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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次給了鄭皇貴妃臉色,敲打她一番之後,皇帝是昨日晚上才再次駕臨翊坤宮的,而今天他又來了。
鄭貴妃由於得了從永寧公主口中聽來的訊息,從皇帝一進入她的視線起,就開始小心翼翼地注意皇帝的神情。
數年的陪伴,讓鄭貴妃一眼就能看出皇帝心情不佳,眉宇間始終有一抹濃得化不開地愁緒。再細看,她又彷彿感受到皇帝這愁緒一半是惱怒,一半是擔憂。
“皇上是累了嗎?臣妾本來還想著去看看荷花呢,這時節再過可就要沒啦。”鄭貴妃宛如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一般拉著皇帝的手,把他按在黃梨花木椅上坐下,輕輕幫他捏起肩膀,似乎有些幽怨地說道。
“按”這個動作本身有些逾越,在後宮裡恐怕也只有鄭貴妃會做,但朱翊鈞並不介意,甚至還有些喜歡。
“過幾天吧。”朱翊鈞嘆了口氣,把頭往後一靠,輕輕閉上眼睛。
“又有人惹皇上不高興了?”鄭貴妃埋怨道:“怎麼總有這些惱人的事纏著皇上?”
朱翊鈞沒睜開眼睛,也沒細想,只是漫不經心地答道:“求真以前說過,一個人權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朕是皇帝,天下至尊,責任當然是最大的,而責任一大,煩惱事自然也就多。”
“高司徒是文曲星,他說的話自然有道理。”鄭貴妃一邊幫皇帝捏著肩膀,一邊觀察他的神色,見皇帝嘴角微微一勾,不由心道:果然只能說高務實的好話,皇上才會高興。
但鄭貴妃又接著道:“既然皇上有煩心事,為何不找高司徒分說分說?臣妾雖然不知道外廷的事,但聽說高司徒辦事素來得力,還沒有叫皇上失望過呢。”
“這次不同,麻煩就出在他身上。”朱翊鈞總算睜開了眼睛,但卻直勾勾盯著房頂,嘆息道:“他前幾天被人彈劾了……”
“啊?”鄭貴妃“大驚失色”,睜大杏目:“哪個言官這麼沒眼力價,連高司徒都去彈劾?高司徒能有什麼可以彈劾的事?”
朱翊鈞沒好氣地道:“說起這事朕就來氣,一群……哼,瘋言臆語,說求真前次的《取用疏》謗君。”
“高司徒謗君?”鄭貴妃顯得更詫異了:“這……怎麼可能?”
朱翊鈞恨恨地道:“當然不可能,這些人就是因為求真要收他們的商稅,所以胡亂攀咬,連輕重都不知道了,朕看他們就是欠收拾!”
“噗嗤!”鄭貴妃忍不住一笑,莞爾道:“看皇上這模樣,想是已經收拾過了?”
“那是自然,朕還慣著他們不成?”朱翊鈞輕哼一聲:“兩個下了鎮撫司,一個革職遣返,一個降調外任。”
鄭貴妃抿嘴笑道:“皇上幫高司徒出了這口氣,想必高司徒應該出而視事了吧,那不就成了?”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朱翊鈞嘆了口氣:“求真這個人千好萬好,就是太重視名聲,他上疏求朕既往不咎,朕不肯答應,他就繼續悶在家裡不肯出山……你說我惱火不惱火?”
“哎呀,皇上就為這生悶氣?”鄭貴妃搖頭道:“這又不算什麼,高司徒也是怕外人說他的閒話嘛,您就再下旨溫言勉慰一番不就得了?他又不會不遵上意,一道不行就兩道,兩道不行下三道,無非是中書們忙乎一會兒,高司徒遲早不還是要出來的?”
“這個道理朕當然知道,問題是時間就耽誤了,他再不出來就要出大事了!”朱翊鈞越說越煩惱,以手扶額道。
鄭貴妃明知故問:“事情都處理完了,還能出什麼大事?”
朱翊鈞嘆道:“王先生進京了。”
“哪位王先生?”鄭貴妃又問。
“王錫爵。”朱翊鈞以為鄭貴妃不認識,又解釋道:“他是剛剛廷推入閣的新輔臣,和申先生是同年的三鼎甲,過去做過朕的講官。”
“他進京就進京唄,怎麼就是出大事了?”
