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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剛才說很冷,是因為……”

諾亞的話說了一半,沒有再繼續下去。這是涉及到霜星那段最黑暗回憶的話題,雖然她很好奇,但也不方便追根問底。如果霜星自己真的想說的話,她會得到答案的

如果不想說,也很正常。

這相當於去揭開人心底已經癒合的傷疤。雖然大多數時候,將那些痛苦的回憶訴說給別人聽時,自己會感受到一股發洩壓力的快感,但是想要打破“不想說”到“說出來”之間厚厚的心理牆壁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兩個人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陌生人面前。

更不要說在不久前這兩個陌生人還是自己的敵人。

“……礦石病創造了我這幅可怕的身軀。”

霜星最後還是選擇了將回憶繼續下去。時光流轉,日落月升。她彷彿再次回到了那個礦場之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自己的“父親”緊緊地抱著自己。哪怕這只是她想象出來的畫面,霜星仍能感覺到在自己永恆寒冷的軀體之中活躍著一絲暖流。

“然而,在那個時候,博卓卡斯替緊緊抱住了我這具冰冷、不知溫暖為何物的身軀。絲毫不在意他兩隻脫下鎧甲的胳膊被我凍得幾乎完全壞死。”

完全壞死啊……

瓦倫丁在心中默默感嘆了一聲。一個把純血溫迪戈凍成這樣的軀體是有多麼寒冷啊……難怪她會如此的喜歡那種奇怪的糖果,難怪她會如此的渴望溫暖。

在黑暗中待得越久,就越渴望光明。哪怕是那光線會讓自己雙目失明,灼燒面板,燙遍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神經,也要拼命地朝著它奔跑,揚起嘴角抬起雙臂對著身後的黑暗豎起中指,在火焰之中毫不後悔的離去。

那麼,霜星眼中的光明是什麼呢?這是瓦倫丁最不明白的一點。如果是為了感染者的地位,她應該明白整合運動的所作所為只會讓感染者在世界中的存在更加尷尬。

但最現實的一點是……目前整個泰拉世界中,能夠站出來為感染者發聲的,只有整合運動一個組織。哪怕是現在的羅德島,也不過是一個披著醫藥公司外表的私人武裝部隊,他們沒有站在陽光下。

這是很無奈的事。你想著要為自己的同胞做些什麼,要想著去改變這個世界,結果環顧四周發現只有一個組織可能讓你達成這個目的。雖然那個組織跟你的行為理念有所相悖,但你也會加入其中,至少是為了你和組織重合的目標去奮鬥。

至少,第一步已經完成了,你們開始朝著光明前進了。走歪的路可以糾正,做錯的事可以彌補,但如果繼續沉淪在黑暗中,恐怕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僅剩的一支朝著光明前進的隊伍灰飛煙滅,最後永遠的墮落在黑暗之中。

總有人要去做點什麼。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為他當時的情感感染了我……我保持了清醒,最後活了下來。”

人類的感情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尤其是在這片世界中,事例數不勝數。

“所以博卓卡斯替……”

“算是我的親人。年幼的我曾把他當做至親看待。”

想起曾經與愛國者在雪原上度過的點點滴滴,霜星的心緒有些低落。那個老傢伙什麼都好,就是有點……

軸。

“我也說了,我並不記得多少親生父親的事情……潛意識裡,我應該確實是把這隻巨大的野獸當做了親人的。”

“我說不清。”

不用應該,就是確實。

想起剛剛愛國者為了救幼小的霜星做出的犧牲,霜星在談論到愛國者時的話語,雖然她的聲音依舊如此寒冷,但是這位雪怪公主的眼神和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只是和外表不同,他多愁善感的很,偏偏又在某些地方頑固不化,這樣的人以前曾經是烏薩斯的殺人機器,這難道不可笑嗎?”

諾亞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瓦倫丁,廢墟里的空氣很安靜。

“笑不出來,對吧?我也笑不出。”

“你能想象得到一個殺人不眨眼最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劊子手曾經是個受到致命攻擊時都不敢還擊的人嗎?哪怕他手裡握著能夠讓攻擊者瞬間致命的武器?”

