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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將能夠調動的大軍都集結一處,然後無論是西線還是東線,我軍不都可以佔據絕對優勢麼?只要解決其中一線,另一線還會遠嗎?”
面對皇帝這句近乎質問的話,高務實面色平靜地道:“可以,只要朝廷願意拿出這些年積攢的家底,臣認為無論皇上要先打東線還是西線,勝率都有九成九。”
話是朱翊鈞愛聽的話,但高務實面無表情地模樣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對。朱翊鈞目光閃爍而寫滿疑問,見高務實沒有要主動解釋的意思,只好不恥下問:“既然能打贏,為何你看來並不同意?”
高務實略一拱手:“皇上,這些年塞北入冬的時間幾乎每年都在變早,而以如今的情況來看,要想達成全面出兵,無論是薊鎮一線還是遼東一線,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的準備。如此,再加上諭令下達也需要時間,那麼最終等到咱們出兵,臣以為差不多要到十一月了。
恕臣直言,官軍這些年即便在各個方面都有較大程度的加強,但寒冬臘月出兵塞北,臣恐怕各軍尚未作戰便要減員一半。
更何況,就算官軍不顧損失強行出擊,也不論這非戰減員一半之後的官軍尚餘多少戰鬥力,只說圖們與布日哈圖的應對吧——他們其實根本不需要與我官軍作戰,直接往外喀爾喀部的和林一跑,官軍這一趟就算是白走了,此前的損失也就完全成了打水漂。”
朱翊鈞這才想起時間這個大問題,不由懊惱萬分:“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若非此時,圖們又怎會放風說要收服科爾沁呢?這本就是他與布日哈圖早就計算好的。”高務實道:“朝廷所以要出兵相助科爾沁,本身是一項政治決策而非軍事決策。如今前線的戰況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歸根結底,朝廷官軍的損失微乎其微,皇上如今在意的也只是朝廷的威望受損而非實力受損。”
大概是朱翊鈞一想也對,臉色漸漸好看了些,但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皺眉道:“可是威望受損也不行,這事還得想辦法挽回。我看啊,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一開始沒料到圖們會去攻擊土默特援軍,而大寧守軍又沒有接到出兵的命令,以至於鬧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務實,我覺得薊鎮不能再這樣被動了,就算天氣要轉冷,這該出兵的還是要出兵,至少不能讓土默特認為朝廷刻薄寡恩。你看……薊鎮方面是不是能夠出兵把土默特援軍接應好,甚至最好能夠正面擊退圖們,給他們報個一箭之仇?”
高務實沒有立刻回答,思索了一會兒才不疾不徐地道:“薊鎮要抽調部分兵力出擊應該是可以的。如果沒有太大的指揮失誤,正面擊退圖們也不是做不到,但問題和之前提到的一樣,那就是圖們未必選擇迎戰。”
“他難道還是要去和林?”朱翊鈞有些沒想明白。
高務實搖頭道:“如果咱們只是從薊鎮出兵,那圖們當然不必去和林了,他直接回察罕浩特就好嘛。眼下離入冬不遠了,薊鎮這邊不可能深追,科爾沁那邊的蕭如薰也不大可能去察罕浩特……真要說起來,還是圖們和布日哈圖這個時間挑得夠刁鑽。
一兩個月的這點時間視窗,咱們出兵是夠出兵的,但只要他不主動選擇迎戰,那咱們就打不成什麼決戰,而等他拖到入冬,這場戰事就只好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朱翊鈞越聽越惱火,快速踱步轉了兩圈,道:“務實,決戰的準備現在進行得如何了,明年開春能不能打?”
高務實略微皺了皺眉,知道皇帝已經動了真火,沉吟道:“如果非要打,也不是不行,只是朝廷內部就千萬不能出什麼妖蛾子。”
其實高務實口中的這個“妖蛾子”所指範圍很廣,但朱翊鈞沒能完全領悟,他以為高務實主要是指政治方面的,也就是……比如心學派拖後腿之類的事。
不過這類事情是朱翊鈞能控制的,因此他毫不猶豫地道:“這個你放心,到時候前線交給你,後方交給朕,不會有問題的。”
這話說得有點早,高務實不好多插嘴,便把話題岔開,道:“薊鎮此番若要出兵,臣以為不如就讓曹簠跑一趟吧。他履新薊鎮不久,若能有個擊退圖們的功勞,也能建立些威望,為明年開春之後的大戰打好基礎。”
這一點朱翊鈞沒有意見,當下毫不猶豫地道:“行,這事兒你回去之後和兵部通通氣,讓周詠上疏就是。”
高務實起身行禮:“臣遵旨。”
朱翊鈞擺手讓他不必多禮,然後問道:“聽說那天夜裡去接應土默特的是你的家丁,而且損失不小?”
