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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任何買賣不能成功的原因都是因為價格談不攏,同樣的道理,幾乎任何買賣能夠成功的必要前提則都是價格談得攏。
不過,豐臣家要找京華定製軍艦,在船體本身這一方面固然是不成問題的,但艦載武器方面多少還是有些價格之外的麻煩需要規避。
實際上,大明的律法在大致程度上算是大陸法系,也即成文法,對於私權利的講究的是“法無禁止即自由”,而大明並沒有針對日本做出鐵器禁售或武器禁售。理論上,高務實的確可以向日本出售任何武器,包括火槍火炮。
為什麼沒有針對日本的禁售令?因為日本位列太祖皇帝所定十五個“不徵之國”其列,且日本朝廷官方與大明的關係還算不錯。
是的,雖然倭寇問題煩了大明百餘年,但倭寇問題本身是日本海盜與大明海盜的私下合作,與日本朝廷(實為幕府)沒什麼關係。甚至在幕府相對強盛的時期,他們還協助大明清剿過倭寇,只是室町幕府……過於拉胯,所謂的強盛時期著實是太短罷了。
“不徵之國”這個問題自從高務實“出道”,一直都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的桎梏枷鎖,很是壞事。
這十五個國家是有排序的,順序分別是朝鮮、日本、大琉球、小琉球、安南、真臘、暹羅、占城、蘇門答臘、西洋、爪哇、彭亨、百花、三佛齊、渤泥。
這其中有些國家已經自然消亡,且不去說。單是安南,當年朱棣出兵的理由都是靠“天賜”,具體原因前文有述,就不重複了,總之他是打著為陳氏王朝復辟的大旗出兵的。至於後來為什麼直接佔領……因為陳家被反賊殺絕嗣了啊。
後來高務實出兵就更麻煩,他是靠著引蛇出洞加栽贓,然後又只用私兵加土司狼兵完成的征服,全程沒用一個大明的經制之軍。這個做法,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避開朱元璋這個“不徵之國”的設定。
“不徵之國”這個設定和朱元璋某些其他安排類似,犯了“目光靜止”的錯。換句話說,在朱元璋在世當時,不去攻打這些國家的理由是充分的。問題在於當時的情況到了一段時間之後不可能不發生改變,但朱元璋根本不考慮這些可能出現的改變,直接一道祖制丟下來就禁止了,於是朱家的子孫後代們即便能力上可以征伐也只能乾瞪眼。
洪武時期,大明朝廷的主要精力在於恢復生產,維護好內部統治,再加上當時的主要打擊物件仍舊是北方的蒙古部落,這些“不徵之國”實際上原本就沒精力去徵。
《皇明祖訓》修成頒行之後,太祖朱元璋要求後嗣帝王都要嚴格照準執行,實際上還是有些擔心開疆拓土的誘惑導致後嗣帝王們忽視了北方的威脅,去打那些僻在一隅的小國。朱元璋大概認為這是浪費民力的愚行,因此一禁了之。
洪武四年,朱元璋在上諭中說道:“海外蠻夷之國有為患於中國者,不可不討。不為中國患者,不可輙自興兵。古人有言,地廣非久安之,計民勞乃易亂之源。
如隋煬帝妄興師旅,征討琉球,殺害夷人,焚其宮室,俘虜男女數千人,得其地不足以供給,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虛名,自弊中土,載諸史冊為後世譏。
朕以諸蠻夷小國,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為中國患者,朕決不伐之,惟西北胡戎,世為中國患,不可不謹備之耳,卿等當記所言,知朕此意。”
以上就是朱元璋對於設定“不徵之國”的解釋,簡單地說就是“打起來不方便,打下來又沒用。”所以不打,合情合理。
