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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廷的歲入從絕對值來講,這些年一直都在上漲。高拱起復回朝的當年,朝廷歲入只有308萬(他年底才到京,所以這鍋該歸徐階),到了大致由高拱負責的第一年,朝廷歲入便上漲了二十餘萬兩(首輔還是李春芳)。
又次年,即高拱正式作為首輔負責全國事務的隆慶六年,朝廷歲入直接上漲到了384萬兩,相較於隆慶五年直接漲了約50萬兩——要知道,此時京華尚未發力,歲入的上漲幾乎全是高拱自身的能力體現。
嘉靖末年時的亂攤子不必多說,那是眾所周知的事,導致隆慶時代的幾年全在還債。徐階去位的那年還沒實現收支平衡(之前高拱去位前已經推出過一些措施),只是欠債減輕了不少。
等到隆慶六年年末,大明朝廷才在高拱手中實現了債務基本還清(主要是補發歷年欠餉),並且出現了18萬兩左右的盈餘,真是可喜可賀。
進入萬曆年間,高拱當政六年,京華也在這一時期慢慢形成。北疆開關,沿海開海,京華商社做起了邊關貿易,京華私港開啟了海洋貿易。兩方面的貿易不再侷限於某一兩處“試點”。
在北疆,除了張家口等歷來作為貿易關口的商關,高拱幾乎全面開放了土默特、鄂爾多斯、青海土默特邊境沿線適合進行貿易的關口,總數高達四十七個馬市、私市。
在沿海,除了最早的福建月港之外,由北而南的蓋州(營口)、永平(開平)、天津、萊州(京華造船廠北廠所在地)、松江(上海縣)、寧波、泉州、廣州都開建了私港,大量沿海走私商人開始逐步放棄走私而進入港口合法行商。
高拱去世那一年,大明的歲入已經高達五百四十萬兩(還有約40萬兩左右的收入不入賬,是當時計量口徑問題,由京華直接給了皇室)。
到了郭樸當政的四年,陸上貿易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在高務實去了廣西之後,京華又開闢了滇藏貿易線,對歲入稍有提高。
海上貿易則進一步發展,由北而南繼續開放了金州(後世大連)、膠州(後世青島)、海州(後世連雲港)、杭州、雷州、欽州這六大港口。
另外,郭樸時代基本完成了高拱時代就開始進行的清丈田畝工作,一條鞭法的推進也基本完成。整體來說,截止到郭樸主動致仕之時,朝廷歲入已經高達六百八十萬兩左右。
而後的張四維時代,陸、海貿易並沒有再行擴大太多關口,但他把提高朝廷歲入的重心放在了內部改革之上。
其最大的兩項工作成績,一是將商稅徵收由北而南推進,打破了南方商幫長期不交商稅的格局(或者交極少,比如江南茶稅合計四兩銀子,噗)。
二是他為改革大明的鹽務工作開了個好頭,主動向高務實表達了支援鹽務改革的意向。這一點尤其難得,因為蒲州張家本身就是大明的頂級大鹽商之一,幾乎壟斷了北方最大的海鹽基地長蘆鹽場。
雖然因為張四維秉政時間太短,他的鹽務改革具體方案還未推出便不得不回鄉丁憂,但其敢於對自己動刀子的態度還是讓高務實刮目相看。
不過鹽務問題實在是個老大難的痼疾,高務實也不敢玩什麼一刀切——看看大明朝設立了多少個都轉運鹽使司,就知道問題有多大。要知道,這每一個“都轉運鹽使”可都是從三品的高官!
