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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務實與朱翊鈞談完這個問題的時候,陳矩早已派人來通知說皇后娘娘那邊已經看診完畢,如今正與永寧長公主殿下一道在三樓聽戲。

朱翊鈞很高興,問看診結果如何。小宦官說那些醫術名詞記不清楚,但大致是說什麼寒邪傷身,瀕湖先生開了藥單,說是要先連吃三個月,之後他會再視情況開溫補的食譜之類慢慢將養。

另外瀕湖先生還說,要皇后娘娘每天晚膳之後略作休息,然後散步小半個時辰,倘若天氣不便,也可在殿中進行。總之,如果一切按照他的說法去做,早則半年,遲則一年,皇后娘娘的身子就該大好了。

朱翊鈞聞言大喜,道:“若能如此,朕重重有賞!”然後他朝一邊的高務實看了一眼,問道:“你這棟日新樓還真大,怎麼這樓裡還有戲園子?”

日新樓大肯定是大的,這座建築的樣式有點像阿姆斯特丹王宮(注:不過該宮建成於1655年,本是阿姆斯特丹市政廳,目前並未出現),不過顏色有些差別——出於取材方便的原因考慮,日新樓依舊是以漢白玉為主體,整體看來算是第二個“白玉樓”。

形制雖相仿,但日新樓樓層既高,寬度也就更寬,因此樓裡各項設施都很齊備,準備一個“音樂大廳”是毫不意外的,而這音樂大廳也可做“戲園子”來用。

事實上萬歷初年的戲劇發展還比較一般,而作為士林領袖之一,高務實這裡又不好總唱些下里巴人,音樂大廳便只好演崑曲。

說來慚愧,高務實雖然頂著六首狀元的美名,又出身實學宗門,自己也被稱為當世大儒,但其實他對戲曲的瞭解程度很低,也習慣不了崑曲時下風行的“水磨腔”,那音樂大廳他平日裡根本沒想過要去。

不過朱翊鈞看來很有興趣,在得到高務實的肯定回答之後,興致勃勃地問:“今兒個唱的是什麼?”

然而高務實根本不知道,只好朝高陌望去。高陌連忙答道:“皇上,今兒唱的是《浣紗記》。”

朱翊鈞笑道:“吳越春秋?好得很,我早聞此本大名,可惜宮中不便,今日正好長長見識。”又朝高務實招招手:“求真,走,帶我去看看。”

高務實自然不能說不好,於是便帶了皇帝過去,到了音樂大廳門口,便看見幾名司禮監的小太監等候在外。

高務實便朝朱翊鈞道:“皇上請進,臣在此候著。”

朱翊鈞一愣,停下腳步詫異道:“候著幹嘛,一起去看啊。”

高務實輕咳一聲:“皇后娘娘和長公主殿下在廳中,外臣似不便入內。”

“我當什麼事呢。”朱翊鈞一擺手:“你是外臣不假,但卻不是外人,只管進來。”他這話說得極其自然,完全不假思索。旁邊的小太監們聽了,望向高務實的目光之中更添了三分畏懼,七分羨慕。

高務實卻在心中暗暗叫苦,他此刻站在大廳之外,已經能聽到裡頭“咿咿呀呀”之聲。這個天下第一大的假文人宛如被掀了老底,絲毫感覺不到什麼文雅詩意,只覺得自己已經隱隱有點腦殼疼了。

但皇帝這麼大的榮寵,他又不能拒絕,只好乖乖隨著朱翊鈞進去。

這兩位一進大廳的紫檀高門,四道目光立刻迎了上來。身穿尋常官宦之家女眷服飾的王皇后與永寧公主立刻站了起來,朝朱翊鈞迎過幾步,先後一福。

皇后開口道:“妾身見過陛下。”然後永寧公主再道:“見過皇兄。”

高務實心中暗道:我就說嘛,皇后見到皇帝果然不是自稱“臣妾”的,電視劇委實誤我。

原來他穿越前每每看到古裝劇,不論是秦漢唐宋,還是元清異族,只要是皇帝,在他們駕前總有一干珠光寶氣濃妝豔抹的女子自稱臣妾。尤其是《甄嬛傳》後,好多人還都學會了一句“臣妾做不到啊!”但他在穿越後自己也讀古書,發現按照制度而言,在這“古代”的皇宮中後宮佳麗在皇帝面前似乎並不應該自稱臣妾。