就在霜星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瓦倫丁沒有看霜星,靠在牆上低著頭,手裡拿著一塊小小的石頭,在地上緩慢地劃來劃去。粉色的長耳朵垂在了他的額前,他的聲音就像曾經的那個實驗體一樣低沉麻木。

“這不可笑,都不可笑。”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這個世界在逼著人去改變,不改變的都死了。”

瓦倫丁抬起頭,將手裡的石頭隨手扔到一旁。他看著面前的兩人笑了笑,垂下的耳朵再一次豎了起來。

“抱歉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請繼續。”

廢墟的氣氛變得很壓抑。霜星和諾亞都沒有說話,瓦倫丁又低下頭去擺弄著手邊的小石頭。一開始他們將要被壓進廢墟里時諾亞和瓦倫丁的氣氛還很和諧,他們甚至還能在危險之中拌嘴吵架,看起來像是沒腦子的樂天派一樣。

但是當話題逐漸深入時,人們總會不由自主的揭下臉上的面具。哪怕只是開啟了一條縫又戴了回去,裡面透露出來的過去都是沉重的。

諾亞感覺這沉默讓她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就是這股感覺。她用力去回憶自己遺忘的過去,卻只在那轉瞬消逝的熟悉後感覺到了疼痛。

“他曾是烏薩斯的戰爭英雄,年老後退守某座城邦。”

就像開閘洩洪的水,回憶一但不去壓制,就必須都釋放出來才會結束。霜星又繼續講述她的故事,至於剛剛的瓦倫丁,她只當做沒聽見。

不需要去過多關注,瓦倫丁也是如此表達的。

“身為烏薩斯計程車兵,卻為了感染者而戰?”

諾亞腦海裡仍是什麼都沒有,過去的回憶並不想霜星那樣記得如此清楚。既然這樣,不如繼續做一個傾聽者。

“如果你沒有聽信烏薩斯的一面之詞,那麼你會看到,其實這種人不在少數。雖然,被感染者稱作‘愛國者’的,也只有那麼一個。”

“他的妻子早逝,他和兒子相依為命。”

又是熟悉的說辭,泰拉世界每個人的過去都這麼悲慘,瓦倫丁甚至對悲傷產生了抗性。

……不,不是每個人。

他想起了某些人群。此刻,瓦倫丁突然很想聽烏薩斯皇帝的過去是什麼樣的,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

畢竟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踩在這無數人的悲劇之上。

“對了,他是個魔族人。在魔族裡也最兇惡的那類。然而,他的兒子卻成了學者,一個溫迪戈學者……也許是烏薩斯史上頭一個。”

瓦倫丁想起了他曾在赤金流水線上看過的那本書,名字是“毫不枯燥的烏薩斯歷史”。裡面的內容並不像其他的歷史書籍一樣枯燥,所以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溫迪戈學者……不僅僅是在烏薩斯聞所未聞,就連在卡茲戴爾這個薩卡茲老家都是極其稀有的存在。

“博卓卡斯替在他最後參與的戰役中感染了礦石病。他計程車兵們幫他隱瞞了病情,他也對自己的兒子隱瞞了一切。他不想拖累自己的兒子,只想拖著帶病之身,死在哪個陰暗的角落。”

“然而,在‘大叛亂’期間,他的兒子正為感染者的權益而四處奔走。父子不聯絡已久,兒子依然把父親當做烏薩斯的走卒。”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對的。

“他確實是。他接到命令,要自己的隊伍不惜代價維持秩序。它允許士兵們動用武器,衝突爆發,飄雪中不斷有人倒下。”

“他曾經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段話讓瓦倫丁想起了兔子家民國時期的那些軍閥。

“然後,他在街頭看見了自己的兒子,那時他的兒子已經沒有了體溫。”

……

瓦倫丁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的,曾經的愛國者做的這些事並不對,報復也很快就降臨了,就是看起來很嚴重。

但是那些幕後主使者,將這個國家變得這麼糟糕的人卻依然好好的活著。

這個世界真TM操蛋。

他在心中暗罵了一句,繼續傾聽著霜星的故事。

“不知道他摟著我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

“他的兒子為他這樣的感染者在自己的領域奮戰,而他自認親手殺死了兒子。他的隊伍隨他一同離開,從此以後,西北凍原上多了一支讓虐待感染者的烏薩斯人聞風喪膽的游擊隊。”

“……這些,這頭年老的野獸,一個字都沒有向我提過。”

霜星的眼神有些落寞。

“他也許真的把我當做他的女兒。可我也想他把這些事情,一字一頓與我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下屬說給我聽的。博卓卡斯替本人,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哪怕一個字。”

“那個怪物一樣的頑固老頭,有著一顆脆弱又多孔的心。”