自古以來都是設官容易裁官難,高務實也因此只好和皇帝聯手,在特殊的軍管區域——遼東地區建立一所新的鹽場,打算先以商業衝擊為手段,強行打亂國內鹽務格局之後再進行全面改革。
至目前為止,鹽務問題依舊存在,並且看起來還會繼續存在至少數年時間。不過,遼南鹽場雖然暫時還沒能完全打亂全國鹽務格局,卻給皇帝帶去了每年三四十萬兩的巨大收益,倒成了高務實獲得皇帝認可的又一項業績。
實際上,一年三四十萬兩的收益並不誇張。皇帝在遼南鹽場與高務實實行五五分成(這裡有遼東的特殊情況,即軍管土地算皇帝的土地,故皇帝以鹽場土地入股),實際上等於說鹽場每年利潤為七十多萬兩。
七十多萬兩收益的鹽場誇張嗎?不誇張,因為長蘆鹽場僅蒲州張家的部分,平均一年就高達三百多萬兩——當然,哪怕是在張四維當政時期,鹽場收入也有很大一份需要額外支出出去進行上下打點,這可能也是張四維站在朝廷首輔層面認為鹽務必須改革的一個要因。
遼南鹽場真正的收入當然不止七十萬兩,實際上高務實主要是一直在擴大這個鹽場,但鹽場工作有其特殊性。這年代沒有廉價的橡膠雨靴,一般鹽丁也不可能穿皮質靴子(再說也皮質在重鹽滷水中也扛不住多久),所以都是直接赤腳工作的。
赤腳泡重鹽滷水對人體的危害不言而喻,所以全國的鹽丁其實都很慘。這個現象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幾乎已經習慣了,但高務實畢竟是現代人,他覺得如此重度危害人體的工作不能長年累月,因此在遼南鹽場推行了一項仁政:輪換制。
具體來說,就是一名鹽丁只在鹽場工作一年,接下來兩年負責務農(開荒種植北海道水稻或玉米),兩年之後再去鹽場工作一年,如此輪流。
因為這個緣故,遼南鹽場的擴張就很花錢了,它實際上還兼有農場功能,所需的人手遠超全國其他各地鹽場(但其他鹽場的制度不同,鹽場主不負責具體生產安排,他們只是以鹽法特權收購鹽戶的成鹽進行販售)。
正是由於擴張成本高,所以分成就少了。不過高務實認為這個情況很快會得到改善,理由是當北海道水稻和玉米的收成上來之後,說不定反而還有大筆獲利。
在這件事上,皇帝的支援很重要,因為鹽場的農場用地靠的是皇家的“面子”——奉聖意開荒不僅享受之前高務實在遼東定下的三年免徵政策,開荒之後的稅率也很低。
原本,如果這些農場按照皇莊計算則根本無須交稅,但高務實很反感不交稅這種情況,當年還勸皇帝把京師附近大量皇莊都“還”給了農民(分期付款贖回制度),所以現在的鹽場農場也按照這個來辦。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農場成了“集體用地”,所有權歸鹽場所有,而鹽場的股份因為是皇帝和高務實各佔一半,所以鹽場農場本身繳納一半田賦——高務實本來也不需要交田賦,但他很早便“以身作則”地宣佈自己的田地都會足額繳稅。
高務實雖然不愛好買地,但他在高家的確是有分到田地的,而在各地買礦山的時候,由於其中有些位於幾個山頭之間的谷地不可能單獨列出,所以也只能一併買入。
這樣一來,因為他買下的礦山極多,其實現在也順便成了大地主,只是土地零散得很,星星點點到處都是,碎得和此時的神聖羅馬帝國小邦國一般。
張四維時代結束,到了申時行當政時,京華也已經是大明的產業巨無霸。此時由於南疆和大明實際上打通了貿易(京華是大明的“國內企業”,有權直接貿易,於是南疆地區在商業上實際相當於大明內地一般),這導致雙方貿易往來大增。
貿易量既然大增,關稅和海關稅收入便隨之暴增,這也是高務實之前在實學派聚會中提到現在兩項關稅從當年“十來萬”翻了三十倍的來歷,也就是說現在陸海關稅總額已經超過三百萬兩。
此時,全國的正常歲入已經提高到了八百三十萬兩左右,而今年高務實主導了戶部大收權之後,各地方衙門截留的收入少了很多,以往被隱瞞的很多收入也被戶部收取,導致戶部收入又提高了不少,已經有望達到或接近千萬之數。
而且高務實不擔心地方衙門會餓死,因為在此之前好幾年他就提出過地方衙門“創收”的辦法。這辦法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地方主官應該大力提倡發展商業貿易,並把徵收商稅作為提高收入的手段。
大明當前階段的商稅分為兩個部分,一類是國家商稅,一類是地方商稅,但兩者之間的制度還沒有定好——原本高務實打算借鑑自後世紅朝的“分稅制”現在還在計劃當中,所以目前的大明商稅按照戶部與地方五五分成來草草結算。
總的上來說,這個做法也很符合高務實一貫的改革思路:以利益引導為主,而不是依賴於行政施壓。
行政施壓固然在某些時候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但高務實始終堅信,單方面的施壓是不存在的,但凡施壓就必然會導致反彈,所以任何時候都需要有利益引導,並以後者為主。否則一旦行政施壓結束——不管是由於什麼原因,結束之後必然會出現被壓一方的反攻倒算。
一年保底八百三十萬兩,今年甚至可能達到千萬級,這樣的財政實力之下,高務實依然對於這四十五萬兩銀子的開支增長很是猶豫,為什麼呢?