臣妾是什麼意思?是西周、春秋時對奴隸的稱謂。男奴叫臣,女奴叫妾。《書·費誓》中說:“逾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亦作為所屬臣下的稱謂。

《左傳·僖公十七年》則寫道:“男為人臣,女為人妾。”又指“臣的妻妾”,乃是低階級對高階級談論到自己妻妾時所用的稱呼。

臣妾,作為名詞,古來稱地位低賤者,如《尚書傳》說:“役人賤者,男曰臣女曰妾。”《周禮注》也說:“臣妾,男女貧賤之稱。”《戰國策·秦四》:“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注云:“男為人臣,女為妾”。所以也以“臣妾”指臣服者、被統治者。

“臣”在甲骨文中是一個豎著的眼睛,郭沫若在《甲骨文研究》中說:“人首俯則目豎,所以像屈服之形者。”《說文解字》曰:“臣,像屈服之形。”《禮記·少儀》:“臣則左之。”鄭玄注說:“臣謂囚俘。”意思就是說,“臣”是被抓獲的戰俘。

以上這些就是“臣”的本義,抓獲的戰俘如果不殺,就成為勝者的奴隸,所以“臣”之一字,在早期就專指男**隸。

到了後來,這個字開始有了變化,如《說文解字》還說:“臣,事君者。”

“臣”的這一種用法就是男子對君主的自稱了,《左傳·僖公五年》:“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唯德是依。”這是宮之奇對虞公說的一段話,宮之奇在虞公面前就自稱為“臣”。

那麼妾呢?甲骨文的“妾”字,下面是個“女”字,上面是個“辛”字,“辛”就是一把“平頭剷刀”。郭沫若在《甲骨文研究》中說:“‘辛’是給有罪者或異族俘虜行黥刑時所用的刀、鑿一類的刑具,黥刑無法表現在簡單的字形之中,所以就借用施刑的工具來表現。”

《說文解字》則曰:“妾,有罪女子。”眾所周知,在古代,“有罪”就可以收為奴隸,因此“妾”的本義就是“女奴”。有時也用來表示“男子在妻子以外另娶的女子”。當然,用得最多的還是“女子的謙稱”。

是以,“臣”、“妾”只能分別用於男人或女人對自己的謙稱,不能混用或亂用,更不能二字同用以自稱——否則的話,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劉長卿、薛逢、殷文圭等唐代詩人的頌聖之作中,皆有“萬方臣妾”的說法;宋代大詩人陸游詩有“萬邦盡臣妾”句;大明“鄭和碑”中有名句“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軼漢唐,際天極地,罔不臣妾”。

以上的“臣妾”連用,都是泛指某些地方的人“皆以臣或妾之身份事我君王”之意,即那個地方的人在我的君王面前,都不過是低賤男女。

而事實上,人們除對皇帝外,對皇后也可用“臣妾”一詞,如《晉書·后妃列傳》載,元楊皇后崩,左貴嬪之誄曰:“臣妾哀號,同此斷絕。”顯而易見,這裡的“臣妾”也是一種統稱,指作為臣民的眾男女,對具體的一男或一女,則不當稱作“臣妾”。

另外,“臣妾”又可作動詞用,也往往是對許多人而言,如東漢蔡邕《上始加元服與群臣上壽章》說:“臣妾萬國。”唐代李嶠《大周降禪碑》說:“臣妾四極。”所以,皇后、嬪妃對於皇上,可自稱“妾”或“賤妾”、“小妾”等謙詞,卻不應稱“臣妾”。

凡是看過《後漢書》、《晉書》、新舊《唐書》、《宋史》、《明史》中任何一書有關后妃傳的,便可以知道后妃們同皇帝談話時是如何自稱的。如果看過《金史》、《元史》或《清史稿》中任何一書,也會看到作為嬪妃的少數民族女子,她們也知道自稱“妾”而不稱“臣妾”。

高務實的遐思不過轉瞬,等永寧公主說完,他就微微躬身一禮,道:“臣高務實見過皇后,見過長公主。”

說來也有意思,高務實還是頭一回近距離看見王皇后——之前也只見過寥寥數面,第一次是封后大典,後來幾次則是陪同皇帝去萬壽山祭奠皇陵,但不論哪一次,他都只是遠遠見過皇后,從來不曾接近過。

意外的是,王皇后對他似乎也很有興趣,仔細看了一眼,才點頭道:“大司農不必多禮。”然後目視皇帝,問道:“皇上怎麼來了?”

