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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方臘義軍被徹底剿滅了,揹負著巨大心理壓力的童貫,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從正月接到剿匪任務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九個多月,童貫終於取得了一個能跟趙佶交代得過去的成績。
在童貫想來,既然方臘已經被剿滅了,那麼等西線宋軍東進,與北線宋軍一夾擊,李存沒有可能不被剿滅。
那樣一來,他童貫可就算是為趙宋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封王肯定是不夠的,但給他一個公爵,可是一丁點都不過分,畢竟,是他童貫保住了趙宋王朝的半壁江山。
就在童貫幻想著趙佶會封他一個什麼公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說馬宣贊回來了,求見宣相,還說看馬宣贊的樣子,好像非常急切。
聽說馬擴回來了,童貫的眉頭不禁就是一皺。
原本,在趙宋根本無法過江的情況下,馬擴能夠招降駐守在江寧府的牛勐,幫宋軍創造出來了過江之機,肯定是立下了大功。
甚至於,就連馬擴給牛勐開出來的條件過高,都不算什麼大問題。
可問題是,牛勐的能力也太差了,別說將童貫當時最期待的虎賁水軍帶過來,就連陸軍和糧草都沒帶過來多少。
可以說,除了讓十多萬宋軍精銳過江和獻了一個雞肋一般的金陵城,牛勐等於是什麼作用都沒有起到,太辜負童貫對牛勐的期待了,牛勐也實在是不值馬擴給他開得那個高價。
說老實話,就算是方臘或是李存接受朝廷的招安,也不可能得到牛勐那麼優厚的條件。
不過話又說回來,馬擴雖然毛躁了點,但終究是一個想做事的。
而做事就有可能會做錯,只有那些不做事的人,才永遠都不會犯錯。
所以得給那些想做事的人犯錯的機會。
念及至此,童貫道:“叫他進來罷。”
傳令兵剛下去,馬擴就大步流星的衝了進來。
見此,童貫暗自搖頭:“太毛躁了,難怪做事喜歡急於求成。”
不等童貫開口教育馬擴,馬擴就搶先一步說道:“宣相,大事不好矣!”
童貫聽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漫不經心的問:“出甚麼事了,叫你急成這個樣子?”
馬擴直截了當的說:“劉延慶部叫李存全殲了!”
“?”
童貫感覺他好像聽見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笑話。
“會不會是我聽錯了?”
童貫有點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所以他又確認了一邊:“你說甚麼?”
這都已經火上房了,馬擴哪有心情一點一點的跟童貫一問一答?
馬擴急忙將劉延慶過江以後的事,以及劉延慶部是怎麼被李存全殲的,呈報給童貫。
童貫大驚:“一夥蟻賊耳,如何任地厲害,竟然能全殲我大宋十餘萬精銳大軍?!”
馬擴說:“我自過江,便以此事覆報宣相,勸宣相速招十萬水兵於荊州訓練水師,之外再招募二十萬新軍,做與李存長期交戰準備。宇文待制曾言,李存其人天縱奇才,英謨睿略,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人樂為用,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臣,若不能舉國之力將其招降,便以舉國之力將其誅殺,不然他必為我大宋心腹大患,然宣相與旁人皆以為宇文待制乃陰投李存,故危言聳聽耳。今皆被宇文待制言中,宣相當謹防李存率大軍過江,乃至直接出兵京師矣。”
聽馬擴判斷李存有可能率領大軍直接過江,甚至直接率領大軍去攻打東京汴梁城,童貫的冷汗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沒有人比童貫更清楚趙宋的虛實。
除了西線那些兵馬,趙宋目前到底還有沒有軍隊?
有。
而且不少。
首先就是西北六路,即熙河路、秦鳳路、涇原路、環慶路、鄜延路,加上關中內地的永興軍路。
由於需要跟全民皆兵的西夏連年大戰,西北六路可以說也是全民皆兵,要多少有多少,有些地方甚至女人和孩子都能參戰。
這也是童貫敢大量抽取西軍出來作戰的原因之一。
——只要是西夏膽敢來入侵西北六路,西北六路的民眾都會幫著西軍守住西北。
那西北那邊的人那麼厲害,不如調五十萬,不,調一百萬過來,東南這邊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哪裡會那麼容易?
