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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有四忌,驚、恐、疑、惑。
鬥劍也有四忌:一忌猛進無術,二忌攻防無備,三忌輕視敵人,四忌缺乏膽氣。
王富貴似乎隨著年齡增大忘記了這鬥劍四忌,當他手離開棋盤那一剎那,他正好犯了最後一忌,缺乏膽氣。
膽氣,是劍客鬥劍的根本。
這個膽氣也不光指膽量,它更指一種氣度。
一種勇往直前的氣度。
這麼多年來的安逸,王富貴早就忘記了年輕時自己勇往直前的模樣。
他有些羞愧,他望著棋盤上沉默的棋子,聽著自己如獲新生的心跳聲,他抓住了剛剛放下的劍。
如果現在就結束,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
王富貴反覆問著自己。
他已經忘記這是他第幾次放下劍,也忘記了他是從何時起,習慣放下劍了。
他拿起了劍,閉上了眼睛。
鬥劍不僅有四忌,還有四絕。
鬥劍四絕分別為刺喉、刺心、刺腕、刺膝。
他雖然少了藏劍最重要的洗、雲、掛、撩。但在他面前的九路劍法,每一路都能在邁過楚河後,化為為刺!
“繼續!”王富貴睜開眼睛時,整個人都不同了。
不但是氣勢不同了,他蒼老的身軀還有他掌中的身心劍似乎與棋盤融合一體,那一枚枚棋子落下的影子猶如天龍地蛇,飄搖若仙。
王富貴落子的錚錚之聲,與棋呆子落子時的鐺鐺之音在這小小又大大的棋盤裡不斷碰撞。
那錚錚聲還有鐺鐺音最後竟意外交融在一起,最後化為砰砰聲。
砰砰宛如心跳的聲音。
……
楊錚望著這重新燃起硝煙的棋盤,他用力的吞了口吐沫。那吐沫入喉的咕嚕聲,彷彿配著這落子的砰砰聲,像極了沉悶的鼓聲。
他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個敲打大鼓的力士,他也覺得自己在見證著什麼。
應該是見證著時代的變遷吧?
他是這麼想的,畢竟,他在這座普普通通的棋盤上,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瘦小的老人正揮著一把巨劍艱難的一步步前進著。
那一聲聲無聲的吶喊,還有那一道道驚豔的劍光。都讓楊錚熱血沸騰起來,他咽吐沫的聲音很大,似乎在配合著這鼓聲,為這個壯烈的故事畫上句號。他焦急的瞧著那瘦小的老人,一次又一次揮舞著那把巨劍,刺向前方垂首看不清面容巨人的胸膛。
明明巨人才是劣勢,為什麼巨人手中的雙手劍,每次在老人刺向自己胸口時,恰當好處的擋住呢?
他不懂,也不知,他只能瞪大的眼睛望著這大大的棋盤,終於,巨人抬起了頭。
那醜陋猙獰的臉,還有那青筋暴起的手臂,好像也再刺著什麼字。
傳承?象棋?還是傳統?
他有些分不清巨人手臂還有臉上的刺青究竟是什麼字。因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巨人眼睛上,那兩隻一大一小的黃眼睛如刀子般冰涼。
這兩刀子般的眼睛,又讓楊錚眼前莫名浮現著之前在網際網路上看過的,有著柔情似水眼睛的女人。
怎麼看,傳承這些東西更應該由那個女人去印在自己華麗的旗袍上,而不是由這個巨人去刻在自己丑陋的軀體上。
的確,你看,那兩個三個四個的小字都把這個高大巨人背壓駝了。
你在看,那猛然出現的年輕貌美女人踩著這兩個三個四個小字,升的越來越快,也升越來越高,直接與駝背的巨人處在同一高度,迎得無數人喝彩。
他抬著頭望著巨人和女人,他好像忘記了巨人和女人腳下的老人。
他昂著頭,渾身在發抖,因為女人腳下的詞語越來越多。那一個個兩字三字四字甚至於五字的詞語,又好像是森森白骨、汪汪海洋。
女人似乎還不滿足,她優雅的抖動著身上漂亮旗袍。一些些從來沒見過的詞語又出現在她的腳下,那被很多人用鮮血眼淚換來的日子和願望,在她抖動旗袍的時候,化成了一個個新穎簡單易懂的詞語,重新出現在她腳下。
那些新的詞語掩蓋了歷史、傳統、也掩蓋了那早就刻入尋常人骨子裡的記憶,成為了一塊塊鋼筋水泥砌成的臺階。
那被這些臺階壓在身下的白骨在嚎叫,那汪汪海洋在哭泣,它們像是反抗著女人,但在越來越多的喝彩聲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當女人終於超過了巨人,她垂下頭望著那駝著背的巨人,她好像在笑,嘴角也流出了胭脂的味道。
當她伸出手指準備批判著巨人時,不知為何,巨人忽然挺直了胸膛,剎那間女人又矮了巨人一頭。她嘴角的胭脂味也化為了鮮血的味道。
她不可思議的回過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她身後多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
那老人渾濁的眼睛似乎看不見這個女人。他渾濁的眼睛裡只裝著前方的巨人,他手中的巨劍穿過了女人的旗袍,直指巨人的胸口。
直到此時,那些喝彩聲才遽然停了下來。
他們惶恐的望著那把穿過女人胸膛鏽跡斑斑的巨劍,驚慌的望著女人旗袍上倒退的顏色。
原來,女人身上的旗袍並不是真正的旗袍。
而是一件廉價到隨處可見的白色破洞短袖。
那些旗袍的顏色,和布料,只是由一行行五顏六色又密密麻麻的小字組成的。
那一行行小字,猶如牆角蜘蛛網般粘稠讓人噁心,那一行行小字隨著這把巨劍從女人身上一片片掉落了下來,引起了無數蠅蟲前仆後繼的撲了上去。
這一行行小字寫著什麼呢?應該是無關緊要了。
因為巨人從來沒有把眼前的女人放在眼裡。
也畢竟,他身軀上的這些刺青陪伴了他幾百上千年。怎麼可能會因為眼前這個妖豔的女人而被世人遺忘呢?又怎麼會因為這個妖豔的女人而被世人讚揚呢?
巨人又舉起了手中的兩把軟劍,它的眼裡只有那個喘著粗氣的白髮蒼蒼的老人。
“將軍。”巨人低沉的說道。
老人望著自己腳下那堆白骨,他哈哈的笑。
他從女人胸口拔出了巨劍,又再次提起了巨劍揮向巨人。
只留下那些目瞪口呆的人們。
……
今天的太陽,實在太過明媚。
楊錚路過了公園,整個公園裡又坐滿了老人孩子。
那一隻只流浪貓狗都在公園樹下草坪上曬著太陽。
他看見了那天找他要報紙的大橘,他順著大橘躺下的方向望去。
那好像有一個溫暖的小窩啊。
那小小的窩啊,是由那天的報紙堆起來。
那一張張單薄的報紙,好似漫過了地上濃密的雜草、也好似漫過了地上那不知深淺的積水。
成為了這隻大橘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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