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知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百七十章 前塵往事已作土,武夫,平生未知寒,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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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可惜某人全無心情去看,等到重新坐回去之後,有些心虛的某人這才裝模作樣扭頭看向車廂外,輕聲道:「春雨貴如油啊。」
至於那個面色潮紅的女子則是很快平靜下來,整理了一番衣衫,也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掀起簾子,看了看周圍景色,隊伍已經要臨近神都所在的長平州了。
接下來幾日,陳朝先是將謝南渡給的那本小冊子背得滾瓜爛熟,之後便是拿起那手帕開始學著那上面的秘法,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還是天生就有這份天賦,陳朝還當真跟著上面所學,不知不覺間,便當真在經脈裡生出一道微弱的氣息。
那氣息玄之又玄,看起來沒有什麼用,至少殺人是不可能的,但根據這秘法所說,這便是昭示著陳朝有這個資格學習望氣術了。
陳朝一想到這望氣術那女子所在的宗門上下都只有她一人會,便忍不住有些驕傲,或許自己的武夫一途是走得偏了些,說不定自己去做煉氣士才是一條坦蕩大道,要不了多久,興許就是這天下煉氣士第一人了。
不過轉念一想如今煉氣士一脈對於自己的態度,陳朝就唏噓不已,光有這份天賦,估摸著也沒宗門願意收留自己。
陳朝很快將腦海裡的念頭丟了出去,揉了揉腦袋,望氣術這門術法完全不用著急,有空的時候練練便是了,反倒是這一趟北行,經歷這麼多次生死之戰,有許多東西都該細細琢磨,畢竟不管是和袁靈的生死一戰,還是之後和西陸那場更為兇險的大戰,以及之後看到的那劍宗大符,以及之後的劍宗宗主和妖帝一戰,這些都對他有些裨益,不過後面兩次機緣,倒是不大,誰叫他不是劍修,只是個武夫呢?
可說來說去,最為緊要的還是那場大梁皇帝用刀斬殺袁山的一場大戰,那一戰,幾乎是大梁皇帝手把手在教陳朝怎麼用刀。
那對他的裨益最大。
陳朝也生出一個疑問,那就是天底下單說用刀,是已經故去的大將軍更強,還是自己這位叔父更強。
仔細想了想之後,陳朝覺得還應當是自己這位叔父。
不過說來說去,自己佩刀的前任主人,估摸著才是世上第一流的用刀好手。
陳朝這些日子的忙忙碌碌,謝南渡看在眼裡,也就沒有主動開口打擾,她和陳朝一樣,在北行之時所獲頗豐,尤其是最後的劍宗宗主和妖帝一戰,對於謝南渡來說,更是天大的機緣,這世間第一劍修出劍,光是能看出一兩分端倪,便讓人受益無窮了,謝南渡雖說志向全然在北境上,但自身天賦是實打實的,對於那一戰的感悟,只怕比鬱希夷還要多些。
如今這些日子,正好消化所得。
直到數日之後,兩人都算是將這些消化得差不多之後,才重新睜眼。
陳朝感受到謝南渡渾身劍氣比起之前又要鋒利一些,不由得感慨道:「你真是個妖孽啊。」
眼前女子在修行這條大道上,走得實在是有些太快了。
謝南渡輕聲提醒道:「大概還有十日,便要入神都了。」
陳朝嗯了一聲,還是不太在意。
謝南渡默不作聲,只是看著他。
陳朝說道:「總不會我一到神都城門前,就一大群所謂的什麼前朝舊臣跪在城門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喊著殿下我們終於等到您了,然後把皇袍給我披上,讓我馬上去登基吧?」
謝南渡聽著這話,有些忍俊不禁。
實在是有些過於可笑了。
「不過估摸著我一回到神都,跟你們一分開,就得碰到好些我不想看到的人了。」陳朝忽然打趣道:「要不然我努努力,你也撈個皇后做一做?」
謝南渡搖頭道:「沒意思。」