但是他的靈魂依舊硬如鐵板,彷彿他本身。

“在救下我們這些感染者孩子之前,他的隊伍已經橫穿過了四座礦場。之前的感染者們沒我們好命,他們的屍體被坍塌的礦山掩埋,行刑的烏薩斯連隊已經不見蹤影。”

“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什麼?親情?救贖?還是一點點的心理慰藉?我不清楚。”

霜星的回憶到此為止。她咳嗽了兩聲,表情比剛剛還要痛苦。一縷鮮血從她的嘴角流出,但很快就被凍結。諾亞想要幫她擦去,卻尷尬的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觸碰她的肌膚。

“咳嗽和內出血也是你的……感染症狀嗎?”

她的聲音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跳脫,變得更像是一位領導著一個公司的博士了。

“大概吧,沒什麼。也許只是過度使用法術的後遺症。今天這回比較猛烈,這種事情,過去也只發生過一次。”

諾亞想起了剛剛他們與霜星戰鬥時的情景。黑色的冰在廣場上蔓延,寒風猛烈呼號著,溫度降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點。路面和建築物被凍結坍塌,將他們困在這片廢墟之中,沒有逃脫之法。

如果煌沒有及時趕到,恐怕她將和霜星瓦倫丁一起變成冰冷的屍體。

“昏迷,全身癱瘓,意識清醒後也不能行動自如,都發生過。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最清楚。”

是啊,自己最清楚,但還是那麼固執的使用著自己的源石技藝。

“你不能再使用源石技藝了。”

諾亞的聲音很嚴肅,她不是在開玩笑。霜星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被源石侵染到一種可怕的地步。如果再使用源石技藝,恐怕龍門就是她的埋葬之地。

“我不用,難道讓你去代我戰鬥?”

霜星的聲音高了幾分,帶著一絲咄咄逼人的寒氣。

“羅德島的……我該怎麼叫你?”

“你可以像羅德島幹員們一樣叫我。”

霜星看著眼前這個著裝奇怪的傢伙,看著她顯示屏上出現的笑臉,想起了在剛剛戰鬥時聽到的那個名字。

“諾亞……?”

“諾亞博士。”

這個名字似乎帶著什麼特別的含義,霜星從沒在其他地方聽到過,今天是第一次。

“……我承認你們羅德島是不錯的戰士。但我依然沒法信任你們。更別提你們原本只是個醫藥公司了。”

有著完整武裝力量的醫藥公司?把幹員當士兵來訓練的醫藥公司?承接移動城邦安保工作的醫藥公司?

能跟你們整合運動打的有來有回的醫藥公司?

瓦倫丁在心中瘋狂吐槽。

“羅德島需要做很多事。”

對沒錯,裡面甚至包括了製藥。

“戰鬥之外的事情,與我無關。”

霜星的思維就像她的父親一樣固執。

“在切爾諾伯格,我觀看了你們的戰鬥。你們有著堅定的立場,這件事我憑自己的雙眼確認了,但我沒法判斷你們的善惡。”

“……我聽說亞歷克斯死在你們手上。這讓我對你們產生了懷疑。現在,我不能放你們離開這座切爾諾伯格分城廢墟,縱容你們傷害更多整合運動的感染者。”

瓦倫丁抬起頭朝旁邊歪了幾度,眼睛盯著躺在地上的霜星,伸出一點舌頭舔舐著嘴唇,嘴角翹起,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眨了眨眼,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呵……哈哈。”

霜星和諾亞都被他的笑聲吸引住了,將視線投向了聲音跟他的動作一樣突然變得有些瘋癲的粉毛兔子小姐。

“縱容他們傷害更多的……感染者?”

瓦倫丁壓抑著自己想要吼出來的衝動,伸著脖子幾乎是咬著牙齒說出了嘶啞的幾個字,她們甚至聽見了聲音中牙齒碎裂的喀嚓聲。

“你看著外面被毀成廢墟的城市,看著那些被燒成焦炭的屍體,看著那些被砍下來的頭顱和四肢,你跟羅德島說不能縱容他們傷害更多的整合運動的感染者?”

“不能縱容他們去傷害一群他媽的已經泯滅了人性的野獸?”