首先,西北六路的人,鄉土觀念重,讓他們在家,怎麼打都行,出去打仗,那可是極其困難的。
其次,組建一百萬,不,哪怕只是組建五十萬大軍,得花多少錢,你知道嗎?
據時任三司使的蔡襄計算,宋英宗初年,趙宋全國禁軍、廂兵共一百一十八萬餘人,需支出養兵費用每年四千八百萬緡,平均下來,每人每年約四十緡。
以此推算,組建五十萬大軍,一年都得多出來兩千萬緡的錢。
關鍵這還需要時間啊。
現在如果匆忙相招,西北最多還能再抽出十五萬到二十萬可以出戰的軍隊。
可那樣一來,趙宋在西北的防禦力量就幾乎等於零了。
有人可能想說,把防禦完全交給民眾不就行了嘛,西北六路不全民皆兵嘛。
全民皆兵不假,但民再怎麼說也只是民,只能打輔助,還得真正的軍隊帶領他們,他們才能抵抗西夏的入侵,否則他們就是一盤散沙。
所以,要是考慮西北六路的邊防,西北六路短時間內恐怕一個兵都調不出來了。
那除了西軍以外,趙宋就沒有別的軍隊了?
有。
當然有。
擁有上億人口的趙宋王朝,怎麼可能就這點軍隊?
除了西軍以外,趙宋還有兩大軍區,河北禁軍和京畿禁軍。
按說,河北禁軍也至少有幾十萬大軍。
可一來,河北禁軍剛剛才將十萬大軍調到了西北地區。
二來,河北禁軍如今可是趙宋王朝吃空餉最嚴重的地方。
三來,河北禁軍還要防禦遼國。
四來,河北禁軍已經有上百年沒打過仗了,現在的真實戰鬥力可能都不如江南禁軍。
總之一句話,河北禁軍是指望不上的。
再說京畿禁軍。
在高求高太尉的努力經營下,京畿禁軍的將士可是掌握了一手好技能。
軍事技能?
當然不是。
而是修皇宮、修假山等等建築技能。
你沒有聽錯。
高求把趙宋王朝本該最精銳的中央軍變成了數十萬匠人,專門用來幫趙佶大興土木。
現在的京畿禁軍的將士,打仗肯定是不行了,但擴建皇宮、修建艮嶽萬歲山什麼的,他們全國第一。
當然,高求也沒有傻到一點能打的京畿禁軍都沒留,這不全都派到江南這裡來平叛了嘛。
對了,還有江南禁軍,但江南禁軍要麼被李存、方臘他們給消滅了,要麼被其他起義軍給消滅了,就算兩廣地區還有點,有李存在中間擋著,他們也過不來,倒是荊州還有點,可那些早就被种師道調到西線宋軍當中去了。
瞭解了這些,你再一看,似乎偌大的趙宋王朝,在北面就只剩童貫手上這四五萬勝捷軍能打了。
可李存連十多萬西軍和京畿禁軍精銳都能全殲,童貫的這四五萬勝捷軍能擋得住李存的虎賁軍嗎?
要是連童貫的勝捷軍都擋不住李存的虎賁軍,那東京汴梁城不就等於是送李存的嗎?!
還有,西線宋軍原來的整體實力是比北線宋軍強一些,但是別忘了,西線宋軍可是剛剛才剿滅近百萬方臘義軍,如今它到底還能剩多少戰力?會不會比被李存全殲的北線宋軍還不如?
童貫的腦中很快就閃過了一個念頭:“不能再打了,絕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大宋將亡矣!”
……
第二天,揚子鎮邊關守將辛企宗忽然快馬加鞭傳來報告說,虎賁軍大都督差遣使節陳箍桶和副使田貌來訪。
這田貌,原本因為趙宋方面想要保護宇文黃中,而被童貫給扣起來了。
可後來隨著事態的進展,田貌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於是童貫就將田貌給放了。
童貫沒扣過田貌,自家全都已經上了賊船的田貌都不想再在趙宋這邊待了,更何況,童貫還問都不問一聲就把田貌給扣起來了,明顯就是不信任田貌。
如此一來,田貌當然找了個機會,偷偷過江去投李存了。
不。
不能說去投李存。
應該說,完成放假訊息任務的田貌,主動回到自己妹婿的手下當大官去了。
李存沒讓田貌失望,田貌回去了之後,李存就讓田貌去禮曹下屬的鴻臚寺當了鴻臚寺少卿,放在趙宋那邊,妥妥的從四品以上,這不比在趙宋那邊給童貫他們當跑腿的強太多了?