陳朝皺眉道:「是做皇后沒意思,還是嫁給我沒意思?」
謝南渡瞥了陳朝一眼,「你猜?」
陳朝壓低聲音說道:「我要是做了皇帝,你們謝氏那中門還敢不對我敞開?」
「原來你一直都記著這件事。」謝南渡說道:「不好說,那位謝氏老祖宗會怎麼選我也很好奇。」
陳朝嘆氣道:「有得忙了。」
說著話,陳朝又拿出那張手帕來想要看看望氣術的修行法子,謝南渡瞥了一眼之後,問道:「那姑娘叫什麼名字?」
陳朝下意識脫口而出,「梁衿衿。」
只是說完之後,他才注意到謝南渡正看著他。
陳朝一拍腦門,這就明白了,又著了這女子的道。
這會兒陳朝又開始無比慶幸眼前的女子沒有去學那門望氣術了,要不然這之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
……
北地煉氣士宗門多位於長平州和新柳州的交界處,選址極為考究,作為天下間對於這天地氣運最為在意的一批人,選擇宗門所在自然也有著極大要求。
松溪山並非北地煉氣士大宗,一座山門裡如今弟子也不過百餘人,但山門所在其實不差,當年松溪山祖師遊歷世間來到松溪山,看到山頂有一棵千年老松,身側還有一條溪流緩緩從山頂流淌而下,一眼便看出此地是洞天福地,之後再次開宗立派,並以松溪山將其命名。
巔峰時候,松溪山弟子有數千人,一度曾差點成為北地煉氣士一脈的執牛耳者,只是可惜這些年山門內沒有出過什麼叫得上名號的強者,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宗門衰落自然而然也就不可避免。
如今這一代的松溪山山主,竹月真人不過只是個彼岸境的煉氣士,而山中強者大多也是這個境界。因此松溪山這些年的行事其實已經十分低調。
梁衿衿早在漠北之行沒有結束之前便返回宗門,只是一路上走得忐忑,畢竟這次宗門派遣了他們師兄師姐幾人一同前往漠北,但最後只有她一人歸來,怎麼都不好交代。
不過即便心中忐忑,她也踏上了歸途,如今來到山腳,才一露面,山門處的兩位守山弟子便有些興奮開口喊道:「梁師姐!」
梁衿衿回過神來,看向這兩位才上山沒多久的師弟,有些勉強地擠出一抹笑意,點了點頭。
「梁師姐……許師兄他們呢?」
「嗯……我要去見山主,之後再……」
梁衿衿沒有多說,很快上山,沒要多久,便已經見到了那位竹月真人,這位這一代的松溪山山主,也是她的師父。
竹月真人早已經年過半百,但不顯老態,好似一個方才到而立之年的女子,只是一雙眸子裡的滄桑和疲倦,讓她看著有些死氣沉沉。
梁衿衿行禮之後,正要開口,竹月真人便已經擺手道:「我已經知曉了,這趟北行不容易,你能活著回來已經不易,至於你幾位師兄師姐,是命數,倒也怪不得任何人。」
梁衿衿輕聲道:「師兄師姐們都是為弟子而死,請師父責罰。」
竹月真人笑了笑,「有什麼責罰的,又不是你殺了你那幾位師兄師姐,既不是同門相殘,便無罪過,沒取到那東西,也是定數,你無需自責。」
梁衿衿一怔,但還是很快從懷中拿出自己在小山宗取到的東西,遞給竹月真人,「弟子幸不辱命,雖說沒能和師兄師姐們一同歸來,但好在找尋到了此物。」
竹月真人接過一看,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好奇道:「你是如何取得此物?」
梁衿衿開口,很快說起來這一路的所遇,當然事前也早就想好該如何說,並沒有太多問題。
竹月
真人聽完之後,感慨道:「倒是苦了你啊,真是不易,不過你幾位師兄師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之後竹月真人安慰了梁衿衿幾句,便讓她回去歇著。
看著自己師父的背影,梁衿衿沒有太多喜悅,反倒是對自己師父的反常顯得尤為陌生。
返回住所之後,梁衿衿坐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極美景色,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腦海裡浮現的反倒是那個男子身影。
梁衿衿臉頰微紅,暗自呸了一聲,但片刻之後,又託著腮幫子,想起那人滿是傷痕的上半身。
不由得嘆氣。