空氣的溫度在上升,瓦倫丁的身體表面出現了一層橙紅色的薄膜,若隱若現。霜星察覺到了他體內源石技藝的變化,還有那足以衝破這片廢墟的怒火。

“在過去,這些人也是這麼對待他們的。”

霜星的聲音依然沒有溫度。

“是!我能明白你們對普通人的憎恨!我能明白你在回憶中的痛苦!但是想想那天的切爾諾伯格你所要保護的感染者同胞都做了他媽的什麼!我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罪行在那場大火中都見到了!那他媽就是一場無差別的屠殺!”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在那些被整合運動殺死的人裡,還存在著不歧視感染者的人?你有沒有聽說過感染者診所?有沒有聽到過切城有家醫院私下裡接收感染者患者進行治療?”

“結果那家醫院呢?沒了!變成了跟外面那麼多建築一樣的廢墟!那些醫生都被燒死在了裡面,就跟外面那棟大樓上被釘住的屍體下場一樣慘,而殺死他們的兇手裡就有他們曾救過的人!”

“我知道,你和愛國者的隊伍沒有參與其中,甚至讓自己手下的人建立了避難所,去庇護那些還活著的人。但是那些感染者,那些在城中犯罪的感染者,他們不該死嗎?!”

“他們過去的遭遇是很慘,但這不能成為他們肆意踐踏生命和道德的理由!我知道他們曾經的待遇,也知道他們在那天犯下了什麼罪!”

“還有你口中的亞歷克斯,那個代號叫碎骨的傢伙,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殺死他嗎?”

瓦倫丁指著諾亞,身上的短袍都染成了鮮豔的橙紅色。

“那是因為碎骨要殺了他!那個傢伙直接在近距離引爆了自己的銃形魔杖!如果不幹掉碎骨,現在你根本無法躺在這裡跟這個傢伙對話!”

“你對羅德島產生了懷疑,那是不是要羅德島面對你們整合運動的屠殺不反抗,直到你們殺累了,不想再揮動起手中的屠刀了,能夠將所有正常人都踩在腳下了,你才會對羅德島有那麼一點好印象?”

“我*華夏粗口*!”

瓦倫丁咬著牙齒,右手握拳朝著旁邊的碎石猛地一揮。廢墟晃了晃,但並沒有塌陷的跡象。他顫抖著手,眼睛不再去看著霜星,將臉扭向一邊。在他剛剛揮拳砸向的碎石上,一個紅色的拳印血淋淋地印在上面。

瓦倫丁沒有使用源石技藝,他也沒有罵霜星。

切城事件已經成了他心頭的一個坎,哪怕平常的時候瓦倫丁再怎麼憨再怎麼傻,只要激起他心中的那團回憶,他都會像火焰一樣憤怒。

在經過一陣爆發的怒吼之後,廢墟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空氣的溫度已經降下來了,瓦倫丁的心情也開始了緩和。霜星閉著眼沒有說話,諾亞坐在她的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碎骨他媽的就是一個傻X,知道諾亞對羅德島的重要性,還非要搞這種自殺式襲擊,他還真以為羅德島會寬恕他?就算自己打不過羅德島對方也會因為同是感染者就放自己一馬?”

“那他想殺死羅德島的博士,羅德島為什麼就不能殺死他?”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就該寬恕你們感染者?哪怕你們傷害的那一方根本就沒壓迫過你們?”

瓦倫丁低著頭,坐在那裡碎碎念。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見。

“整合運動就他媽一恐怖組織。用暴力反抗壓迫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你們用暴力去發洩慾望,變成了新的壓迫者,那就該被聲討,就該被其他人幹掉。”

最後,瓦倫丁不說話了,閉上了嘴。他好像是累了,靠在廢墟上不再出聲。

“這位小姐……你的名字是什麼?”

短暫的沉默後,霜星打破了這片死寂。

“八重櫻。”

瓦倫丁很快就回復了她,但是聲音扔向剛才那樣冷冰冰的。

自己和霜星仍是敵人,哪怕自己聽過霜星的回憶,吃下了她的糖,跟她聊天,但被救出廢墟後,兩人仍會站在對立面。

“八重櫻小姐,我向您道歉。”

“對不起。”

霜星看著瓦倫丁動了動脖子,聲音誠懇。作為一名感染者,她大概是整合運動中最理性的人了,對瓦倫丁剛剛的發洩自然是理解的。

“梅菲斯特和一些整合運動成員犯下的罪有目共睹,我會在將來對他做出懲罰。但是現在,讓我離開整合運動,我做不到。”

“整個泰拉,能站出來為感染者發聲的,只有整合運動。它現在確實是走錯了路,但還有彌補的機會。我們不能放棄這個感染者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和博卓卡斯替會盡力讓這個組織迴歸正軌。”

“對於在切城發生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霜星的道歉是認真的,瓦倫丁能聽出來裡面的歉意,也能聽出來她對感染者的感情。

但是……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戰爭了。”

他的聲音已經變得跟霜星一樣了。

“那個……你們有沒有想過和普通人共存?”

