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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拒鞍看著面前神色堅毅的後輩武夫,恍惚間,彷彿看到了昔日的光影。
他很想稱讚一番李鈞的血性,卻突然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變成濃濃的苦笑。
“其實有時候也不必迎難而上,活下來,才有翻身的希望。”
李鈞繃緊了嘴角沒有說話。
魏拒鞍側頭避開刺來的目光,看向屋簷下那隻兀自振翅的蜻蜓。
“當年武道序列犯了眾怒,整條序列差點被連根拔起,從序者死的死逃的逃,幾乎十不存一。”
“有的被嚇破了武膽,基因重新掛鎖,退化成了普通人。有的選擇當狗,為了活命甘願給人看家護院。還有些跟我一樣,靠著朝廷的身份保下了性命。”
“你現在是錦衣衛的校尉,只差一步就能取得正式編制。只要有了這層身份,哪怕是三教也不會輕易動你。”
魏拒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錦衣衛畢竟直屬皇室,如今皇權雖然衰頹,但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事關序列之爭,皇室的那點面子起不了太大作用.
李鈞並沒有點破,轉而說道:“我的上線是餘寇,他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機會我能幫你找,只是.”魏拒鞍頓了片刻,聲音艱澀說道:“伱要放棄破七的念頭。”
魏拒鞍沒等李鈞開口,急聲道:“重慶府錦衣衛總旗是縱橫家序列的人,也是個狂熱的復興派,立志要恢復錦衣衛昔日的地位。”
“聯弱勝強是這條序列的儀軌所在,以你的天資他肯定會接納你。等到三教的勢力沒有這麼大,就還有破七的機會。”
“而且重慶府那個地方地勢奇崛,魚龍混雜,三教九流充斥其中,沒有哪條序列能夠一家獨大。你到那裡也不用擔心會被針對。”
魏拒鞍一口氣將心中的話說完,身上那股豪邁的氣概早已經蕩然無存,整個人萎靡了不少,
“可如果三教的勢力始終如日中天,那我們該怎麼辦?”
李鈞沉默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
魏拒鞍臉色微微漲紅,“人在不斷的進化,沒有哪條序列能長盛不衰。武道序列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這個過程要等待多久?十年,百年,還是千年?”
李鈞咧嘴一笑,語調放柔,“魏大..哥,你的善意我懂。可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不喜歡拾人牙慧,更喜歡親手讓別人家道中落。”
此刻那道從青瓦縫隙中落下的天光隨著日頭轉動,傾靠向魏拒鞍那一邊。
李鈞存身在一片晦暗之中,眉宇間卻翻滾著一股狠辣和匪氣。
沐浴一身光霞的魏拒鞍,臉色卻慘白如紙,“死在這條路上的人太多了。”
“起碼他們倒下的方向朝著前路。”
前路
魏拒鞍神色一時恍惚,一雙拳頭握緊又鬆開,反覆數次,終是暗歎一聲。
如果自己當年有這份狠勁,恐怕也不會被人破了純粹血肉,淪為昔日最看不起的兵道。
魏拒鞍長出一口氣,如同吐出了堵在胸口鬱氣,看著李鈞笑罵道:
“老子混了那麼多年,用得著你小子跟我講這些大道理的?要找死隨便你,反正以後到了下面,你別怪我沒勸過你就行。”
“那不能,是非好歹我還是分得清楚。魏哥你這份情誼我記住了,以後用得著的地方吱會一聲,袍哥”
李鈞咬住話頭,轉而說道:“我義不容辭。”
“算了吧,你自己一身賬都算不清,還幫我?”
魏拒鞍臉色一正,“你要小心點餘寇這個人,你別看這個胖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其實背景和實力都不容小覷。”
李鈞心頭一沉,“餘寇除了錦衣衛的身份,還有其他背景?”
“當然有了,上面沒人怎麼當官?”
“這個死胖子是成都府道門寡頭青城集團的股東之一餘家的子弟,雖然算不上大股東,但在青城山上有個道七的長輩。”
“他們這種家族可跟顧家那種門閥不一樣,沒那麼能生。餘家這一代就餘寇這麼一個子弟,所以精貴的很,身上亂七八糟的法寶肯定少不了。”
魏拒鞍一臉嚴肅的叮囑李鈞,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笑道:“不過這種獨苗苗的道血,一般大補。”
“息蜓郎,一個能迷惑人感官的小玩意兒,平時掛在身上就行,待機時間長,沒電了扔水裡泡一下,送給你了。”
魏拒鞍站起身來,伸手召回簷下的蜻蜓扔給李鈞,隨後便朝著院外走去。
李鈞拇指摩挲著手掌之中這隻恐怕價值千金的息蜓郎,看著魏拒鞍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問道:
“前人砍樹,後人遭災。以前的武夫結下的仇怨太多,讓咱們這輩人成了獨夫,魏哥你恨過嗎?”
魏拒鞍站在門檻之前,頭也沒回,只是朗聲大笑。
“為什麼要恨?這條路老子走的爽的很。我只是恨自己沒本事,沒能揚了那群雜碎的骨灰。”
等魏拒鞍走了許久之後,不知道藏在哪兒的宋禮才姍姍來遲。
他單手抓只一副卷軸走到簷下,臉上神色淡漠,和先前那副謙卑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東西放下就行,錢後面會有人匯到宋老闆你的戶頭上。”
李鈞此時還在把玩那隻息蜓郎,根本沒有注意到宋禮的異樣。
“這畫上可沾了不少人命。”
“最近的一條,就是我在收這副畫的時候。那個土夫子居然敢拿假畫糊弄我,當場就被我砍了四肢,找了個荒墳把他埋了進去。”
“這是一件髒物,按大明律例不允許買賣,這點法你不懂?”
李鈞終於抬起眼睛,“你有病?”
“我沒有病,是你們有病。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佛以慈悲亂心,道以長生惑民。你們才是帝國的病灶所在。”
說的這是什麼狗屁玩意兒,一個文物販子覺悟這麼高?!
李鈞一時愣住,突然看到宋禮那雙眼睛。
茫然之中帶著陰翳,像是在眼球上覆蓋上了一層毛玻璃,腦海中驀然響起一個詞語,奪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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