他到底是經歷過些什麼。
——
鹿鳴寺,後山小廟。
這些日子,老和尚或許是覺得一直待在廟裡實在是太過煩悶,也就乾脆坐到了門檻上,今日的日頭不錯,是難得的春日暖陽,但那些暖和的陽光落到這老和尚的臉上,卻還是無法將他臉上的溝壑盡數照亮,那些藏在皺紋裡的東西,始終不見天日。
在陽光下,老和尚身上滿是塵土的僧袍上有飛塵在空中飛舞,老和尚低頭看著,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沒有什麼情緒。
老和尚微微眯眼,看向天上散發著光芒的暖陽,其實修士們對於太陽有著別樣的稱謂,叫做天星。
不過民間流傳更廣的說法也就是太陽,天星一詞,只存在於許多上了年紀的修士和那些典籍之中。
老和尚在門檻上坐了片刻,便隱約看到遠處有一襲黑衣走來。
這一幕,讓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和尚在剎那之間有些恍惚,他這一生,大多數時間都待在這座小廟裡,沒有朋友,或許曾經有,但早就先他一步而去,也沒有弟子,這些年,雖說偶爾會指點一些寺中僧人,但並沒有師徒之名,那位被稱為妖僧的大梁國師反倒是才當真被他視作過自己的弟子,只可惜依舊沒有師徒之名,如今,那位大梁國師也早就過去許多年。
那個曾經年輕的和尚,也喜歡穿黑衣。
如今又看到了一個喜穿黑衣的年輕僧人。
老和尚在頃刻間便想起了很多故事,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
年輕僧人來到廟前,緩步停下,對著眼前老和尚行禮。
老和尚是鹿鳴寺裡輩分最高活得最久的人,不管是誰,在他面前都是後輩。
老和尚睜開渾濁的雙眼看著眼前的年輕僧人,沒有開口。
一老一小兩位僧人就此對視許久。
老和尚這才喟然嘆道:「既然是參隱世禪,想要重新來過,為何又改了主意?修行不易,走過的這些路,又要再走一次,不覺得無趣?」
年輕僧人微笑道:「您往前走了許久,看到盡頭是什麼風景嗎?」
老和尚嘆道:「大道漫長,誰又敢說能走到盡頭?」
「那您沒想過這條路是錯的嗎?」年輕僧人笑道:「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所以不管怎麼走,也始終都走不到盡頭。」
老和尚說道:「你才活了多久,就敢這麼說?」
年輕僧人說道:「您活了很久,但一輩子都在這廟裡,其實也跟活了幾年沒有什麼區別。」
老和尚笑了笑,只是他笑起來,臉上的那些皺紋被牽動,看著有些怪異,根本看不出來是在笑,反倒是比哭還難看。
他活了很多年,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麼無禮地說話,即便是當初的那位被稱為妖僧的和尚,也是如此。
「看起來你真是變了很多。」老和尚輕聲道:「不一樣了。」
年輕僧人笑道:「我不是您認識的那位故人。」
老和尚笑而不語。
年
輕僧人緩緩跪下,輕聲道:「想聽您講禪。」
老和尚詫異道:「既然你已經開始參入世禪,我的禪還有什麼好聽的。」
老和尚參了一輩子的隱世禪,天下沒有人比他在這方面更瞭解,若是年輕僧人還是修行隱世禪,那麼自然會是繼承他衣缽的人選,可既然對方已經改為參入世禪,那兩人的路,便早就已經不一樣。
雞同鴨講,不是一路。
年輕僧人虔誠道:「百川歸海,萬法歸一,其實都一樣。」
老和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眼前的年輕僧人。
他似乎想要看透他那黑衣之下到底是什麼,那身軀之內的心,是否還是那顆心。
只是一瞬間,這周遭的一切都瞬間停滯了,那些飄落的落葉懸停在半空,遠處的鳥雀也不再鳴叫,就連天地之間的風,這會兒都不再流淌。
老和尚緩緩抬起枯瘦的手臂,也沒有什麼灰塵隨著他的動作而抖落。
老和尚活了很多年,境界很高很高,雖說不見得是最會殺人的修士,但只怕會是最神秘的修士,他的神秘,比劍宗宗主還要神秘太多,世人知曉劍宗宗主劍道無雙,但沒有多少人見過他和看過他出劍,所以劍宗宗主被冠以世間最為神秘的修士之稱,可眼前的老和尚,只怕連知曉他的人,都沒有那麼多。