高務實一直都不希望皇帝太關注他的家丁,因此儘量淡化這個話題,道:“京華商社在大寧有些騎丁,平時主要是衛護商隊的。他們聽說土默特方面的主將是臣的弟子,擔心不去救援會被臣責罰,於是貿貿然就做出了決定……
不過要說損失,其實倒也不算多大,傷亡大概在八百人上下,與察哈爾蒙軍大致相當。不過他們原是偷襲,最後打成這樣也的確有些難看,臣已經給那天負責指揮作戰的高江下達處罰決定了。”
朱翊鈞半是安慰半是勸說地道:“畢竟不是經制之軍,他們能和察哈爾汗庭精銳打個平手,這已經非常不錯了,你又何必這般苛責。”
高務實心裡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話術起了作用,自然演戲演全套,一臉苦笑地道:“倒不是臣苛刻,但他們畢竟是偷襲……何況臣這些年也不算虧待他們,雖然不能給他們準備精良的戰甲,然而武器方面對比蒙古人而言應該還是有些優勢的,結果卻打成這樣,唉!”
其實京華騎丁的裝備情況朱翊鈞是瞭解的,也知道高務實為什麼“不能給他們準備精良的戰甲”——那是因為朝廷規制在這。
不過對於這事兒,朱翊鈞顯然也不方便說,於是便笑了笑,道:“現在事情弄成這樣,朕這皇帝倒是為難了呀……你說朕要不要賞一賞京華商社?”
高務實一臉詫異,驚訝地道:“為什麼要賞,他們是為了救出東家的門生而出戰的,這是私事呀,與朝廷何干,憑什麼拿皇上的賞賜?”
“哦?”朱翊鈞似笑非笑地打量了高務實一眼,忽然撇撇嘴:“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這次就先不賞了。不過,下次若是你家家丁與官軍一同出戰,那朕可先說好了,該賞的就得賞,你也不能再找藉口推辭。”
高務實笑了笑,拱手道:“君有所賜,臣不敢辭。”
朱翊鈞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不站著轉圈了,找椅子坐下,又擺手讓陪他站了半晌的高務實也落座,然後道:“聽說你們那個海貿同盟在倭國借了個城,有這事嗎?”
高務實對這一問略有些意外,雖然他知道勳貴們的下人裡頭肯定有廠衛的番子,這些事不可能完全瞞過朱翊鈞,但朱翊鈞以往對日本並不十分關注,沒記錯的話這還是他頭一回主動問起海貿同盟在日本的行動。
不過高務實對此倒並不打算有何隱瞞,坦坦蕩蕩地道:“回皇上,是有這事。”
朱翊鈞臉上便有了些許詫異,問道:“為何這倭國如此大方,連城池都能出借?”
“無他,有利可圖爾。”高務實笑道:“海貿同盟在倭國進行貿易,倭國朝廷——呃,豐臣公儀下的朝廷是能從中獲得很多好處的。
怎麼說呢,其實海貿同盟是先在倭國西部的九州島設立了一個總辦,但那地方其實算是個諸侯,倭國朝廷分潤不到多少好處,因此當海貿同盟要求在關東再設立一個總辦,倭國朝廷為了分潤利益,自然就不得不答應一些看似有些過分的條件了。”
“哦……但我聽說倭國關東那一塊兒並非倭國朝廷直管,這樣的話,海貿同盟在那兒借城與倭國朝廷有何干系?”