因為伴隨著收入的提高,大明朝的各項開支也同樣逐年上漲。
之前多次提到的幾個大專案,如宗室“買斷”、皇陵建設、戰備儲存、鞏固邊關(長城加固和新修炮臺、要地稜堡化等)、官員俸祿改革(取消折奉,統一發銀)等等,無一不是吃錢的大戶。
換做是二十年前,可以說任何一項工程都不是當時的朝廷辦得下來的——君不見隆慶帝駕崩後,高拱竟然拍板讓他“住”進了他爹為他爺爺修的陵寢?以高拱對隆慶的感情,尚且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權宜之計,不是因為朝廷實在沒錢,還能是因為什麼?
然而現在,朝廷已經強大到了能夠一批大事同時辦。
二十年的改革,最大的變化就是兩個字:富強!
富強,富強,富了之後才能變強!
氪金,永遠是硬道理。
不過實學派改革畢竟還只有二十年,氪金氪多了之後還是有後遺症的,比如各處都覺得自己需要氪金才能更強,這時候就很考驗高務實這個戶部尚書的平衡掌握了。
如此多的大事都要辦,花費自然是巨大的,要不然之前也不會逼出西北之亂。現在高務實主管財務之後雖然搞了大戶部,戶部的財政實力進一步強化,但他剛才已經批准了一些提高預算的專案。
更何況除了這些大專案之外,此前高務實很重視的“國家層面救災賑災”工作也在積極推進,偏偏現在大明的災害也逐年增長,財政上給出的預算只好隨之提高。甚至為此還不得不多準備一筆錢,用於可能出現的重大自然災害的救災賑災工作。
而現在兵部要花的這四十五萬兩銀子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在於它不是作為獎勵的一次性支出,而是一項常規性的提升軍餉。換句話說,今年批准以後,將來每年都要多支出這四十五萬兩。
這就有點狠了,高務實不能不猶豫。
但兵部給出的原因高務實是認同的,他對邊軍的情況比絕大多數朝臣都瞭解得多,甚至自己還帶著邊軍打過幾次仗,九邊邊軍的待遇是真的很糟糕,許多軍戶連養家餬口都難。
尤其是之前平定西北之亂,他就覺得亂子的根源出在陝甘寧地區的軍戶實在太窮上頭,稍微延遲一下軍餉的發放就能在有心人的拾掇下整出驚濤駭浪。從這個層面上來講,提高邊軍待遇確有必要。
兵部只管兵部的事,如何弄錢他們不管,他們只管要錢,所以事情的解決還得看高務實。
高務實沉吟半晌,雖然沒有說不,但梁夢龍和三位侍郎的心情已經越來越緊張了。高司徒決斷問題一般都很快,拖這麼久沒說話,想必是其中困難真的很大,看來……多半沒戲了。
然而就在梁夢龍都打算放棄的時候,高務實卻突然開口了。
他終於嘆了口氣,道:“銀子暫時實在給不出,我看只能想點其他的辦法……諸位以為,直接發糧是否可行?”
梁夢龍一愣,回答道:“發糧當然可行,但糧從哪來?一條鞭法推行至今,朝廷徵收的糧食已經越來越少了,各地糧倉的儲備都需要用銀子去民間收購,這發糧從何談起?”
高務實輕輕搖頭,道:“糧食的事我來想法子,不過需要過幾天才能給你們一個準信,還請諸位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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