他想要做些什麼,年輕僧人攔不下,他想要知道些什麼,想來年輕僧人也瞞不住。
但他的手卻始終沒有落到年輕僧人的頭上。
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他不願意去沾染這份因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和尚收回了那隻手,風開始流淌起來,遠處的鳥雀開始鳴叫,落葉墜落到地面。
老和尚嘆了口氣,「既然路不同,何必聽我的禪,我也無禪對你可講。」
年輕僧人緩緩仰起頭來,輕聲道:「既然如此,請您廢除弟子一身修為。」
老和尚看著他,說道:「當真要從頭來過,不留餘地嗎?」
年輕僧人點點頭,輕聲道:「不破不立。」
老和尚沉默了很久,說道:「我見過很多年輕人,但他們都死了。」
一句很有趣的話,但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年輕僧人說道:「死在路上,不是恥辱。」
老和尚聽到這話之後,便不準備相勸,而是看了年輕僧人一眼。
年輕僧人微微蹙眉,然後嘴角溢位一抹鮮血,整個人一顫,險些跌倒。
片刻後,年輕僧人緩慢直起身,鄭重對眼前的老和尚磕了三個頭。
之後他費力起身,輕聲道:「此生願不復相見。」
老和尚沒有說話。
年輕僧人轉過身去,緩慢而行。
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艱辛。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上的那顆天星,沒有說話。
……
……
走走停停,鬱希夷離開北境之後,一路南下,走得緩慢,這位想起當年那段故事的年輕劍修,雖說在離開北境的時候看起來灑脫,但實際上心中哪裡這麼容易就想開的?故而一路南下,他不僅沒有御劍,而是選擇步行,也走得不快,走了一段路便要歇一會兒,等到來到長平州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半旬之後的事情了。
這半旬,他走得慢,想得多。
越發苦惱。
不過在進入長平州之後,天氣暖和不少,鬱希夷在一座郡城裡停下,進入一座酒樓,喝了半日悶酒。
之後他離開郡城,趕往白鹿州。
……
……
白鹿州,向來書卷氣
十足,不僅體現在那白鹿州到處都是讀書人上,其實諸多地名都頗有意思,並非隨意而取,而是引經據典,就好似朱鹿郡一詞,便出自前朝一位極為有名的詩家口中。
不過朱鹿郡裡的那座寶河鎮好像是後孃養的,就沒有這份服氣了,鎮名以那條穿過鎮子的寶水河命名。
顯得有些隨意。
但寶水河裡有一種特別的泥土,名為寶土,實在是製作硯臺的上好材料,故而這座小鎮世世代代以製作硯臺為生,寶河硯也被譽為白鹿州十大硯臺之一,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愛死了這硯臺。
鬱希夷剛剛從鎮子外的石橋上路過,便看到了那一條寶河裡到處都是挖掘泥土的小鎮本地居民。
站立片刻,鬱希夷的視線在這些人中掃過,沒有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長舒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失望,只是還沒等他走下石橋,鎮口那邊便有好些孩童從石橋上跑過來,許多孩子手中拿著紙鳶,看起來是要去鎮子外放紙鳶,孩童興高采烈,從鬱希夷身邊路過的時候,也只是多看了這個年輕人幾眼,並沒有對這個眼生的傢伙多出什麼心思,他們此刻心中只有紙鳶,哪裡會想著別的。
鬱希夷笑了笑,正要進入鎮中,便看到石橋一側有個孩子正眼巴巴趴在橋上往下方看去,他伸長脖子,身子傾斜,眼看著就要一頭栽入水中。
鬱希夷正好來到他身後,一把提起這孩子的衣領,讓他免當了一次落湯雞。
河中有不少鎮子居民正在挖土,想來這孩子掉入河水裡,也會很快被人救起來,但打溼一身衣裳,這小傢伙回到家中,大概是免不得吃一頓竹板炒肉的。
