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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平滅後金主力,使其再無力南顧,大明三百年史書裡,王琦之功,已經足夠彪炳史冊,供奉太廟了。

這些天,整個京畿大地,整個中原大地,整個大明朝從南到北,從東南諸省到山陝府道,稚童到老叟,山野到雄城,無人不知王琦之名,甚至很多遼東,京畿百姓家中已經開始供奉王琦牌位,以大明武曲之名,日夜叩拜,以求保佑,甚至很多城隍廟宇,將王琦的泥塑像與嶽武穆,關武聖並立,以祭祀香火,香客信徒一時間絡繹不絕。

北京城,廣化寺。

九日是每月一次的禮佛日,京城中無數百姓都期盼著這天來寺院祈福,身有災殃的來寺廟以求安康,家道困苦的來此為求財計,苦讀不中的來此求個榜上有名,離家遠行的來此求個一路順風.甚至很多名門閨秀,深閨小姐也都頭戴輕紗,攜丫鬟婆婆來寺中求個姻緣,求個彩頭。

但是,今日的廣化寺卻是香客寥寥,門前冷落,大雄寶殿前原本應該熊熊燃燒不絕的香爐上,此刻只有零星五六隻香火,絲縷煙霧向上而去,在一碧如洗的天空映襯下,更顯寂寥。

“怎麼回事?今日不是六月九號,禮佛之日嗎,為何不見百姓香客前來?”身著青衫的大明信王朱由檢一臉疑惑的立於大熊寶殿前,看著面前的場景,皺眉問道。

“回王爺的話,”陪伴在信王身旁的廣化寺主持清瘦的臉頰也是一臉無奈,頌了一聲佛號道:“四九城近日新建了三座顯聖武曲廟於外城,百姓香客們大都去了那裡,以求保佑”

“顯聖武曲廟?”朱由檢先是疑惑,而後便是驚異道:“是定遠侯的生祠?”

“正是,”主持嘆了一口氣,緩聲道:“世人皆是痴愚,不懂佛家之奧妙,有了在世之聖人,誰還會記得西天之佛主呢?”

“生祠.”朱由檢冷哼一聲,問向一旁的親隨:“此事朝廷什麼反應?”

“王爺,朝廷內閣諸位大人現在恨不得將定遠侯供奉起來,哪裡敢在這種事情上說三道四?而且,烈火烹油,花團錦簇之下,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先忍著罷.”

“皇兄難道不知道嗎??他也想忍著?”朱由檢心中不喜,一個小小的侯爵,不過是平定了遼東而已,就敢在京城之中,天子腳下為自己樹立生祠,這豈不是功高震主,行僭越之事?

“皇上那裡.”那親隨尷尬一笑:“聽說,皇上聽到這件事之後很是開心,說王琦以大捷來賀,皇后立刻有了身孕,這就是天意,說王琦乃是輔臣之望,大明之福生祠也是其默許之下建立的。”

“荒唐!簡直荒唐!此豈有人君臣下之分?天下臣子就沒有真正的能替天家分憂的嗎?那王琦看起來也是狼子野心,”朱由檢抬頭望了一眼門庭冷落的大雄寶殿,眸中盡是怒火,但是他一個王爺,而且是即將離京就藩的王爺,憤怒能抵什麼事?大明朝終究是皇兄做主。

若是有一日,天下我做主.

朱由檢沒有繼續想下去,半晌之後,只能無奈一嘆,天方夜譚罷了。

最終,這位大明朝的信王殿下,只能一甩衣袖,身影寂寥的轉身離去。

此刻,皇城之中,文華殿。

諸臣皆在。

“朝廷有定遠侯,實乃朕之福氣,大明朝之福氣啊!”這句話,從接到遼東奏本之後,朱由校不知道已經唸叨了多少遍,讓一旁魏忠賢的耳朵都有些起繭子了。

“臣等為陛下賀,定遠侯此功績論,足矣讓陛下告祭太廟,告祭我朝太祖成祖皇帝了!天下聞風,皆為定遠侯所頌讚!”葉向高,韓爌等人起身,再次為朱由校恭賀。

“還有一事,”朱由校輕輕咳嗽兩聲,伸手拍了拍玉階旁的銅鶴玉鹿,又以手指點了點銅柱,看起來仍然是激動不已:“此番雖然平滅後金主力,但是遼東之事還有殘局,按照定遠侯奏本所議,半年時間休養生息,半年時間光復全遼,半年時間犁庭掃穴汝等以為如何?”

