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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跟周雪君並肩離開了花園,朝著鎮國公府三房的院子方向走去。
估計是因為開宴時間將近的關係,原本人來人往的通道上清靜了許多,只偶爾會遇到一兩個僕婦匆匆提著食籃經過,遠處還隱隱傳來了戲班子唱戲的聲音。海棠聽出那是經典的《滿床笏》,倒也能理解鎮國公府為什麼會在設宴待客時點這折戲。
國公府大家族,都有差不多的願景,不是麼?
走路無聊,海棠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周雪君聊著天。
周雪君年紀雖小,但人很聰明,雖然說話還有些稚氣,可反應很快,又有眼色。很多東西,海棠不必講得太明白,她也能迅速理解,並給出恰當的反應,遠比同齡的小女孩要聰慧成熟。
無論是周文君,還是周怡君,其實都比同齡十幾歲的小姑娘要成熟穩重。朝堂上的事她們都懂得思考,家族的決定她們也能理解。這樣的才智與心性,可不是尋常高門大戶裡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能比的。海棠原以為這是因為她們年紀都超過了十歲,從小被父母精心教養過的關係。可如今看五六歲大的周雪君,同樣聰慧過人,海棠就只能讚一句周家的教養了。
周家固然是子孫繁茂,又掌握著西北邊軍的大權,因此才會有那麼多子弟在邊軍中任職。但若不是周家子弟本身就很出色,他們也不可能做到這份上。周家教養孩子,並不重男輕女,連女孩兒也精心教導,而且是從娃娃抓起。在這個年代裡,這種做法真的非常難得。
海棠一邊暗自感嘆,一邊與周雪君說話,沒過多久,就到達了週三將軍的院子。
院門處,十二名僕婦們已經排好了兩隊,個個手中都提著盛裝菜餚的大提盒,正聽管事媽媽吩咐。
她們正好堵在門口處,海棠便輕輕拉了周雪君一下,打算在門外略等一等,待僕婦們進了院子,她們再進去也不遲,免得人擠人地,不小心磕碰了提盒裡的菜餚。
可海棠沒能拉動周雪君,低頭一看,發現後者正朝另一個方向看。她順著周雪君的視線望過去,便瞧見不遠處的長廊柱子旁,站著一個十多歲的高瘦少年,面帶鬱色地往她們這邊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海棠小聲問周雪君:“那是誰呀?是府上今兒的客人嗎?他怎麼到後院裡來了?”
周雪君也小聲回答:“是吳家哥哥。應該是我哥哥帶著他去認識人的,不知道他怎麼到這兒來了,還落了單。”說完她便快步向他跑了過去、
海棠瞧了一眼周家僕婦們那邊,也迅速跟上了周雪君。
周雪君跑到吳珂面前,便拉著他轉到廊柱後頭,藉著花木與柱子的遮擋,掩藏著二人的身形。然後她才發問:“吳哥哥到這裡來做什麼?誰帶你過來的?今兒府裡有許多外客,叫人看見你到後頭來,若是衝撞了就不好了。回頭歸夫人聽說,又該罵你了。”
吳珂面露苦笑,沒有回答周雪君的問題,只是有些猶豫地看向跟過來的海棠,欲言又止,心有顧慮。他昨日跟著伯孃與妹妹,雖曾匆匆見過周家的幾位小姐,但還有好幾位小姐不曾照過面。他拿不準海棠是哪一房的女兒,又或者是周家哪位親友的千金,想著自己要跟周雪君說的話,是不是不該叫旁人聽見?
海棠沒有介紹自己。她已經知道了吳珂的身份,如今離近了打量,才發現他瘦弱得厲害,一副憂鬱少年的模樣,看起來比剛死了全家時的金嘉樹都要喪氣。
他是因為身世遭遇,才變成這模樣的嗎?心性是不是太過脆弱了?金嘉樹的命運沒比他強多少,卻比他要堅強許多,如今已經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了。而吳珂的身世並沒有埋著雷,只是因為仇人權勢過大,才不得不隱姓埋名地生活,實際上有許多人護著他,身邊又有親人陪伴,何必這麼喪呢?
當年表叔公謝文載年未及冠,剛中了探花,正春風得意躊躇滿志的時候忽然被打擊流放,被座師同伴放棄,前途盡毀,也不曾喪氣過,三十多年來一直很認真的生活著。吳珂一路有人庇護,平安無恙地活到了今天,又脫離了孫家的威脅,可以在長安城裡光明正大地正常生活了,就不能振作一點嗎?眼下正值新年,鎮國公府請親友吃年酒,到處歡天喜地的,他露出這副憂憂鬱鬱的模樣,是做給誰看呢?!
海棠因表叔公謝文載的遭遇之故,心裡本就對吳文安公一家沒什麼好印象。只是他家遭遇太慘了,原本還以為早已死絕,她才不好說什麼抱怨的話罷了。如今看到吳家倖存的孫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活得好好的,她又忍不住有幾分遷怒了。
她板起臉,嚴肅地對吳珂道:“你看著我做什麼?你不認識我,也不必問我是誰,反正我不是周家的人,不是你的親戚。我是不放心雪君妹妹一個人過來找你說話,才跟過來的。你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就趕緊說完走人,別耽擱下去,叫旁人看見了說閒話。這裡是鎮國公府的內宅,今兒還有那麼多女客在。萬一因為你的緣故,叫外人誤會鎮國公府門戶不嚴,那便是你的罪過了!”
吳珂嚇了一跳。他雖然總是被伯孃訓斥,但無論是京城的承恩侯府還是長安的鎮國公府,每一個周家人對他都很是客氣,連鎮國公跟他說話時,也十分和藹可親。他還是頭一回遇到對他說話如此不客氣的外人,不由得漲紅了臉:“對……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周雪君反應過來了,也明白了吳珂猶豫的原因。她看向海棠:“這是海姐姐,是我大姐姐的好朋友,信得過。吳哥哥,你這是特地來找我的麼?到底有什麼事呀?”
吳珂嚥了咽口水,想起了海棠先前說的“趕緊說完走人”,也顧不上寒暄或鋪墊了,直接進入了正題:“我聽說我二伯孃和妹妹的事了,實在失禮,便特地來找你賠不是,請你別生我二伯孃和妹妹的氣。她們……原也有自己的苦衷。”
周雪君眨了眨眼,笑道:“沒事,我不生氣。吳哥哥不必跟我客氣。你們是我祖父的貴客,太后娘娘囑咐了我們要照顧好你們兄妹的。你有什麼想法,只管跟我們說。只要能辦到,我們一定盡力。”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說法過於客套的緣故,吳珂面上的羞紅之色更加明顯了:“你別這麼說……是我們家失禮了。我伯孃她……她先是被孃家人捨棄,被困宮中多年,又被送去承恩侯府,如今再被送到長安來……她總覺得自己被人踢來踢去的,如無根浮萍一般。她希望妹妹能真正安定下來,過平安順遂又體面的日子,因此急著為妹妹定下一門好親事。若沒有親事牽連著,別人待她再細心周全,她也不可能真正安下心來的,因為她總覺得旁人遲早會將她們母女趕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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