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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張居正推出的人選,高務實心中冷哼一聲,暗道:難怪你私底下弄了好幾天才有動作,原來是這麼回事。

戊申日,尚寶司卿劉奮庸疏言:“皇上即位六載,海內非不又安,而災疢未消;外夷非不威順,而伏機可慮。朝綱若振飭矣,而大柄漸移;仕路若肅清矣,而積習仍舊。有司方引領以睹勵精之治,而皇上精神志意漸不逮。初臣雖賤微,念潛邸舊恩,不忍默然,謹條五事,以俟英斷……”

好指責啊!

高務實覽文冷笑:似你這般指責法,那這天下沒有一件事能算是辦妥,永遠也不會有。

你瞧瞧這說法:

皇帝即位六年了,海內看起來安定,其實災害仍然時有發生——是啊是啊,可問題是,哪朝哪代還能沒有災害了不成,你這話有什麼意義?

外夷雖然看起來都恭順了,但仍然危機四伏,這些人隨時可能對我大明不利——是啊是啊,可除非你周邊沒有外夷了,否則外夷對你永遠都有危險,你這話有什麼意義?

朝綱看似振飭了不少,但朝廷之權柄漸漸下移,皇上你不覺得危險嗎——是啊是啊,皇上把大多數政務都交給我三伯處置,而且信任萬分,所以眼下朝綱振飭,但倘若皇上不給事權,朝綱振飭從哪來呢,現在的局面本就是皇上二選一的結果,你這話有什麼意義?

吏治看起來肅清了很多,但積習太多,現在也沒有多少改變——是啊是啊,吏治是肅清了不少,但積習改變不大,可你他孃的也不想想,高拱掌握吏部事權才兩年稍多,能肅清吏治已是神蹟一般!要改變近兩百年的積習有那麼容易麼,你這話有什麼意義?

高務實心道:果然噴子始終就是噴子,只要他想噴你,不管你做得多好,他都能找出噴點來,而且理直氣壯。

高務實繼續往下看,劉奮庸所言五事,第一條是“保安聖躬”,高務實看了兩眼就直接跳過了——這條說的是請皇帝保重身體。

看到第二條,高務實就知道重點來了:劉奮庸說,二曰總攬大權。

“人主操禮樂征伐之柄,必一政一令,鹹出上裁,而後臣下莫敢行其私。在昔先皇帝,英明果斷,恩威莫測,一時大小臣工仰承不暇。今政府之所擬議,有司之所承行,非不奉有欽依也。而酙酌從違之際,皇上曾出獨斷否乎?人才之用舍,果盡協於公論,而無敢自快其思仇歟?臣弗敢知也。國事之紛更,果盡出乎忠謀,而無敢以私意上下之歟?臣亦勿敢知也。”

“即如輔導東宮,本閣臣之責,而輒敢為身國之便;朝廷名器,本勵世之具,而今乃為市恩之物。先皇帝時,誰敢如此?伏願獨觀萬化,念大權之不可下移,凡庶府之建白、閣臣之票擬,特留清覽,時出獨斷,則臣下莫能測其機,而政柄不致偏重矣。”

這可真是呵呵了。

劉奮庸此言,雖未指名道姓,但只要不是傻子,一定能看出來他所言雖然看似是在說皇帝缺乏獨斷,但其實刀鋒全部指向高拱!

至於他的建議,也很簡單,說穿了就一句:皇上您不能只聽高拱一人之詞啊!

高務實撇撇嘴,繼續往下看,結果第三條基本也是廢話,是勸皇帝節儉。他說皇帝即位以來,內府取銀數十萬兩,“求珍異之寶,作鰲山之燈,服御器用之間,悉鏤金雕玉之飾,其於身心實用,何所禆益?”——道理倒也是這個道理,不過高務實心中和清朝的“明君聖主”們的花費一比較,就直接呵呵了。

一個皇帝即位六年,社稷江山治理得天下宴然、國庫日豐,而其本人呢,實際上花了大概三十萬兩略出頭,平均一年花五萬兩,不到六萬兩銀子,這他孃的就算奢侈浪費了?

後世吹噓的“十全老人”乾隆,下江南前前後後花了兩千萬兩;清朝歷代皇帝修圓明園花費1560萬兩,維護費更是數倍乃至十倍於修建花費;慈禧修頤和園,八年左右花費最低三千萬兩……

如果再想想,順治時期開始就開始大規模擴修明朝留下的南苑;康熙朝開始修建著名的暢春園;雍正時期開始修建更加著名的圓明園;到了乾隆繼續修圓明園不說,還新建了清漪園(頤和園前身)、靜宜園、靜明園等等,此外還有類似承德避暑山莊之類,簡直數不勝數,至於什麼關外三陵、清東陵、清西陵這些都懶得說了。

請問花了多少錢?

隆慶帝放在明朝皇帝裡頭,的確算是能花錢的主了,可他這個能花錢,要是放在清朝去類比一下,又算個什麼?九牛一毛罷了!

至於平時花費,別的不說,單說一個吃。隆慶愛吃驢腸,後來覺得吃驢腸就得殺整驢,好像有點浪費,於是他大幅減少了驢腸這道菜的上桌几率;慈禧平時吃個飯就得一百零八道菜,還說沒地方下筷子呢!

高務實一臉厭煩地跳過這一條,繼續往下看。劉奮庸說:四曰留心章奏。

這一條高務實掃了幾眼,繼續跳過——跟第二條其實意思一樣:皇上你不能凡事只看高拱的票擬啊,大家上疏說的話雖然未必全對,但至少忠心可嘉,不能因為高拱看了覺得是廢話沒有票擬的,你就不看不批直接留中啊!否則“抑恐儉邪權勢之黨,轉生猜忌,御下蔽上以成其奸”呢!

高務實輕哼一聲,繼續跳過,往下看最後一條。劉奮庸說了:五曰起用忠直。

“忠直者,國之幹也。非若承望風旨,以洩他人之情;迎合權要,以樹淫朋之黨者比也。皇上即位以來,臺諫之臣間有斥遠擯棄者,尚未召還錄用,願恕狂直之罪,嘉批鱗之誠,廣仁宥於既往,作直氣於方來,則皇上包荒之德,上同覆載,而於國紀士風大有所補。”

哦,原來你說的忠直,就是那些被貶的言官?

那批人裡主要分為三類:當年跟著徐階倒拱的;沒事天天給皇帝私生活找茬的;反對朝廷各項大政和改革的——譬如京察、俺答封貢、開海通商、一條鞭法等。

第一類和第二類純屬吃乾飯的嘴炮黨,不管是皇帝還是高拱,只要想肅清吏治,就必然容不下他們,沒什麼好說。

至於第三類嘛,你們這些人肯定沒聽說過“堅定政治立場,在思想和行動上自覺與中央保持一致”——這麼大個國家,治理起來本來就難,你們身為朝廷官員,總和朝廷大政方針對著幹,天下官員要都像你這樣,朝廷還怎麼開展工作?

所以高務實看完之後,評價很簡單:通篇廢話,重點只有第二條。

不過現在的關鍵在於,高拱會不會採納自己那天晚上的建議,隱忍不發,直到皇帝自己沉不住氣,主動出面干預。

懷著這樣的心思,高務實打著送還觀政奏疏的名頭來到內閣,他要了解一下高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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