高務實只好把前因後果大概講述了一番,然後道:“所以那三崎城加上北邊屬於成田家的玉繩城,這兩城現在算是倭國朝廷楔入德川家康勢力範圍內的一顆釘子。雖然這顆釘子不是倭國朝廷直接控制,但至少與豐臣家有利益紐帶,與德川家反而沒什麼關係……”
“哦,我明白了。”朱翊鈞輕哼一聲:“這是倭國朝廷的權術,讓那個德川家康始終如芒在背,不敢心生異念。”不過他頓了一頓,忽然又有些似笑非笑起來,看著高務實道:“雖然倭國朝廷打得一手好算盤,但我總覺得……你恐怕不會這麼老老實實被他利用吧?”
高務實笑了笑,道:“皇上聖明,那是倭國朝廷,臣為何要對他們老老實實?海貿同盟在倭國無論做什麼,歸根結底都只是為了賺錢罷了。所謂在商言商,德川家康只要肯讓利,海貿同盟當然也能和他做生意。”
朱翊鈞哈哈一笑,道:“是這個道理,不過據我所知,你賺的似乎也不只是銀子呀——聽說那個成田家還嫁了個女兒給你?”
“哦,也有這事兒,不過這件事也有些意外……”高務實說著忽然一頓,有些疑惑地道:“皇上忽然問起此事,可是覺得有些不妥?”
“那倒不至於,只是這件事讓我想起另一件事來。”朱翊鈞摸了摸下巴,道:“聽說前次葉赫家的那位姑娘一直都沒住在尚書府?”
高務實越發奇怪了,暗道:你這當皇帝的如此關心我的私事幹嘛?
不過想歸想,話還是要回的,只好道:“是有此事。”
“為什麼?那姑娘長得很難看,入不得你的法眼麼?”朱翊鈞又問道。
高務實耐著性子,答道:“也不是,只是臣覺得她年紀太小了,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這下輪到朱翊鈞詫異了,納悶道:“年紀很小嗎?好像不是吧……”頓了一頓,有些遲疑地道:“算了,不打啞謎了,朕就是想問你該不會是擔心朕的看法吧?”
他這麼一問,高務實倒陡然反應過來了,忙道:“皇上多慮了。”
朱翊鈞卻似乎依舊將信將疑,道:“葉赫家的姑娘被你留在了見心齋,這個成田家的姑娘更甚,聽說現在還滯留倭國,根本就沒送來京師。務實,朕知道堯媖的事有些……但你不必擔心朕有什麼不滿,她這事又怪不得你,是她自己的選擇,你心裡不必有什麼負擔。”
“是,臣明白。”高務實不好多說什麼,只好簡單回應了一句。
朱翊鈞見他如此,也不好多說了,便把話題轉了回來,道:“圖們此次行事有些出乎咱們的意料之外,不管怎麼說,土默特和科爾沁多多少少都算是受了些損失。雖說薊鎮出兵之後也能夠展現朝廷對他們的重視,但……這些損失會不會讓他們對朝廷離心離德,影響了開春之後的決戰?”
“皇上是想問要不要對他們賞賜一番,嘉獎他們此番忠心國事?”高務實問道。
朱翊鈞連連點頭:“不錯,朕確有此意,只是土默特損失如此之大,這賞賜……卻不大好辦。”
那是當然,土默特這次可是損失上萬,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逃散了,後續可能慢慢找到,但即便損失幾千騎兵,如果按照大明這邊的演算法,那可也是一筆鉅款才能擺平的,這錢若是朝廷幫他們撿賬,那可就有點狠了。
高務實也不想為此花錢,於是道:“賞銀子不划算,不如給些名器。”
這裡的名器不是指什麼實物,乃是說朝廷的官職,朱翊鈞一點就透,思索著道:“那就給額爾德木圖和那個……那個副將叫什麼來著?”
“回皇上,那副將叫布塔施裡,是俺答與三娘子之子。”高務實回答道。
“哦,對,布塔施裡。”朱翊鈞道:“要不這樣,額爾德木圖既然是順義王世子,朝廷乾脆大方些,給他個都督同知;布塔施裡也算是老王之子了,給他個都督僉事或者指揮使,你看如何?”
高務實想了想,搖頭道:“明年開春還有大戰,眼下先壓一級吧,額爾德木圖給個都督僉事,布塔施裡給個指揮使也就是了。”
朱翊鈞一想也是,要不然萬一明年他倆立了功可就不好辦了,於是點頭道:“言之有理,那行,就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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