朱翊鈞笑道:“我來聽戲。”然後指了指臺上,問道:“唱到哪了?”

王皇后道:“現下是第九齣,捧心。”

朱翊鈞一聽,果然臺上正唱著:“只因霎時面許,弄出滿腹離愁,害得徹夜心疼,做出一腔春病。只是織成縷縷千條恨,蹙捐纖纖兩道眉。切切悽悽,啾啾喞喞,這場事好生苦楚人也。”

他心中一動,朝永寧公主望去,果見自己這可憐妹妹雖然乖乖低著頭,眼角餘光卻只往高務實那邊瞟。

“咳!”朱翊鈞輕咳一聲,嚇得永寧公主連忙收回目光。他卻不理會,轉頭朝高務實道:“咱們就別耽誤了,坐下聽曲吧。”

高務實一時不知皇帝是何用意,只是微微點頭。卻不料皇帝往前一走,直接把永寧公主之前坐著的位置坐了,皇后自然還是坐他身邊。

高務實自然不能和皇帝坐個並排,於是便往後一排去,這時候他便發現一個問題,永寧公主在旁邊遲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自己坐哪去才好。

按理說她可以選擇繼續坐到皇后身邊的另一側,也可以選擇坐到皇帝身邊——她是天家的人,皇帝的胞妹,按照朱元璋的定製,她在高務實面前也是“君”,故而也可以往皇帝哥哥身邊坐。只要皇帝本人不介意,旁人就說不了什麼。

但她總覺得皇兄剛才的舉動不對勁——這裡的第一排座位並非只有兩個,而是老長一排,皇帝剛才明明可以坐在皇后的另一側,他卻偏偏把自己的位置給佔了。

這是為什麼?只是沒注意,巧合了?

但是,永寧公主馬上就發現不是巧合,因為就在她猶豫的這當口,朱翊鈞忽然朝她使了個眼色。

這眼色使得很直白,永寧公主一看就知道是讓她坐到高務實那一排去。雖然她早知道皇兄很清楚她和高務實之間的事,但此時此刻還是一下子就羞紅了臉。

恰好王皇后也發現了他們兄妹之間的這點小動作,忍不住朝永寧公主笑了一笑,故意道:“四妹等什麼呢,都擋著我啦。”

永寧公主逃難似地躲到了後一排,與高務實並排坐著。剛坐下,便從眼角余光中發現高務實根本沒看戲臺,而是光明正大地打量著自己。

她先偷偷看了身前並排坐著的皇帝皇后一眼,見他倆都沒有轉頭的意思,這才朝高務實看過去,口中小聲道:“你不看戲麼?”

高務實眨了眨眼,也小聲道:“戲哪有你好看?”

永寧公主輕啐一口:“貧嘴。”但話是這樣說,她眼角的笑意卻已經盪漾開來。

高務實又小聲道:“日新樓完工,我便可以長住城內,偶爾往別處走動走動,也會方便不少。”

永寧公主忍不住露出笑容來,但又故意道:“你要去哪兒走動?”

高務實道:“自然是梧桐樹上。”

永寧公主聽他一語雙關,差點笑出聲來,口中卻道:“想不到大司農還有這等童趣,要去樹上掏鳥巢麼?”

高務實搖頭道:“可不是掏鳥巢,我是想去睡鳳凰巢。”

永寧公主哪能跟高務實比臉皮厚,聞言頓時霞飛雙頰,嬌嗔道:“好好一個朝廷大臣,怎麼沒個正形。”

“公主若要罰我,務實絕不推辭,不過……”

“不過什麼?”

“只能在鳳巢裡罰。”

永寧公主忍不住伸手輕輕捶了他一下,不依道:“不準再說了。”然後心虛地看了前排的皇帝夫婦一眼,小聲道:“皇兄和皇嫂都在呢,要是被他們聽到,羞也羞死了。”

高務實笑了笑,道:“那我說件正事?”

永寧公主一怔:“什麼事?”

高務實道:“待皇后娘娘將來有孕,朝野上下對公主府的關注就少了,到時候你想不想……”

永寧公主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你的孩子?”

高務實笑容頓時僵住,目光瞬間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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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由於明天要回老家祭祖,待會估計要再趕一章,可能凌晨更新出來。然後週日的一章估計就會比較晚,因為按照經驗來看,週日回來多半又要堵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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