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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人或許沒有聽清楚,吾剛剛已經說過,欲解遼東事,先歸統屬權,”王琦就站在那裡,聽到左光斗的話,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語氣上的任何波動,在眾人聽來,好似一在朝堂浸淫數十年的老臣。
王琦今日的一舉一動,在韓爌等人看來,實在是太過於老道了。
就連一直置身於事外的葉向高,都扭頭看向了這位盟友:就算是其舅舅王化貞,都沒有這種將朝堂中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手腕吧?
難道真有這等天生之人,九竅玲瓏心,通曉達練於世事?
長於兵事,又通曉政事葉向高很想知道,給予他王琦一定時間,最終他到底能成長到什麼地步?
“陛下,臣有一問,請教王大人!”韓爌起身,向著朱由校一拜。
顯然,這位內閣次輔覺得,僅僅依靠左光斗,已經不能壓制到王琦了。
這位年輕的遼東總兵官,好似很善於捕捉人心,抓住敵人的弱點,而後一把攥住,再狠狠一揪,讓人不可避免的落入其提前布好的圈套之中。
“朝議,本就是集思廣益,”朱由校點了點頭,身子靠回御座,表示隨意。
而到了皇帝的首肯,韓爌不慌不忙的整了整袖口,而後眸子轉動,看向王琦:“按照王大人的說法,若是巡撫回朝,只留經略在遼東,你王琦可以三年之內平遼了?”
韓爌敏銳的捕捉到王琦話語中的漏洞。
眾人側目,看王琦如何回答。
“若巡撫離任,亦無不可!”王琦的狂傲,是從始至終的。
“那吾等洗耳恭聽!”楊漣面露冷笑,同時看向坐在角落裡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袁崇煥。
聽到王琦終於要開始闡述遼東之局,袁崇煥趕忙挺直了身子,豎起耳朵。
這一次御前會議,可以說是這位年近四十的文官,此生唯一的機會了!
若能得到皇帝賞識,則一飛沖天,尚未可知!
“以臣之見,目前遼東之局勢,建州有四敗,吾朝有四勝,”王琦雙手交疊,向著殿上一鞠躬,此情此景,一如官渡上,郭嘉獻給魏武帝之十勝十敗論。
四勝四敗?
袁崇煥聞言一愣,面對後金大軍,難道我大明還有優勢?
這可不僅僅是聊慰聖意,這是欺君了!
殿內,不止朱由校,殿內諸人都想聽聽王琦到底有何高論。
王琦扭頭看了看殿內眾人,又向著朱由校躬身,才侃侃道:
“建州雖兵強,但是並無根基也,建州騎兵的強悍是建立在劫掠的基礎上,以戰養戰才能繼續存活,而吾朝幅員萬里,萬乘之國,民富而兵強,財貿、糧食自給自足,無財力不濟之憂,此為一也。”
“建州素為邊荒蠻夷,不曉禮儀,不知忠孝,上下素無規制,只有靠著財帛賞賜和殘酷肉體鎮壓才能苟延殘喘繼續存活,吾朝則制禮儀沿千秋,以忠孝治天下,上下一心,君臣一體,此為二也。”
“建州長於軍力,長於急速,但是國小力薄,經不起也承擔不起長期的與我朝作戰,其人力、軍力、財力、物力均感缺乏,經不起長期的戰爭。建州高層,老奴也想解決這個問題,但受限於天然的國體劣勢,將達到其所期求的反面,這就是說,它為解決這個困難問題而發動戰爭,問題將因戰爭而更加複雜,將其拖入更深的深淵,他只能不停地勝利,不停地戰爭,一旦停下腳步,一旦戰敗一次,則內部將瞬間崩潰。而吾朝地大、物博,能夠支援長期的戰爭,這同建州又是一個相反的對比。此為三也。”
“建州起於狹小一域,卻妄圖掠奪四方之民,強御四方之土,豈不聞天下有德據之,建州攻海西,野人二州,強徵蒙古三族,又攻朝鮮,再強佔我朝之地,已經激起四方仇恨,同時老奴暴戾,短短十數年,四面受敵,以其侷促之地,萬無一絲定鼎之可能!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為四也。”
四勝四敗,王琦化用了後世的論持久戰,加在了三國郭嘉的論述上。
論見識,當世無一人能相提並論,論持久戰一出,誰能有一言駁斥?
朝廷靜默半晌,都在細細回味王琦的四勝四敗之策。
就連袁崇煥都下意識點了點頭,以手撫摸著鬍鬚,第一次對自己的遼東策略產生懷疑。
如此看來,建州竟然如此不堪?
咳咳!!!
楊漣咳嗽一聲,沉聲道:“袁主事,你素來知兵,對於王大人的言論,有何看法?”
實際上楊漣心中已經開罵了:讓你袁崇煥來此,不是聽他王琦高論的,是要將他的論調一一駁斥,伱點個屁的頭啊!
額.
袁崇煥本就緊張,被楊漣這一問,立刻身子一抖,惶恐道:“下官,下官覺得王總兵的四勝四敗論自有其道理,但是事實卻是遼東的局勢在之前幾年可是潰敗千里,整個大明無老奴一合之敵!此話又要如何講呢?”
是了!
左光斗點了點頭,總要講事實擺道理,不論王琦如何舌燦蓮花,但是事實就是遼東的戰局在之前確實不盡如人意。
殿內其餘人也都心有點頭認可袁崇煥的話。
是呀,王琦的論述雖有其道理,但是之前遼東戰局數次失利,已經讓整個明朝廷風聲鶴唳,自信心被挫敗至一敗塗地了。
御座上的朱由校也看向王琦,期望這位臣子能解決自己的疑惑。
“事實?”王琦冷笑一聲,回道:“事實就是,我王琦執掌遼東兵馬之後,再也沒有出現當初之亂局!”
王琦狂言一出,袁崇煥立刻老臉一紅,而後轉而一白,顯然面對王琦,這位兵部主事還是有些窘迫的,無論是戰績還是官位實力,都是被碾壓的存在。
袁崇煥此人,從前世瞭解來看,於遼事有一定的見解,但是其身處黨爭亂局,一曰身不由己,二曰火中取栗。
行事風格上,對外與建奴作戰趨於保守,對內捍衛自身權勢卻是激進無比!
“袁大人,”王琦站在那裡,望著坐在門口處的袁崇煥,一臉的親切:“我猜你今日來,也是有所準備吧?”
“回大人的話,”袁崇煥擦了擦汗,一邊回答,一邊從袖中掏出奏本:“今日來,下官是”
“遼河為線,固守廣寧,出兵作戰必敗,屯兵一處則可拖而勝之,”王琦根本不會給袁崇煥表現自己的機會,直接出言打斷:“是也不是?”
啊?
啪嗒一聲,袁崇煥手中奏本跌落在地。
王琦所言,與自己奏本上的謀略幾乎絲毫不差:“你,你怎麼知道?”
“哈哈,”王琦搖了搖頭,掃視殿中諸臣,朗聲道:“不知各位可曾聞趙宋蘇洵的《六國論》?”
在座諸臣,除了王琦出身行伍,其餘皆為進士出身,六國論豈能不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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