諾亞覺得她需要說些什麼去改變一下這兩隻兔子姐姐的注意力。現在的氣氛太凝重了,雖然雙方都在刻意的壓制住自己的源石技藝,但是她不敢保證繼續在切爾諾伯格淪陷的這個話題上聊下去這一冰一火會不會打起來。

打起來的結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作為一個不會源石技藝的普通人,諾亞博士的下場肯定是三人中最慘的。

“普通人……”

霜星將視線放在諾亞的臉上。

“什麼叫做普通人?”

“是切爾諾伯格成立手無寸鐵卻冷眼看著感染者被處以極刑的市民,還是礦場裡以設計感染者為樂的烏薩斯徵召兵?”

就像剛剛的瓦倫丁一樣,此刻的霜星聲音也開始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每次想到那些監工的嘴臉,我就咬牙切齒,恨不得割開他們的喉嚨,喝他們的血……”

每次想到那天火焰中的切爾諾伯格,我就咬牙切齒,恨不得割開整合運動的喉嚨,喝他們的血……

瓦倫丁輕哼一聲,在心中默默重複了一遍。

這真的是很可悲的事情。壓迫感染者的並不是所有人,但整合運動幾乎無差別報復了整座城市。在切城犯下罪的不是所有的整合運動,但是現在被勾起回憶的瓦倫丁只想著如何幹掉所有的整合運動。

被仇恨和憤怒衝昏頭腦的人是很可怕的,那些整合運動成員就是最好的例子。

“……”

“但我不恨烏薩斯人。”

霜星話音一轉。

我也不恨感染者。

瓦倫丁小聲嘟囔著。畢竟他自己就是個感染者,邢一凰也是感染者,羅德島有很多人都是感染者。

他恨的是那些在切城燒殺搶掠的感染者,那些藉著反抗壓迫這一高尚的理由行齷齪之事的感染者。

“當我們的游擊隊在雪地裡跋涉時,從山谷裡撤退時,甚至被烏薩斯的軍隊追趕時……會在窗邊方几杯麵包釀的,也是烏薩斯人。”

“烏薩斯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冷血生物。我的敵人只有將感染者逼入絕路的烏薩斯帝國而已。”

“對啊對啊,敵人只有將感染者逼入絕路的烏薩斯帝國而已。”

瓦倫丁翻了個白眼,聲音有些欠打。

“然後你們整合運動就把一整個城市給屠了。而切城的那些官員,你口中的敵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快活呢。”

霜星沒有理會瓦倫丁的冷嘲熱諷,因為他說的是事實。作為一名整合運動的幹部,她無法左右領袖塔露拉的決策,也無法去幹涉其他幹部的行為,只能讓自己手下的人管好自己的手。作為那場戰爭中整合運動裡唯一一支沒有燒殺搶掠的隊伍,霜星不該受到瓦倫丁的冷嘲熱諷。但作為整合運動的一員,這個飛來橫鍋她也沒辦法。

畢竟瓦倫丁嘲諷的是整合運動,而不是她霜星和雪怪小隊。而且霜星相信,如果躺在這裡的不是她,是其他的整合運動成員,那麼這位粉毛兔子小姐絕不會聽那些人講自己過去的故事,而是直接就拔刀砍人了。

他只是需要一個宣洩的口子而已,而且並沒有對自己造成什麼傷害,隨便了。

“我不會把普通人當做仇敵。被教導去仇恨感染者的烏薩斯人,在被仇恨矇蔽之前,也只是普通人。只是,因為‘是敵人就會互相殘殺’,我們才爭鬥至此,僅此而已。”

對啊,是敵人就會互相殘殺,碎骨的死就是因為這個。如果他不把羅德島當做敵人,也許現在那隻熊還能夠出現在你的面前。

瓦倫丁在心中腹誹。

“我是個感染者,沒錯……但在這之前,我是個正常的人。”

“那整合運動現在的作為呢?”