被人拉扯一把之後免於掉入河中的孩子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有些遺憾,最後才看向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笑嘻嘻道謝道:「謝謝。」
鬱希夷聽著純正的白鹿州口音,有些緬懷,好奇問道:「在看什麼?」
鬱希夷的口音其實和白鹿州相近,畢竟黃龍州和白鹿州本就是接壤,兩邊口音差距不大,不過孩子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鬱希夷是外鄉人,頓了頓,這孩子問道:「你是來買硯臺的嗎?我家的硯臺可好了,也便宜,要不要去我家買?」
鬱希夷笑而不語,而是指了指這石橋。
孩子才有些後知後覺,羞澀一笑之後,這才低聲道:「橋下懸著一柄古劍,聽長輩們說,是為了鎮河裡的妖龍的,我想看看。」
「既然想看,為什麼不到河邊去看,那邊顯然位置更好。」
鬱希夷挑了挑眉。
自古以來都有傳說江河之中有妖龍棲息,所以在江河之間建橋,一定要在橋下懸一柄鎮龍劍,以此鎮壓妖龍,保一地太平,風調雨順。
「孃親不讓我去河邊玩,說是要是被河水沖走,就沒命了。」孩子撓撓頭,小聲道:「其實我會游泳的,孃親就是不讓。」
鬱希夷哦了一聲,隨即道:「為什麼不和他們一起去放紙鳶?」
孩子一臉鄙夷,「我才不喜歡放紙鳶,那有什麼意思。」
原本以為這孩子家裡貧寒,父母連紙鳶都買不起,這會兒看他的樣子,倒是壓根兒就不喜歡這種東西,所以才會選擇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看那橋下的鎮龍劍。
鬱希夷笑道:「讓我猜猜,你莫不是想做一個劍仙?」
孩子一臉驚訝,不可置通道:「你怎麼知道?!」
鬱希夷說道:「不難猜。」
孩子朝鬱希夷豎起大拇指,但隨即嘆氣道:「這鎮子裡和劍仙最接近的就是鎮子東邊打鐵的劉大叔了,不過他可不鑄劍,沒得意思。」
鬱希夷一本正經道:「殺豬的不比打鐵的強?」
孩子一時間有些無語,這家
夥在說些什麼話。
鬱希夷笑了笑,「我也想去看看那鎮龍劍,你去嗎?」
本就一直心心念念這件事,這會兒聽著鬱希夷說起,自然就勾動了他心裡的想法,猶豫片刻後,他試探道:「你不會讓我掉進河裡的對不對?」
鬱希夷點頭。
於是這才剛剛見面的兩人就來到河邊,朝著石橋下方看去,果然看到一柄懸在石橋下方鏽跡斑斑的鐵劍。
孩子心生嚮往,不過還沒說話,鬱希夷便笑道:「我猜你肯定想過一百次有朝一日帶著這柄劍離家出走,然後成為一個舉世無敵的大劍仙。」
孩子如見鬼神,驚異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鬱希夷還是以不難猜三個字作為答案。
孩子有些洩氣,不過很快便有些嫌棄道:「這劍都不能說是劍了,要是帶著去闖蕩江湖,說不定要被人笑掉大牙。」
鬱希夷點點頭,深以為然,「本來就是尋常鐵劍,加上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遭受了多少風霜雨雪,這會兒你別說拿去殺人,光是拔出來都費勁,說不定一拔出來,就只有一半,另外一半都鏽死在劍鞘裡了。」
孩子哈哈大笑。
鬱希夷說道:「所以就別想著什麼時候偷摸把它帶走了,沒了鎮龍劍,這一座小鎮裡誰不當你是個罪人?」
又一次被點破心中所想的孩子已經有些習慣了。
看了一眼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子,又一次問道:「你到底是不是來買硯臺的?」
鬱希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看我像不像讀書人?」
孩子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鬱希夷也沒多說,只是笑道:「來找人,不過也可以順便買上一塊硯臺,聽說你們這寶河硯可是白鹿州十大名硯之一。」