朱翊鈞一時語塞:“他……”
鄭貴妃微微癟嘴,道:“哦,又是朝政吧,那臣妾不問了。”
“呃,也不完全是朝政……”朱翊鈞有些糾結,見鄭貴妃真的不追問,反而又有些覺得對不住她,猶豫了一下,嘆道:“他勸朕早正國本。”
這句話一出口,朱翊鈞就發現鄭貴妃的手忽然停住了,瞥眼一瞧,發覺她有些失神。
朱翊鈞有些不忍,反手抓住她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別急,別動了胎氣。”
原來此時鄭皇貴妃還有孕在身。
“臣妾有什麼好急的?”鄭貴妃眼中氤氳泛起,別過頭去:“這些事又不是臣妾能做主。”
朱翊鈞聽了,只覺得有些臉紅——這話的言下之意太明顯了。“臣妾”做不得主,難道皇帝也做不得主?
理論上皇帝當然能做主,但事實卻是皇帝還真沒法完全做主。此前皇三子常洵(次子也是鄭妃所出,但當日即夭折)出生一月剛到,朱翊鈞就火速將鄭妃由貴妃升為皇貴妃,已經引起朝臣不滿,掀起了第一波國本之爭。
好在當時常洵才剛滿月,又經過高務實進言,朱翊鈞以“虛東宮以待嫡子”的理由壓了下去,這才沒有鬧大。
現在這一次卻有點不同,常洵已經一歲多了,長得白白胖胖,身體也結實,從來沒得過什麼病,而且眉目之間頗有些朱翊鈞的神韻,極得皇帝寵愛。
由此,朝臣對皇帝廢長立幼的擔心也就與日俱增,時不時會有一兩道奏疏請皇帝立太子的,雖然皇帝要麼不看,要麼對上疏之人降調外任,但這種局面並未改善。
此時此刻,王錫爵挾士林名望起復回京,一來就上了請皇帝早正國本的奏疏,即便朱翊鈞不去關心外廷的情況,也完全猜得到外廷現在肯定有很多人摩拳擦掌,想要在這件事上好好表現一把了。
簡單地說,就是王錫爵這麼一搞,“正國本”一下子就成了最受朝野矚目的大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無論朱翊鈞怎麼想,都不得不給個交代。
一年多前的事情,算起來其實是高務實配合皇帝壓下去的,而現在高務實偏巧在“閉關”,那可不就是要出大事了?
沒法給出一個能讓朝臣滿意的交代,這就是大事啊。
朱翊鈞面紅耳赤好一會兒,有些洩氣地道:“恨就恨王錫爵還提了個要命的建議,說可以讓常洛拜皇后為嫡母,請皇后撫養他。如此便把求真去年建議的‘虛東宮以待嫡子’之策給繞過去了,唉!”
鄭貴妃並不親自說什麼,只是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抽抽噎噎卻不肯多說的模樣讓朱翊鈞更覺得為難。
他乾脆起身,將鄭貴妃摟在懷裡,用手輕撫著她的一頭青絲,安慰道:“你別急,朕估計求真也不會同意這個法子……”
“他還在家呢!”鄭貴妃終於抽抽噎噎地說了一句。
“是是是,我知道,我明日就下演旨,讓他趕緊出來視事。”一著急,朱翊鈞也不說朕了。
“可那王錫爵的建議怎麼辦?”鄭貴妃嘆了口氣:“我知道外廷怎麼說我,無非是狐媚惑主那一套,就是生怕皇上再把皇后也……說不定高司徒也有這種擔心。”
朱翊鈞立刻就要說話,但鄭貴妃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道:“皇上不用說了,外廷怎麼看我,我總能猜到的,高司徒有這種擔憂也不奇怪。我想,要不皇上就遂了他們的心願算了……”
“胡說八道!”朱翊鈞有些惱火道:“憑什麼啊?朕是皇帝還是他們是皇帝?朕的兒子,朕要立誰還得他們說了算?”