不過,仔細看一下朱元璋的原話就會發現,他其實還是留了後門的:“彼不為中國患者,朕決不伐之”——那麼,如果“彼為中國患者”,是不是就能伐之了?理論上應該是。
到了這裡,關鍵因素就轉變了,變成了如何定義“彼為中國患”。
楊廣打高麗的理由和李世民打高麗的理由其實是差不多的,比如李世民就說了:“今天下大定,唯遼東未賓,後嗣因士馬盛強,謀臣導以征討,喪亂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遺後世憂也。”
瞧瞧,對於李世民這樣的開拓型皇帝,當他要決定討伐誰時,其思路並不是彼國已經在“為患中國”,而只是“不遺後世憂”。相對來說,朱元璋的思路就過於保守了一些,似乎真的認為“處中國而治萬邦”是絕對的真理,未曾設想過時移世易之下的局勢變化,以及這些變化是不是都能“以不變應萬變”。
當然,以朱元璋當時所面臨的局面,這麼做說得過去。例如朝鮮,它在元末是有投機傾向的,不過李成桂奪權以後有幾個隱患。其內部政治力量有待整合,外部又有倭寇滋擾,他在位期間是搞定了倭亂,對明朝採取的措施是以小事大,表現得十分恭順。
這種恭順一來源於明朝強大的軍事力量,二是是為了藉助明朝的聲勢來維護自己的統治——實際上早在洪武二年,高麗王朝就已經派遣使者來入貢了,李成桂奪權建立朝鮮之後,還被朱元璋以篡位名義扣住朝鮮國王的帽子不少年。
至於安南,當時的政治覺悟也是很高的。洪武二年,壬午,安南國王陳日煃遣其少中大夫同時敏,正大夫叚悌、黎安世等來朝貢方物,因請封爵。
因為態度好,大明這邊也有不錯的反饋,詔遣翰林侍讀學士張以寧、典簿牛諒往使其國,封日煃為安南國王,賜以駝紐塗金銀印。當時安南時不時的前來進貢,還喜歡進貢大象,讓朱元璋頗為滿意。
後來永樂朝時黎大彪子犯了忌諱,想那朝貢體系是天朝上國的外交綱領,你殺了安南王一家子去冒充也就算了,居然還沒事犯邊?於是朱棣派張大將軍去抽臉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總而言之,朱元璋的這些“不徵之國”設定,既和當時的時局有關,也和中國曆來堅持執行的朝貢體系外交原則有關,還和彼時朱元璋對這些小國的認識有關——直觀點說就是利益有限。
這些不徵之國,大多數都是囊括在朝貢體系之內的,是明朝維繫所謂的天朝地位之體現。至於這些設定限制了明朝的外交和擴張……朱元璋的考慮和高務實顯然不同,對於他來說,征服越南能獲得什麼?甚至後來鄭和下西洋征服沿途那些土著,在皇帝眼裡他能獲得什麼?椰子?蘇木?香料?還是長頸鹿?
以當時絕大多數人的眼光來看,這些東西沒一樣是必需品,而考慮到征途之遙遠,將來維護這些地盤代價之高昂,那多半是個虧本買賣,打他們還不如不打。
南方那些小國已經大半被京華給實際笑納了,暫時不必說它們。只說日本,其實它已經脫離了朱元璋當時眼中“食之無味”的境地。光是那巨量的白銀產出,就是高務實現在進行貨幣改革所不得不重視,甚至必不可少的。
因為不徵之國的限制,高務實不可能主動出兵日本,必須等豐臣秀吉出兵朝鮮。然而原歷史上大明打完朝鮮一戰,不僅把遼東李家軍主力打殘了,也把國庫和內帑都打空了。
這兩大問題導致朝廷不得不借重李成梁的威望而讓他二度鎮遼,而皇帝則派出高淮在遼東橫徵暴斂彌補內帑虧空,最終遼困愈發不可收拾,努爾哈赤趁勢坐大。
高務實目前對努爾哈赤的壓制還算不錯,當然他主要是需要努爾哈赤的軍事威脅來確保葉赫、哈達等部對大明的效忠,所以他也不便將努爾哈赤提前弄死,現在只好玩平衡。
努爾哈赤現在還不能死,其實就意味著朝戰時不能把遼東打殘打疲,讓他失去壓制,快速統一女真各部。這就要求大明中樞有足夠的財力支撐朝戰,而且最好不要一打六年,要儘量速戰速決。
