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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臺吉的問題,到現在基本上可以說是搞定了,此人是蒙古第一悍將不錯,但他其實也是一員智將,高務實不怕智將,就怕莽夫,既然是智將,那就好辦。
他對俺答的忠誠,對俺答事業的忠誠,反而形成了他的弱點。
論武力,十個高務實恐怕都不夠恰臺吉一頓打的,哪怕此人已經五十出頭,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但論權謀,不客氣的說,恰臺吉在高務實面前就完全不夠看了。
說起來,蒙古帝國最厲害的時候,也不是靠權謀混飯吃的啊,何況現在的蒙古。
有大明改革十餘年的穩固邊防為基礎,高務實完全可以一手“罷互市”的大棒,一手“助農耕”的溫言,軟的硬的一起上,所謂大棒在手,溫言在口,怎麼選?但凡是個有腦子的都不會選錯。
威逼利誘,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一行兩日之後,大板升城便到了。
後世學者們對於大板升城的具體位置爭論了至少幾十年,有過好幾個版本的說法,曾經有一段時間,最有市場的說法就是日本學者提出的“大板升城即歸化”,當時國內也有不少學者附和這一觀點。
然而隨著紅朝各方面的蓬勃發展,內蒙古的蒙古族的學者也日漸增多,他們從各種文獻、民俗傳說中慢慢得出了結論:大板升城和歸化城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其實這個問題本身應該挺清楚的,不知道最開始那些日本學者是怎麼回事,因為歷史上三娘子幾次對大板升城覬覦不已,數次發兵攻打——三娘子自己就長期住在歸化城,如果大板升城就是歸化,那她還打個鬼啊,放牧的孩子騎羊找羊嗎?
再說,如果大板升城是歸化,當年俺答自己住在歸化掌握東哨,而把大板升城作為西哨的“治所”,那又是個什麼操作?這個城被一分為二了嗎?
實際上,大板升城的位置,差不多在後世的包頭和呼和浩特之間,大致位於後世土默特右旗薩拉齊鎮附近。從相對距離上來說,此地離包頭更近一點。
其實所謂俺答本意是立把漢那吉為徹辰汗這個說法,只是高務實忽悠恰臺吉的,實際上從俺答的兵力佈置來看,這一點是相當存疑的。
為什麼呢?不是說辛愛被派出去老遠,盯著東部的左翼蒙古、大元朝廷去了麼?
這是沒有看恰臺吉駐牧地的位置:恰臺吉原本的駐牧地是脫脫城,也就是後世的托克托縣,後來北移了一段距離。
這個北移很關鍵,因為他移駐的位置是後世的北什軸鄉——正好卡在了大板升城和歸化城之間。
這就很有玄妙了。
恰臺吉可是土默特第一悍將,這樣一位重要將領,沒有坐鎮最南邊威脅大明,那可以說是為了向大明表示土默特再無南下擄掠之意;沒有坐鎮西哨,那可以說是西哨已經完全封給了把漢那吉之故。
可是,他為什麼不去東邊代替辛愛呢?
辛愛再能打,難道比恰臺吉還能打?更不要說,他倆的地位雖然在俺答在世之時,恰臺吉可能反而更強勢一點,可歸根結底,恰臺吉不是俺答的親子,辛愛才是啊。
正常的思路,難道不應該是辛愛留在歸化城王庭,而恰臺吉去坐鎮東部邊境盯著圖們汗嗎?
為什麼俺答偏要讓辛愛去東邊盯著圖們,卻把恰臺吉放在離歸化城不遠、卻又卡在其和大板升城的中間位置?
最直接的懷疑,就是俺答在防著把漢那吉。
把漢那吉當然是俺答最疼愛的孫兒,這一點,任是哪一個蒙古人都不會有疑問但疼愛不代表毫無防備——蒙古人跟漢人可不同,漢人弒父奪位的皇帝不是沒有,但很少有留下好名聲的,而“弒祖奪位”……這是不是離得太遠了一點?
再說,漢人“隔代親”是一貫傳統,很少有當爺爺的不疼孫兒,也很少有孫兒對爺爺多麼不滿——不滿父親的倒是多。
這是漢人文化傳統導致的,因為漢人講究“含飴弄孫”,又講究“養不教父之過”,所以通常都是爺爺對孫兒極好,要什麼給什麼;但父親對兒子則可能極嚴,經常是稍有小過就一頓訓斥。
但蒙古人卻有所不同,蒙古人的父親未必一定很嚴,祖父也未必一定很和藹,他們之間更多的是看力量對比來——也許從匈奴時期的冒頓弒父開始,漠北遊牧民族便只認力量二字了,可少了很多漢人家庭的那種溫情脈脈和家族綱常。
因此,俺答汗在將西哨交給把漢那吉的同時,又把恰臺吉安排在大板升城和歸化城之間,就是一種矛盾心態的展現:既疼愛這個孫兒,又怕他做傻事。
畢竟,這個孫兒一怒之下做傻事,那已經是有前科的了——南下投明他都幹得出來,你還敢相信他是個成熟穩重之輩?