鄭貴妃苦笑道:“皇上何必說這樣的氣話,自然不是他們說了算,可……這是祖制啊。”
“我……”皇帝明顯還想說一句“氣話”,但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吭哧半晌,咬牙切齒地道:“我看還是求真說得好!”
鄭貴妃茫然不解:“什麼?”話是這樣說,心中卻是一緊。
好在朱翊鈞立刻道:“求真當年曾說過,‘吾欲從祖宗之本意,未必行祖宗之舊法’,這話說得太對了!”
這種事本非後宮所長,鄭貴妃沒能轉過彎來,心中暗忖:祖宗的本意是什麼?懿文太子薨後,太祖寧可培養皇太孫也不肯讓其餘諸子做太子,這……本意不就是堅持立嫡立長麼?
朱翊鈞見鄭妃面有異色,知道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釋道:“祖宗之本意,若是深究其然,並非簡單的立嫡立長,其實歸根結底是為了天下安定。立嫡,是名正而言順;立長,是國賴長君。這都是為了天下安定而計,而不能只以為祖宗不可違便事事盲從。”
鄭貴妃愕然道:“最後這話……”
“呃,這……自然是求真說的。”朱翊鈞說著,又馬上強調道:“但是他說得很對,朕行事不能只囿於祖宗原話,而該深究祖宗本意,如此才算是真正地遵守祖制。”
“那眼下?”
“眼下?眼下眾臣逼朕,難道就能天下安定了?”朱翊鈞冷哼一聲:“朕此前就說過,除非皇后有了嫡子,否則暫虛國本,容後再計!”
鄭貴妃心裡不託底,暗道:這不又繞回來了麼?雖然皇后那邊沒什麼動靜,暫時似乎不必著急,但重臣逼宮,氣勢煊然,眾臣紛紛跟進,皇上真的頂得住?
鄭貴妃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穩妥,但又沒什麼好法子,只好用老手段:“若為此鬧得天下不寧,是臣妾之過,要不皇上還是遂了他們的意……”
朱翊鈞怒道:“朕偏不!朕還就不信了,朕不下這道旨意,他們還能自行推著常洛做太子?”
鄭貴妃嘆道:“但始終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你別急,最多再等三四年,朕一定能解決這件事。”朱翊鈞忽然昂然道。
“哦?”鄭貴妃也是頭一次聽見皇帝把這件事說得如此斬釘截鐵,不由奇道:“這是為何,皇上有把握在這三年時間裡說服外廷眾臣工?”
“說服?朕為何要說服他們?”朱翊鈞冷哼一聲,傲然道:“朕要壓服他們!”
鄭貴妃明顯有些不信,但又不好直言,只好道:“皇上……有把握?”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道:“只要用好求真,這事就有把握。呃……至少有九成把握。”
畢竟事關切身利益,而且是最大的利益,鄭貴妃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小心問道:“皇上為何這般自信,只要三四年就能壓服外廷?”她這裡特意把“壓服”二字加重了語氣。
朱翊鈞的確很自信,微微揚著下巴,道:“我大明立國二百一十九年,你可知有何患始終相伴?”
鄭貴妃想了想,問道:“蒙古?”
“然也!”朱翊鈞露出笑容來:“蒙古,始終是大明的大敵,成祖數伐漠北亦不能盡剿,如今也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誠我大明二百年之患也。”
鄭貴妃有點明白過來了,試探著問:“皇上是想滅了蒙古,完成二祖列宗未盡之遺願,進而威震天下,比肩開國、靖難之後二祖之威風,天下末敢相爭,然後……”
“不錯,正是這般。”朱翊鈞拉著她的手,一同在小憩用的錦榻上坐下,安慰道:“此事本不該與你說,不過今日朕卻不想瞞你。這件事朕與求真籌劃多年,甚至可以說是從昔日高先生秉政之時就已經開始籌劃的,那時候還是先帝在位呢……
總之,如今大勢已明,我大明只需再積累些錢糧,使之無後顧之憂,便可以掃滅北虜,混一寰宇,屆時朕自然不必再和外廷某些人多說什麼。唯一可慮者,便是今年因為縮減軍餉額度,鬧出了西北之亂,所以今後不能再從節流上想法子了,也因此朕才用求真為大司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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