孩子也是個實誠人,皺了皺眉之後一股腦說道:「早些年是這樣的,不過這些年做硯臺的多了,有些人家水平不夠,做得不好,都有些拉低這寶河硯的名聲了,那話怎麼說來著……良莠不齊?對,反正你要是買硯臺,最好眼睛放亮一點,不見得能買到好硯臺的,我這麼說可不是讓你非得買我家的硯臺,做買賣這種事情,依著孃親的說法,就是買賣不在情誼在,不過這話可別到處去說,得罪人。」
孩子這番話倒是說得老氣橫秋,讓鬱希夷有些忍俊不禁。
鬱希夷很快笑道:「所以你家的鋪子在什麼地方,帶我去?」
孩子想了想,有些猶豫。
鬱希夷看出眼前孩子的顧慮,笑道:「我知道了,你這會兒回去,八成要被留下來看鋪子,就不能到處跑了,所以不想回去,但是又覺得有生意,應該帶我去?」
孩子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鬱希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說道:「黃河,黃是黃河的黃,河是黃河的河。」
鬱希夷嘖嘖道:「你這說廢話的功夫,以後要是去寫那種話本,一定是一把好手。」
黃河約莫是下了決心,說道:「算了,我帶你去吧。」
鬱希夷反倒是不著急,而是說道:「反正天色還早,我先找人?咱們約個時間,等你玩夠了,咱們在這裡匯合,再去你家買硯臺?」
黃河好奇道:「你要找誰?這鎮子上的人,我可都認識。」
鬱希夷搖搖頭,「不告訴你。」
黃河鄙夷道:「我一看你就是要來找心上人的,肯定是自己混得一般,怕見了心上人丟臉,所以這麼猶猶豫豫的。」
鬱希夷哭笑不得。
不過他很快便要獨自一人走進鎮裡,黃河卻一路小跑追上來,「反正你沒來過這地方
,找人也不見得能找到,不如我帶你到處走走,正好我也無聊。」
鬱希夷想了想,點了點頭。
於是這一大一小便進入鎮中。
一座寶河鎮,高高低低的宅院裡,到處都是墨香,街道上更是遍佈了無數的硯臺鋪子,一座小鎮居民都指著此物活著,倒也不足為奇,鬱希夷緩步而行,聽著耳邊黃河的碎碎念,不以為意。
對於如何分辨硯臺好壞,這位年紀輕輕便已經走到彼岸境的天才劍修並不在意,不出意外的話,他這一輩子幾乎都不會和這些東西有什麼交集。
這座小鎮他其實並非第一次來,只是上次來這裡的時候,彷彿隔世。
他走走停停,刻意沒有去接近那記憶裡的小巷,而是宛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這小鎮其他地方亂逛。
黃河本來就無聊,自己說了這麼多發現眼前這個陌生年輕人也不感興趣,便有些洩氣,正要賭氣不再走了的時候,鬱希夷轉頭看向他,說道:「你可以問問我外面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你多。」
黃河一怔,隨即就問道:「現在世上最了不起的劍仙是誰?」
鬱希夷平靜道:「劍宗宗主。」
「劍宗?」
鬱希夷耐著性子開口道:「天底下只有這一座宗門裡面都是劍修,就在黃龍州,以後你要是真有機會出遠門,又想做劍修,就可以去找這座宗門,不過不好找,看運氣。」
黃河來了興趣,好奇道:「劍宗宗主有多厲害?」
鬱希夷笑道:「也不是很厲害。」
「不過比天底下任何其他劍修都要厲害。」
鬱希夷在路邊買了兩個糖人,遞給黃河一個,後者也是不客氣地接過,放在嘴裡,含糊不清問道:「那天底下最好的劍呢?」
「這個不好說,有個地方叫劍氣山,專門鑄造飛劍,也就是你口中的那些劍仙,大部分人的佩劍都是從那邊取來的,那地方每一百年就要鑄造一柄百年一劍,也就是說,這一百年之間,那柄劍就是世上最鋒利的,前幾年正好是百年之期,劍氣山鑄造了一柄劍叫做野草,被一個叫做鬱希夷的劍修帶走了,那人便是出自劍宗。」
黃河挑了挑眉,「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鬱希夷心裡一動,但表情不變。
「不過那柄劍為啥叫野草,名字也忒隨便了。」
黃河打心底不喜歡這劍的名字。
鬱希夷也不多說,只是看向遠處。
接著黃河又問了許多平日裡很感興趣的問題,大多是關於劍仙的。
其實倒也合理,哪個少年不想著做一次風流個儻的劍仙?