但是這個懷疑還有一個疑問解釋不開:辛愛打仗的本事雖然可能不如恰臺吉,但他震懾一下把漢那吉,或者退一萬步說,抵擋把漢那吉一陣子,這總應該問題不大吧?
尤其是在俺答自己還健在的時候,把漢那吉如果真幹蠢事,帶著西哨東進歸化城,中途被辛愛抵擋之後,只要俺答自己出面,西哨的部眾還有多少肯跟著把漢那吉混,那可不好說。
那麼,辛愛為啥還是被派去東邊了?
其實只有一個解釋:俺答根本沒有考慮——或者懶得考慮——誰做徹辰汗。
俺答的身體情況,這最後幾年可不是很好,正常來講,他不應該會“忘記”考慮這件事,或者如當年的嘉靖帝一樣,“不肯”考慮這件事。
那就有意思了,他只能是懶得考慮。
或許,他畢生奮鬥,其在蒙古已經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卻至始至終沒有做成“大元皇帝”的結果,讓他已經看開了。
尤其是在信了佛教之後,宿命論影響了這位“轉輪王”:既然一切都有天數,誰做徹辰汗自然也有天數安排,那我還多此一舉去安排一番做什麼?
辛愛也好,把漢那吉也罷,都是我的子孫,誰做大汗有什麼關係嗎?
對於長子辛愛,俺答一直都不是很喜歡,但畢竟他跟著俺答打了幾十年的仗,沒有功勞也有無數苦勞了,在俺答看來,他當大汗也不是不行。尤其是俺答的爺爺達延汗定下長子繼承製之後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土默特人早就習慣了,估計也不會對此有多少異議。
把漢那吉呢,是俺答最寵愛的孫兒,尤其還是個鐵桿親明派,要是他當大汗,別的不好說,跟大明的關係一定能維持得很好,互市這件事絕對不會出漏子。如此一來,土默特在蒙古的“王業之基”就安如磐石,那也挺不錯。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辛愛和把漢那吉兩人,俺答一個都沒有留在身邊。
如此,回過頭來看恰臺吉駐牧地的位置,就變得更有深意起來:
辛愛的部眾不如把漢那吉強大,如果要做大汗,肯定得拉攏住恰臺吉;同樣的,把漢那吉如果要做大汗,也得先過恰臺吉這一關,不然他連歸化城都去不了——繞路?去做大汗居然還要繞路,你這大汗誰還能服氣麼?
恰臺吉是最忠心的,所以俺答實際上是留給了他一個左右徹辰汗歸屬的巨大權利,同時也留給了辛愛和把漢那吉一道考題:
要麼,說服恰臺吉,證明你有頭腦做好這個大汗;
要麼,打敗恰臺吉,證明你有力量做好這個大汗!
俺答英雄一世,豈是無謀之輩?
實際上,在原本的歷史中,恰臺吉也的確對整個土默特的走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只是俺答畢竟不是真的“轉輪王”,他恐怕做夢也沒有料到,把漢那吉沒有選擇跟大伯爭奪這個大汗,辛愛也沒有敢對擁有土默特四成實力的把漢那吉下手。
然而,辛愛沒幾年自己病死了,而把漢那吉更搞笑,居然自己摔死了。
這……除非俺答真是轉輪王,否則怎麼猜得到?
但是,他留下的恰臺吉,依然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當三娘子打起把漢那吉遺眾主意的時候,正是恰臺吉站了出來,以他在土默特乃至鄂爾多斯、青海等各部的巨大威望,聯合了足足七十多位首領,反對三娘子和布塔施裡母子吞併把漢那吉遺眾——因為那是俺答分封給把漢那吉的,而把漢那吉雖死,兒子卻在!
惟獨可惜的是,恰臺吉死後,再也沒有人能夠幫助把漢那吉的幼子了,最終大成比吉先被迫嫁給了扯力克,扯力克為了娶三娘子以爭取大明支援之後,又改嫁給了布塔施裡,為布塔施裡生下素囊臺吉。
但不管怎麼說,恰臺吉駐牧地的安置,是俺答的一步妙棋。
只是這步妙棋現在卻被高務實給截胡了……
大板升城在望,一對龐大的騎兵隊伍奔湧而來,掀起漫天塵土。
一名三十來歲的大將越眾而出,策馬大笑著迎了上來,老遠就高呼:“來者可是高兄弟?愚兄把漢那吉早已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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