歸總起來就一句話,要有錢,要有足夠的運力支撐境外作戰。只有這樣,屆時才能集中大軍直接把日軍推下海去。
羅遠在來日本之前,高務實是親自向他面授機宜過的,之後便授予了他相當不小的許可權,其中包括軍火交易的許可權。
不過高務實給他的許可權不是允許他交易什麼,而是告訴他哪些不能交易。高務實最開始的原話是“我之重器,不可授人”。
然而羅遠是頭一次擔負方面重任,生怕理解上有所偏差,於是追問“何為重器”。高務實回答道:“警備軍所配屬之器械中最強、最新的那些便是重器。”這下羅遠算是放心了。
按照高務實的這一交待,羅遠認為豐臣家提出的軍購整體可行——因為他們要的最大戰艦也不到武裝運輸艦的大小,而艦上武備當然也就等而下之,至少不可能裝載一號炮。
一號炮是當前京華系警備軍和大明境內各支武裝家丁所裝備的最大火炮,一般用於關鍵地區的稜堡防衛,主要在南疆。
當然,將來更多的可能會裝在戰艦上——純軍艦系才會裝載,武裝運輸艦是不裝的,因為火炮甲板的承重力不夠,齊射時可能把甲板鎮壞。由於純軍艦目前數量有限,所以一號炮的“生產線”一直不多,產能也比較有限。
二號炮在羅遠看來,已經不在高務實的禁售範疇之中了,是可以賣給豐臣家的——實際上豐臣家本來就從海貿同盟中某些勳貴手裡搞到了一些,實際上禁不禁恐怕差別也不大。
於是羅遠詳細問了一下豐臣秀長,後者表示他們要的新式大福船應該搭載二十門巨型大筒(二號炮),但羅遠根據他本人的專業眼光告訴豐臣秀長,以新式大福船的體量不可能裝載超過十八門火炮,否則一來有開炮則甲板碎裂之虞,二來恐怕也會影響航速及適航性,絕對是得不償失的。
豐臣秀長一開始以為羅遠只是敝帚自珍,不希望日本獲得更多的火炮,仔細一問才發現羅遠說得頭頭是道,很多說法他根本沒聽懂——但是“不明覺厲”,因此最後採納了羅遠的意見,將大福船的載炮量定為十八門,其中二號炮六門,三號炮十二門。
新式小福船其實也不小,比日本國內的尋常關船都大一號,最後確定為裝載兩門二號炮和十門三號炮。
接下來就該談價格了。
羅遠雖然不是造船廠的人,但他此前一路從京華的尋常技術僱員混到純軍艦“左翼輕騎兵”號的艦長,對於船隻成本價和出廠價那是瞭如指掌。因此他首先報價:新式大福船單艘售價六萬兩庫平銀,新式小福船單艘售價四萬兩庫平銀。
豐臣秀長聽得嚇了一跳,問羅遠怎麼這麼貴?羅遠道:“畢竟是定製的,京華還得專門重新設計並組成新的生產體系才能建造,這價格自然就貴了一些。”
好一個貴了“一些”,武裝運輸艦比新式大福船大了三成左右,載炮二十八門,其中八門二號炮,但是單艦售價也不過五萬五千兩。比它明顯小了一圈的新式大福船,他居然報價六萬兩,而只有武裝運輸艦五分之二大小的新式小福船,他居然報價四萬兩,這都不是宰人了,這是殺豬啊!
豐臣秀長卻是做過功課的,知道武裝運輸艦在大明內部的售價,因此立刻提出了委婉的質疑。然而羅遠卻面不紅心不跳地振振有詞道:“大納言閣下這話說得就有些外行了,我家老爺又不是吾皇陛下,這出售軍國利器與鄰國的大事,豈有不上下打點的道理?這打點有多費錢,大納言不妨想想日本公卿們。”
豐臣秀長愕然無語,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不過他最終還是丟擲了一個殺手鐧,道:“若我豐臣家大量採購呢?這總可以在價格上稍加通融了吧?”
羅遠等“大量採購”這四個字很久了,聽豐臣秀長這麼一說,他立刻問道:“何為大量?這個大量究竟是多少?”
豐臣秀長哈哈一笑:“殿下,實不相瞞,這兩型新式福船京華能造多少,我豐臣家便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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