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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臺吉的軍陣出現了一絲騷動,尤其是恰臺吉所在位置附近,戰馬長嘶,甚至部分戰馬開始出現刨蹄子的動作。
麻貴頓時緊張起來,左手按住刀柄,身體微微向高務實側過來一點,壓低了聲音道:“侍中,有人生起戰意了。”
“嗯?”高務實的馬術現在已經還算不錯了,但戰場靈敏度顯然遠不如麻貴這位經年戰將,尤其是對於騎兵這一塊,更是弱項中的弱項,聞言一愣,問道:“何以見得?”
麻貴一邊死死盯著前方,一邊解釋道:“恰臺吉身邊都是他的親信戰將,胯下戰馬都是最好的,它們能從主人細微的動作變化中感應到主人的戰意,您看……那些戰馬有的在嘶鳴,有的在刨蹄子,這種動作如果是出現在尋常的馬身上,可能是緊張、恐懼,但對於這些久經戰陣的上等戰馬,則表明它們很興奮,已經想要衝鋒陷陣了。”
高務實恍然大悟,心說果然專業的事情就得專業人士來分析,外行領導內行最多隻能從戰略上下手,具體到戰術的話,就肯定不靠譜,看來這次把麻貴帶來,這步棋還真是走對了。不過,如果曹淦沒有奉我之命提前去見把漢那吉的話,他應該也能看出來吧?
麻貴見高務實沒回話,以為他不相信,忙道:“侍中,脫脫之強,絕非僅止於個人武藝,他的騎兵用得出神入化,既然他們已經生起戰意,咱們最好趕緊準備……”脫脫,就是恰臺吉。
“打得過他們嗎?”高務實問道:“我是說,我們這五千騎兵,打得過恰臺吉手下這六千蒙古騎兵嗎?”
“這……打贏可能有點難,但除非脫脫拼著實力大損而不顧,否則絕不會跟咱們強行拼到底。”麻貴頓了一頓,又道:“就算他真的瘋了,末將拼了性命也會將侍中送回關內。”
那就是說,打恐怕還是打不過,只是對方也不容易吃掉自己就是了。
高務實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搖頭道:“不必管他們。”
“侍中!”麻貴大急,道:“就算侍中不懼,咱們也得有些準備才是。”
這話很有道理,有備無患,一直都是高務實的習慣。
但這一次高務實偏偏拒絕了,而是肯定地道:“他們也許會衝陣前來,但是,麻貴!”他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用點兵一般的語氣叫了一聲。
“末將在!”麻貴雖然心中緊張,但下意識的反應還是立刻讓他拱手應命。
“你去下令,不管對方是不是直接殺到跟前,在接戰之前,我方騎兵必須保持鎮定,一動不準動——你去讓本官的騎丁頂到最前線。達兵轉為中軍,京營繼續壓陣。”
這個命令一下,麻貴反倒明白高務實的意思了,高務實是在賭對方不敢真的動手,但同時也還是做了一點準備,讓達兵轉為中軍,意思就是萬一情況不對,麻家達兵掩護他走。
在麻貴看來,“走”不可恥,怕的就是高務實不肯走,結果把天子詔書和儀仗丟了,那個情節可比戰敗還嚴重得多。
簡單類比一下,就好比一個外國人當著你面踩踏你的國旗,這個性質不是尋常受辱可比的。
所以麻貴馬上按照高務實的要求下令了,不久之後他就開始佩服起高務實的“未卜先知”起來,因為己方才剛剛完成陣型變動,對方也懂了,果然是一下子出動了大概兩三百騎,直截了當開始衝陣前來。
這批人可能是恰臺吉的中軍親衛,連馬匹助跑都沒有做,幾乎是直接開始衝鋒。
馬蹄陣陣,塵土飛揚。
雖然只有兩三百騎,卻在恰臺吉的親自帶領下衝出了千軍萬馬的聲勢!