鬱希夷笑著回答了這個孩子的絕大部分問題,也沒有不耐煩。
一大一小,一問一答,倒也算是和諧。
黃河最後問道:「那你呢,是不是劍修?」
鬱希夷扭過頭看著他,問道:「那你看到我的劍了嗎?」
黃河果真上下打量了鬱希夷一番,沒有發現所謂飛劍,便有些失望地搖搖頭。
鬱希夷說道:「想成為劍修,可沒那麼容易,我看你就沒有什麼希望。」
之前鬱希夷就看過這孩子根骨,發現他的確沒有練劍的天賦。
黃河皺眉道:「你也懂?」
鬱希夷笑道:「瞎說的。」
黃河有些失望,大概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被人這麼一說,不管是不是開玩笑,都覺得會有些失落。
鬱希夷安慰道:「其實成不了劍修也沒什麼,做個武夫也行,我就認識一個傢伙,一把刀砍人很厲害。」
「那有什麼意思,跟個殺豬的有什麼區別?」黃河顯
然不感冒。
鬱希夷則是笑了起來,如今大梁朝的年輕一代的武夫第一人,被這傢伙說成殺豬的,下次鬱希夷見到陳朝一定要好好奚落他一番。
不過兩人走走停停,說著閒話,很快天就暗了下去。
糖人早就吃完還是咬著木棍的黃河一拍腦門,「完了,家裡收攤了!」
鬱希夷倒是不以為意,「就當沒做成這筆買賣,問題不大。」
黃河看著眼前的鬱希夷,忽然問道:「你到底還找不找人啊!」
鬱希夷搖頭道:「不找了,到處看看也夠了。」
黃河不明白鬱希夷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快,但咬了咬牙之後,他看向鬱希夷說道:「我送你一塊硯臺!」
鬱希夷搖頭道:「別想著偷偷去家裡拿,被你孃親知道了,不得吃一頓竹板炒肉?」
黃河仰著頭,「孃親要是知道你救了我一次,又請我吃了糖人,也會送你一塊的!」
鬱希夷哦了一聲,打趣道:「那看來你們家的日子過得不會太好。」
商賈多重利,才能得利,要是太多慈心,別說別的,就不太適合做生意了。
黃河翻了個白眼,問道:「要不要?」
鬱希夷從懷裡掏出錢袋子,說道:「我買一塊如何?」
黃河嘖嘖道:「你還挺有錢。」
鬱希夷笑眯眯道:「你自己拿,要多少都行,之後我在那座石橋上等你,只等半個時辰,你要是找不到我,就當我送你一塊硯臺。」
黃河想了想,最後還是伸手在鬱希夷錢袋子裡拿了一枚大梁通寶,朝著遠處跑去。
鬱希夷收起錢袋子,笑而不語。
……
……
黃河一路小跑,很快便穿過幾條街道,從一條小巷裡衝了進去,剛到了門前,一個婦人便在這裡等候多時了,看著那婦人,黃河有些心虛地叫了一聲孃親。
婦人挑眉道:「又跑到哪裡去野了一天?」
黃河仰著頭,笑道:「沒呀,就在鎮子裡轉悠。」
已經上了年紀,但還是顯得和年輕時候一樣的婦人抬手作勢要打,但在黃河一聲聲好孃親裡,也放下了手,不過就在孩子以為逃過一劫的時候,婦人一把揪起黃河的耳朵,「跟你爹一個德行,一張嘴好像是抹了蜜一樣。」
一直在屋子裡做硯臺的男人有些不滿說道:「什麼?媳婦兒你可是真汙衊我們父子倆了,這鎮子裡誰不知道媳婦兒你最好?」
婦人嘖嘖道:「又開始了?」
隨著這句話說出,兩手都是泥土的男人走了出來,一臉憨厚,「媳婦兒你這話說得不對啊,我在鎮子上出了名的老實,可謂是句句大實話。」
婦人鬆開黃河的耳朵,也懶得和這對父子計較。
不過黃河在揉了揉耳朵之後,很快便說起今天的見聞,然後笑道:「好孃親,我想送他一塊硯臺,最好的那種!」
