戲雖然看起來十分荒謬,但卻偏偏是歷史事實,也正是因為他倆的這套玩法,導致原歷史上的壬辰倭亂打了前後兩場仗。
高務實預計此番沈惟敬依然會如法炮製,以期建立一個“不世之功”,為他自己撈取最大的政治好處。於是等沈惟敬前次回京,高務實忽然將他叫到自家府上,輕輕鬆鬆點破他的計劃,將沈惟敬嚇了個半死。
不過,嚇唬歸嚇唬,高務實卻要求他繼續執行。沈惟敬大為不解,問過之後才知道高務實只是需要他以此來拖延時間,並且最終激怒豐臣秀吉,使日本再次主動發起進攻——而彼時大明方面則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日軍自投羅網。
哦對了,不僅如此,高務實還在計劃中陰了朝鮮一把,不過這是後事,暫且不提。
沈惟敬自然不敢違逆高務實,但他還是很擔心,事情既然在高閣老這兒已經敗露,難保在其他閣老乃至於皇上那兒也暴露了,那自己不左右都是個死?
高務實早知道這老小子會是如此反應,便告訴他說自己已經把沈惟敬的計劃稟告給了皇上,只不過在皇上面前時,他說這個計劃是他高某人的安排,目的就是拖延時間,於是就幫沈惟敬撇清了干係。
沈惟敬這才放下心來,先是對高務實一陣千恩萬謝,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接受了新的任務,踏上了由釜山而至日本的“征途”。
至於李宗誠,高務實知道他不過是仗著其父李言恭的那本《日本考》白撿了個“知日派”的名頭,實際上他對的日本的瞭解很一般。雖然他也參與北洋海貿同盟對日本的貿易,但卻與靖難系勳貴自建船隊加入不同,他是入股分紅式的參與,自家並不組建船隊,只能說是在充當長期投資者。
高務實知道這廝沒啥骨氣,絕對不是什麼做欽使的材料,因此至始至終沒有打算讓他真的踏上日本列島,他唯一的任務就是在釜山儘量的拖延時間,最後以“因病不能堅持而抱憾退出使團”結束,即能拿到部分功勞,也避免了發生意外的可能。從這個角度來說,高務實對他算是仁至義盡了。
有必要一提的是明軍的調動。隨著日軍撤往釜山周圍,朝鮮軍大舉“收復失地”,明軍則不曾伴隨南下,只是派出了一些由京華商社高家家丁充當的“軍事觀察員”,前往朝鮮南部各地臨時繪製地形圖——京華其實畫過朝鮮地圖、東北亞地圖等等,但那些地圖並不算太細緻,如今需要更精確一些。
明軍方面除了宋應昌帶領少數南軍繼續駐紮之外,遼東軍已經在快速北撤,李如松本人甚至第一批迴到遼東,去主持李家軍的家丁招募與訓練工作去了。
與此同時,相應的自然是麻貴大軍來朝。麻貴此來與遼東軍不同,並非只帶了嫡系的麻家軍——當然麻家軍也沒那麼大的規模。他帶來的是一支混合部隊,主力是宣府、大同、薊鎮、太原和北直隸諸鎮抽調集中而成。
這些年來,以上幾鎮的軍隊經常性被抽調之後集中使用,不過統一指揮他們的人似乎總是高務實,這一次有些例外,按理說將會歸於宋應昌的指揮之下,而實際軍務由麻貴來提督——由於李如松回鎮遼東,麻貴接任平倭提督一職(原先不叫平倭,叫御倭,是這次改的)。
另外不止陸軍方面,海軍或者說大明水師方面也必須提上一嘴。原先陳璘早就就任了御倭副總兵兼水師提督(御倭已改稱平倭),但大明水師百年不在外海執行大規模作戰任務,這支平倭水師的組建花費了很長時間,期間克服了很多困難。
主要困難當然是艦隊組成問題,與陸師一樣,大明朝廷對於水師的要求是:即使規模未必一定要勝過朝鮮,但戰鬥力必須成為真正的中堅。換言之,就是一定要比朝鮮水師更能打,要確保能展現宗主國的強大,這就比較麻煩了。
大明水師這些年由於京華的兩洋艦隊過於強大,早已基本消滅了大明沿海的海盜,由此水師則進一步退化,基本上只負責近海巡邏。
水師船隊的規模在賬面上看雖然還有高達上千艘之多,但其實裡頭大半隻在賬面上存在,早就找不到船了。剩下的部分則幾乎全都是些“老破小”,能出外海作戰的攏共不超過五十艘船,廣泛分佈在由天津到廣州這漫長的海岸港口之中,並且這五十艘船中還沒幾條大船,根本拿不出手。
沒船怎麼辦?按照大明以往的習慣,當然是臨時打造或者徵用。但這裡又有問題,大明的官營船廠早已頹廢不堪,二十多年前時僅剩的那點技術能力早就因為高務實當時為了建立京華系造船廠而從中挖走技術骨幹流失殆盡。
後來江南海商們為了對抗京華,又把官營船廠剩下的最後一點殘渣也給遲了,於是到了今時今日,官營船廠可謂全都垮了,根本不足以臨時打造一支像樣的東征艦隊。
於是陳璘和朝廷扯皮、協調了好幾個月,終於放棄了由朝廷臨時造艦的計劃,改為從京華及其他民間船廠訂購戰艦,這筆造艦費大頭當然歸了實力最強的京華系造船廠,另外一部分則給到了江南財閥系造船廠。
風帆戰艦的建造不比近現代的戰列艦那些軍艦,不至於需要數年之久,在船廠有材料儲備的情況下,幾個月建成一艘大型船是很正常的。
而且此時造船所需要的船臺遠不如近現代那種極其專業的船臺,只要船廠位置不太糟糕,臨時建設船臺也很容易。總之就是隻要提前備好了早已風乾的各種木料,其建造本身是可以突然擴大規模的。
不過,再怎麼緊趕慢趕,要打造一支足夠壓倒朝鮮水師的遠洋船隊,前前後後一年時間那總少不了,所以陳璘並未趕上李如松提督朝戰時的戰鬥,直到這次才總算姍姍來遲,可以參戰了。
萬曆二十三年,日本文祿四年,正月。大明冊封使團終於拖拖拉拉地抵達日本,使團被迎入大坂,由小西行長負責接待。
小西行長將使團安排妥當之後,便立刻私下約見副使沈惟敬相商,他緊張問道:“關於漢江以南劃歸日本一事,大明皇帝可有旨意?”