“持刀!”麻貴一聲怒吼。
已經轉為前軍的高家騎丁立刻抽出了腰刀,但因為沒有其他命令,所有人自動執行之前的“一動不動”指令。
如果單從軍事角度而言,現在雙方的表現都不正常。
恰臺吉一方無故發動,也沒有任何前置工作,直接開始衝陣,這可是有可能傷馬的行為,蒙古人平時是很懂得避免的。
高務實一方視而不見,除了下令前軍抽刀在手之外,就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反應,如果是真正臨陣對敵,相當於把前軍賣了。
騎兵對沖本來就不是東方騎兵的主要作戰手段,對沖的一方騎兵像步兵一樣保持佇列讓對方來衝,那更是聞所未聞之舉,這讓他們直接失去了騎兵的兩大倚仗:機動力和衝擊力。
所以……這不是戰爭!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恰臺吉見對方騎兵直到現在也只是抽刀在手,而沒有迎擊之意,心中也不禁為對手喝彩,暗道:此人要麼根本不懂騎兵,要麼就一定是我生平第一大敵!
兩百步,高家騎丁最前線幾排有了些不自覺的波動,但並非他們主動為之,而是胯下戰馬的自發行為,它們感受到了危險,開始不安。
一百步!
“停!”恰臺吉大喝一聲,開始止住戰馬。
一行兩三百騎因為慣性又向前衝出五十步,終於全部停住。
恰臺吉面沉如水,敏捷地翻身下馬,動作絲毫不比十二年前遲緩。
頭前兩排的高家騎丁額頭見汗,這時都忍不住悄悄吞了一口吐沫,目光死死盯著走上前來的恰臺吉。
恰臺吉身後,那兩三百騎士也都已經下馬,卻無一人上前,但看恰臺吉一人朝五千明軍走來。
“東勝衛指揮僉事脫脫,求見欽差!”
高家騎丁終於放心下來,主動分開道路,供恰臺吉上前。後方傳來麻貴的一聲高喝:“有令,傳東勝衛指揮僉事脫脫覲見天使!”
天子儀仗列開,高務實身後自有人高奉敕書,以表明高務實的欽差身份——歷代“欽差”都有其權力象徵之物,如秦漢欽差之“持節”,明時欽差則是“奉敕”。
高務實本人則端坐馬上不動,表情淡然的看著朝他走來的恰臺吉。
恰臺吉乃是“哲別神射”,老遠就把高務實看了個清清楚楚。
作為一位頂尖武將,他只需要稍稍一瞥,就能看出高務實這位欽差鐵定是文官,雖然他年輕,身體看來也很不錯,但一定沒有練過武。
不過,文官在大明地位再高,在恰臺吉這裡也沒有任何不同,真正讓恰臺吉驚訝的,是高務實的神情。
他的目光淡然如水,沒有絲毫波動。
恰臺吉知道,方才他這一方造成的聲勢足可以假亂真,哪怕高務實身邊那位麻家的青年俊才也一臉緊張,至今還左手扶著刀柄。
然而高務實這位文臣欽差卻絲毫不受影響,就彷彿他剛才瞎了、聾了一般,神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震驚、恐懼,甚至……彷彿還有一抹淡淡的嘲諷。
若非大勢如此,恰臺吉真想突然發難,把這年輕欽差擒下,看看他是不是還能如此鎮定。
可現在,這並不可能。
恰臺吉深吸一口氣,在高務實馬前十步站定,然後俯身下拜,沉穩而有力地道:“臣東勝衛指揮僉事妥妥,恭請聖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務實的聲音不大不小,也不像恰臺吉的聲音這般低沉有力,而只是平靜得猶如一潭深水,古井無波:“聖躬安。脫脫僉事,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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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dj000214”、“書友20180224230320150”的月票支援。順便說一下關於恰臺吉的“恰”,之前文中解釋過一個字面意思是“外交官”,不過今天再查了一堆資料,發現史學界還有一說,認為“恰”來自於“怯薛”,蒙古語為hiya,或者xiy-a,有“大元侍衛”之意,而這個“恰”字,恰臺吉後人一直世襲,名字中都有此字,故學界也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種世襲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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