內閣首輔葉向高聞言看了看朱由校,眸子動了動,沒有開口。

倒是韓爌等人好似捕捉到了一絲訊號一般,立刻起身道:

“臣以為,定遠侯平滅後金,此為補天之功,當召回,以國公厚賞之!世襲罔替,與國永昌!至於遼東後金殘餘勢力,熊廷弼,袁崇煥幾人足矣!”

韓爌的話,讓葉向高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這不就是以封國的名義,將王琦召回,留用京師嗎?這可是與王琦本人所奏陳之事,南轅北轍。

“國公?”御座上朱由校沒有深刻洞悉韓爌話中的深意,只是一愣,而後便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以定遠侯之功績,給一任國公是夠格是,既能彰顯朕對於天下臣民的恩德,也能激勵更多地大明士子,將官為社稷江山而效力!”

“不過,什麼封國才合適呢?”朱由校皺著眉頭,有些猶豫。

封國有大小,有宋至明,參考的多是春秋戰國的諸侯國,好壞和東周列國的大小有關,國公之中較為尊貴的有:秦、韓、趙、魏、楚、齊等國,較為低等級的,則大多參考其時伯、子、男的封號,加之以國公,例如:代、荊、鄂等小國公。

“陛下,臣以為,定遠侯初次封國,應當以小國為先,臣聽聞其為山東諸城人,當以諸城為國公之號,其中古周時期,諸城屬魯國,後秦一統天下,使設琅琊郡,故而有兩個封國稱號,為定遠侯所選.”韓爌等人早就商議清楚,只要王琦歸京,給一個小國公稱號未嘗不可!

“哪兩個,說來聽聽?”朱由校倒是來了興趣。

“其一,諸國公,取故土之意,以諸城為封地,其二,琅國公,以秦制封之,封地琅琊郡!”

嘶.

“諸國公、琅國公,”朱由校嘴裡唸叨了兩個國公稱號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睛一瞄看到了一直低頭不語的葉向高,當即開口:“葉愛卿,你以為,兩個封號如何?”

葉向高聽到皇帝叫到自己,當即上前兩步,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兩個國公稱號,皆可,”葉向高說著,語氣一變,繼續道:“但是對於定遠侯來說,可能就不是那麼歡喜了。”

此言一出,殿中諸人皆是一愣。

朱由校不解其意,韓爌,左光斗等人則是皺眉不喜。

為了一個首輔位置,葉相公是真的和王琦繫結一起,榮辱與共了!

沒有等人提問,葉向高直接開口道:“以定遠侯奏本上言,功勞幾何,其未曾提半句,只是言其後續計劃,即半年休養生息,半年光復遼東,半年犁庭掃穴。”

看了看殿內眾人,葉向高笑道:“這些話,諸位大人可都是下意識的忽略了。”

“葉大人,你恐怕小瞧了我大明遼東諸官,也小瞧了朝廷文武,後金主力已然被剿滅,殘餘的代善,阿敏皆是了了,這些人物難道還需要定遠侯親自坐鎮遼東?難道天下事,離開了定遠侯,全都無法正常運轉了?朝廷恩養百官,可是坐著看戲的?”韓爌說著話,臉色又一變,好似是在替王琦擔心,一臉愁容道:

“定遠侯自從崛起於廣寧城,數月以來,可曾休息安寢過半分?從鎮武堡到四平堡,從科爾沁草原到左旗王庭,從北京城到山海關外寧遠城,從寧遠城繞道蒙古,與老奴決一死戰!此間種種,件件大功,累計至此,已經造就了王琦在遼東的無上威望,遼東百姓軍卒皆是以王琦為馬首是瞻,其威望之隆重,在遼東如言出法隨.現在,後金主力已滅,難道還不許定遠侯回京受封?在京城享受享受生祠供奉,百姓愛戴,還留在遼東的苦寒之地做什麼?”

韓爌的話,乍聽是為王琦著想,可是細細一品:

只有三句話:威望隆重,言出法隨,生祠供奉。

這話,葉向高不知道朱由校聽出來沒有,但是很顯然的,皇帝陛下的眉頭已經皺起了。

噠噠噠!!!

手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面,很顯然,這位皇帝陛下猶豫了,朱家人刻在骨子裡的寡恩刻薄在此刻又開始顯現。

“擬旨!”