聽到這,諾亞詢問了一句。但是話剛說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同時瞟了一眼身旁的瓦倫丁。幸好,瓦倫丁已經平靜下來了,沒有太大的反應,不然這句話結束他肯定又會激動到不行。

“……我與博卓卡斯替最大的不合,源於他竭力維護感染者團體的行為。”

“‘整合運動,感染者能聽見的、可依靠的,首個名字。無論整合運動,去向如何,我們都不能,直接破壞它,整合運動的崩塌,讓感染者失去信心,鬥爭的信心。’”

“這個老頭就是這麼說的,也對此深信不疑。”

回想起愛國者的這句話,霜星依然覺得荒謬。但是他也不全是錯的,整合運動確實是感染者所能依靠的首個名字,是感染者反抗壓迫的開始。如果整合運動被消滅了,那將會是一場沉重的打擊。

剛開始就結束了,反抗真的會成功嗎?

怕是到時候所有的感染者都會喪失信心,淪為社會最底層的行屍走肉。

但是就因為如此去維護整合運動所做的一切,也未免太盲目了些。就像剛剛瓦倫丁的反應和話語一樣,那些並不仇視感染者的普通人也因為這個事件開始厭惡感染者了。在這麼下去,事情只會愈發的嚴重,到最後感染者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不會再有其他任何人的幫助。

整合運動的初心是好的,但路走歪了。霜星想要糾正過來,愛國者卻盲目的跟隨著塔露拉。他們也無法離開,因為那樣只會讓自己手下的感染者對自己喪失信心,喪失希望。

“為什麼要斷斷續續的說話?”

諾亞聽到了話語中的奇怪之處。

“因為他現在就是這麼說話的。我只是,咳咳,復原了他的口氣。”

霜星咳嗽一聲,聲音也小了一些,但諾亞還是聽清楚了。

“諾亞博士,你知道,羅德島為什麼是個不為人知的醫藥企業嗎?”

“因為你們不能站上臺面。只要走到臺前,你們就會變成整合運動現在這個樣子。”

被狂熱的感染者們簇擁著,維護著,無論做什麼都會有人去支援。不僅如此,向世界公開宣佈支援感染者是極為叛逆的行徑,那樣會讓羅德島變成所有人的靶子。無數勢力會滲透進來,讓羅德島變成他們手中的棋子,他們手中的傀儡。也許,那個時候的羅德島表面上依然是羅德島,內在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罪惡骯髒的行徑。

地球活躍在西亞的某個組織不就是這樣麼?

它們不是消滅不了,而是有人不想讓它們被徹底被消滅。

“你們會走上這條道路。”

“也許吧。”

諾亞看著霜星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哼。”

霜星對諾亞的反應不置可否。

“在凍原上輾轉數十年後,一個感染者女人向我們伸出了手。她說,‘和我一起來,讓我們打碎所有枷鎖。’”

一聽到這句話瓦倫丁就知道是誰了。

塔露拉。

“想象一下,我們在一座成為戰場的老舊成廢墟里相遇。她孤身一人,除了身上的名冊和號碼簿,什麼都沒有帶。就連她說的那些話,我也覺得不切實際到了可笑的地步。”

“她卻對我們說,‘和我一起來’。”

一個不切實際的理想主義者……

瓦倫丁突然想到了阿米婭,現在的羅德島領導人,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就跟霜星描述的塔露拉一樣,阿米婭也是個經常說些不切實際話語的理想主義者,而且在不停的為她腦海裡的美好願望奮鬥著。

但是,他真的不覺得阿米婭會跟現在的塔露拉沾上邊,兩人的性格一點點都不像。

昔日的那個“小姑娘”塔露拉,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的暴君?

瓦倫丁不知道,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因為……

如果真的讓他知曉真相的話,他怕自己在未來,能夠擁有親手殺死這個切城事件的始作俑者的時候,下不去手。

但如果他真的不知曉真相的話,或許那隱藏在黑暗裡的真正的幕後黑手,瓦倫丁是沒機會幹掉他了。

就跟這個操蛋的世界一樣,這件事也很矛盾。如果塔露拉真的是被控制的,切城事件不是她的本心,那麼……

塔露拉手裡沾染的血怎麼辦?

那些被塔露拉的火焰燒成焦炭的普通人怎麼辦?

哪怕自己心裡明白真正的兇手不是塔露拉,自己感情上的坎也過不去吧?

在思緒變得愈發混亂之前,瓦倫丁中止了自己的思考。目前來看,距離那一步還很遙遠,他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去思考。只能希望自己在這長長的時間中,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吧。

瓦倫丁微微晃了晃腦袋,繼續履行著他作為傾聽者的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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