他搖著手中的一枚大梁通寶,其實哪裡夠買硯臺的。
婦人嘆氣道:「咱們這家,遲早要散。」
男人笑道:「有媳婦兒在,散不了!」
黃河知曉這是孃親同意了,很快便去選了一塊上好的硯臺,然後一溜煙小跑出去,男人則是轉身回屋繼續去做硯臺,婦人趕忙走出院子,喊道:「慢點跑,別摔了。」
不過這會兒哪裡還有那孩子的蹤跡,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婦人嘆了口氣,剛轉身,又驟然轉身。
巷子口,空無一人。
……
……
黃河一路跑到小鎮外的石橋上,但沒看到那道身影
,他喃喃道:「沒到半個時辰啊?」
他有些失望,可正想著往回走的時候,正好撞到了從鎮子裡走出來的鬱希夷。
「你去哪兒了?」黃河有些生氣。
鬱希夷則是微笑道:「找人去了。」
黃河一怔,好奇問道:「找到了嗎?」
鬱希夷點點頭。
黃河後知後覺,「原來你早就知道你找的人在什麼地方,就是不敢去見他?剛才鼓起勇氣?」
「說對了一半。」
黃河好奇問道:「真的是心上人嗎?」
鬱希夷笑道:「曾經是,不過現在她的心上人不是我。」
黃河安慰道:「你真可憐。」
鬱希夷不以為意,只是說道:「我小的時候也和你一樣,想著有一天就帶走那柄橋下的鎮龍劍,去闖蕩江湖,去成為那世上無雙的劍仙,不過哪裡有這麼容易。」
黃河有些同病相憐地看了一眼鬱希夷。
鬱希夷笑道:「我說真的,你這輩子成不了劍仙了,不過我還有可能。」
黃河罵道:「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鬱希夷哈哈大笑。
黃河將硯臺塞到他手裡。
天色漸漸暗去,黃河要回家了。
鬱希夷收起硯臺,和黃河道別。
「我們還能見面嗎?」
到底是個孩子,快要離別的時候,總是覺得傷心。
鬱希夷說道:「有緣能見。」
黃河喔了一聲,說了句再見,然後朝著鎮子裡走去。
「黃河!」
不過沒走幾步,黃河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他滿臉疑惑地轉過頭來,鬱希夷站在石橋中央看著他,笑道:「你送我一方硯臺,我也送你一點東西如何?」
黃河搖頭道:「我收了錢的!我不要你的東西。」
鬱希夷笑道:「無妨。」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一柄飛劍已經出現在他身前,懸停。
黃河瞪大眼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看那破鐵劍有什麼意思,我讓你看看這天底下最好的飛劍。」
鬱希夷看著眼前的野草,輕聲道:「再讓你看看劍仙。」
說著話,鬱希夷已經踩在飛劍野草之上,這會兒誰看著他不說一句劍仙風采?
黃河張大嘴巴,震驚不已。
鬱希夷御劍而行。
「前塵往事已作土,唯餘一劍斬群妖!」
……
……
鎮子口,有個匆匆趕來的婦人,此刻已經是淚流滿面。
——
這一章萬字,拆開也是三章多了,不耍小聰明,仍舊算是欠你們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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