半晌之後,朱由校開口了,語氣變得深沉,內斂,沒有方才的欣喜之情。

“遼東滅金之戰首功,王琦,封為琅國公,食邑三千戶,世襲罔替,永不降爵,加散階正一品光祿大夫,勳加從一品上柱國,再加.”朱由校好似是為了彌補心中的不安,語氣一頓,半晌才繼續道:“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兼兵部左侍郎!軍國大事皆可參議,入內閣行走。”

“另”朱由校抿著嘴,半晌才道:“命定遠侯即刻回京!”

此時,大殿內極為安靜。

好似都在等待皇帝陛下把話說完。

這一次,不論是葉向高,亦或者韓爌,還是左光斗等人,都沒有再出言阻止皇帝對王琦恩寵至無以復加的賞賜了。

畢竟,這些賞賜的代價:奪其威勢,剝其權柄。

沒了牙的老虎而已,怕什麼?

“臣立刻擢翰林院擬旨!”韓爌拱手一拜,神色盡是計謀得逞的快意。

另一旁,葉向高呆住了,就連皇帝身旁的魏忠賢都有些詫異:朱由校終於是開始忌憚王琦了嗎?

剛立新功,兔死狗烹?

“退下吧!朕乏了,”朱由校起身,沒有再理會一眾臣子,很顯然,這位皇帝陛下的心情已經低沉了下去

殿內,韓爌扭頭看了看葉向高:“葉大人,恭喜了,定遠侯回京,在朝堂上,支援你首輔之位的,又多了一助力!”

“伱真的以為,離開了王琦,遼東那些人能成事?”葉向高顯然沒有認輸,反而是一臉冷漠的望著韓爌。

“大明三百年!王琦崛起不過三個月,”韓爌厲聲道:“葉大人,你太過託大了!”

“走著瞧吧,且走著瞧吧,”葉向高搖了搖頭,轉身緩步離去。

“那就走著瞧!”

————

朱由校的心情不好,方才大殿上韓爌的言外之意,他是聽得明明白白。

因為天下事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說清楚的,他對於王琦現在是信任的,也是有重視的,但是帝王心思又使其不得不重視韓爌的話。

而且遼東之地不比其他,向來家族門閥盤踞,又是衛所邊事重鎮,不論是總督,經略,還是巡撫,到了遼東,都要仰仗王琦鼻息生活,這樣下去,王琦若是久居遼東,惹了天下士子眾怒,則朝堂必然對其開刀,朱由校也不能保的下他。

他朱由校難道願意做那個過河拆橋的人?他願意去承擔兔死狗烹,冷血君主的罵名?

實在是身為皇帝,身不由己啊!

“去皇后那裡瞧瞧!”朱由校坐在玉輦之上,本來要去御花園散散心,但是突然想起皇后剛有身孕,去那裡看看自家枕邊人吧。

心情也許好一點。

“皇上駕到!!”

隨著太監唱名。

朱由校緩步進了坤寧宮中。

“妾身恭迎陛下!”皇后張嫣依舊是雍容華貴,於門口將朱由校迎入殿中。

“怎麼沒有臥床歇息?”朱由校看到殿中桌子上還擺著刺繡以及書冊,饒有興趣的上前想要看看。

“太醫說,妾身身子骨弱,需要勤加下床走動走動,”張嫣跟在朱由校身後,讓宮女端來其喜歡的茶點。

“嗯,多多走動也是好的,”朱由校順勢坐在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一本書。

吧嗒一聲,書冊合上,目光朝著書名看去。

《趙宋臨安詩詞》

“嗯?”朱由校先是疑惑,而後好似想到了什麼,臉色驟然一沉。

啪!

書冊直接被扔到地上。

“朕就這麼像那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引嶽鵬舉回京?這麼像是過河拆橋的皇帝嗎?”朱由校以手指著地上的書冊,看向皇后。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一愣,而後滿臉的委屈解釋道:“這書只是臨安詞話合集,哪有暗諷陛下之意?”

“詞話?”朱由校冷笑一聲:“從今以後,宮中不許出現任何有關趙宋高宗書冊!違者,杖二十,趕出宮去!”

“妾身領旨!”皇后雖是滿腹委屈,不知自家丈夫到底發什麼火,但是依舊只能先躬身領旨了。

朱由校也不再理會自家髮妻的驚愕表情,豁然起身,直接帶著貼身太監離去了。

“妾身恭送皇上!”張皇后對著皇上背影一拜,半晌之後才起身喃喃自語:“皇上這是怎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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