沈惟敬答道:“十分遺憾,聖上並未准奏劃歸漢江以南給日本,只是冊封日本國王而已,對此我已盡力而為,奈何聖上自有考量,我身為臣子實在不能輕易左右聖心。”
小西行長對此感到很是氣憤,頓時變了臉色:“你說什麼?那就是說除了冊封之外,原先提的條件一個都不能滿足?沈將軍,即便弄虛作假也得有個樣子,這樣一來我將如何向太閣交待!請你想想,現在是在日本,我要取你們性命是輕而易舉。”
沈惟敬倒是光棍,硬著脖子辯道:“也不是隻有冊封,退兵一事不是也安排了麼?我最開始就已經說明,此事本就是在弄虛作假,你我都不願再戰,而你又擔心自己的安危,我才出此計策來幫助你。關於割地一事,我也一直說是會向聖上請旨,又沒有打包票表示一定能說服皇上,我可從未背信棄義。”
這一點小西行長倒是沒法不承認,因此他道:“是的,我當然記得,當時依你設計,戰爭很難再輕易發動,一旦暴露,你我皆只需各自將罪責推到對方身上即可。所以,這段期間必須小心,你我必須通力協作,將冊封儀式控制在手。我們太閣殿下明日只會先行接見,並不會直接接受冊封,你打算如何?”
沈惟敬道:“之前聽你說,你們主君屬下中懂得漢語的雖然不少,但很多人只會蘇杭一帶的方言,幾乎只有你一人精通北方官話,而我大明使團這邊也只有我一人通曉日語,故而我打算在我大明正使宣讀詔書過後,我來用日語讀出你們主君想要的意思,在你們主君回覆之後,我也會視情況回覆正使,絕不會讓真相敗露。”
沈惟敬這話就是明顯扯淡了,日本方面的確如他所說,由於當年對大明的朝貢貿易幾乎都是在寧波展開,因此大多數懂漢語的日本人其實也只會江南一帶的方言,懂得北方官話的不多。
但是,此次大明使團之中懂日語可不在少數,然而因為整個冊封都是高務實安排的一齣戲,大家當然會配合沈惟敬的傾情演出,所以沈惟敬想怎麼吹就怎麼吹,肯定不怕“敗露”。
小西行長則總覺得有些不安,可是事已至此也只得叮囑:“我總是隱隱感到不安,希望你我能共同度過此次難關,如若你當場敗露,應該知道會十分危險。沈將軍,我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太閣殿下這幾年喜怒無常,請你務必謹慎。”
沈惟敬答道:“多謝提點,請你安心如常,你還是祈禱你家主君到發覺之時已經厭倦用兵為好。我也需趕快做些準備,以備萬一。”小西行長再三囑咐之後,也趕去向豐臣秀吉彙報。
豐臣秀吉對於明朝使團的到來還是非常興奮的,下令對於使團的一切供應的禮儀必須按照最高規制,但同時他也抱有疑問,便是為何沒有大明公主及朝鮮王子一同前來——按照原本提出條件,其有天皇迎娶大明公主及扣押朝鮮王子一人為質的條款,但如今卻並沒有見到人,秀吉便向小西行長髮問。
小西行長答道:“太閣殿下,據明使說,公主嫁娶其禮制繁多,籌備齊全尚需時日,也因為禮儀複雜,需就此與我們有諸多商討。至於朝鮮那邊,他們辦事效率極差,聽說還未能決定選擇哪位王子入質,所以此次只是先行冊封。”
豐臣秀吉不悅道:“朝鮮究竟還想耍弄什麼雕蟲小技?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決定不了哪位王子?我看該去威懾一下,我要不是忙於國內事務及接待明使,定會讓他們追悔莫及。對了,劃割漢江以南之事何時能定?”
小西行長答道:“此事明使還未對屬下多言,只是告知屬下明日自會告知太閣殿下。”
前田利家建議道:“太閣殿下,今日就到這吧,反正明日便會一見分曉。事關冊封禮儀,我們也還有不少事宜需要準備,澱殿那裡還在等您過去,請您移步。”
秀吉一聽,立即喜上眉梢:“啊是麼,是我的兒子又想他的父親了吧,哈哈。那好,明日就先聽聽明國什麼態度,再決定何時冊封好了。小西,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小西行長鬆了口氣,告退而去。
小西行長退下後,豐臣秀吉急忙趕至側室茶茶處,對自己的新生兒阿拾又抱又親,許諾必將給其一個真正的天下。茶茶見秀吉如此高興,便問及原因,秀吉便將明使到來一事說給茶茶,茶茶連連誇讚,秀吉因此更加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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