尤其是現在,李存剛剛全殲了北線宋軍,明顯勢成,那田貌這個從四品官,很可能就會變成真的從四品大員。
再加上,田貌的妹妹田婧不久前懷上了李存的孩子。
田貌,乃至整個田家,心已經完全安定了下來。
童貫沒有去追究田貌這個叛徒,更沒有去想田貌就是毀掉他們趙宋的船隻的幫兇之一,而是就當不知道田貌這個人,安排馬擴和宣撫司機宜朱彥通擔任館伴使負責接待陳箍桶和田貌。
陳箍桶和田貌來到揚州宣撫司以後,首先將李存的一封信交給童貫。
李存在這封信上說:
“虎賁軍大都督李存致書於大宋宣撫童貫閣下:趙氏懦弱,向契丹、党項納以歲幣,以至國威淪喪,社稷墮廢,苛捐雜稅多如過江之鯽,又大興花石綱,使我東南民不聊生,既憑來信,復沐使音,未孚結納之誠,難避重煩之議。事已至此,須至爭戰。夫如是,則豈惟菑危轉甚,更恐生靈枉罹塗炭,是用遣人,以俟雅報……”
——李存這封信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告訴童貫,我要過江打你了,你準備準備,咱們別傷及平民,至於我打你的原因就是,趙氏懦弱無道,還奢靡無度,使我東南之民過不下去了,我要弔民伐罪。
童貫看完,大驚,忙道:“你我兩家之事,且須商量,何故至此耶?”
童貫這話說得其實有些不要臉。
現在可是趙宋來打李存,而且打之前也沒跟李存商量啊。
不過好的一面是,童貫肯用“兩家”這個詞,那就說明童貫已經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了。
陳箍桶澹澹一笑,沒有說話。
倒是田貌,很強硬道:“你家打我家,不敵,被我家大都督全殲你家北線兵馬,今我家軍馬已起,不日便要過江,有甚麼好商量的?”
童貫是什麼人,哪能看不出來,陳箍桶和田貌之間誰才是那個說得算的人?
已經很久都沒有跟除了趙佶以外的人客氣過的童貫,破天荒的衝陳箍桶一抱拳,說道:“陳大使給童某個準話,此事可還有商量的餘地,若有,童某必盡力促成你我兩家罷兵,若無,童某這便回京赴闕,舉國之力招兵百萬,與你家再戰。”
陳箍桶知道童貫在虛張聲勢。
不過,話又說回來,真到了趙宋要亡國的時候,童貫說得這話,也真不是在嚇唬人。
知道李存底線的陳箍桶,說道:“你家若有誠意,此事倒也有商量。”
童貫一聽有門,說道:“館伴即將去找二位商議,有事但見諭,足可相應。”
這其實是常規操作,有事得下面的人商量好了,報給自家老大,兩邊的老大要是都覺得行,就出面走個過場,古往今來莫不是如此。
陳箍桶和田貌離開宣撫司,就被人請到了驛館。
不久,馬擴和朱彥通就來了。
一見面,城府不夠的朱彥通就忙不迭的問:“你家大都督言舉兵,何意也?”
田貌繼續唱黑臉:“兵已起,已不須商量,不日我家大都督便會親提百萬大軍過江,你我兩家疆場見高下即可。”
朱彥通恨死了田貌這個死胖子,早他怎麼沒看出來,憨態可掬的田貌,還有這麼討人厭的一面?
再說,你田貌吹牛也不打草稿,你家大都督去哪偷那百萬大軍?
可形勢不同了,朱彥通也知道,虎賁軍剛剛全殲了劉延慶部的十多萬宋軍精銳,現如今虎賁軍這夥蟻賊已經抖起來了。
朱彥通壓下心中對田貌的憤恨,和顏悅色的說:“你我兩家本是同根,若大打出手,必叫外族做了那漁翁,若能商量,你我兩家何必去做那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可是這個道理?”
聽朱彥通這麼說,陳箍桶才鬆口道:“只因趙氏不德,故而致此。”
馬擴道:“兵者兇器也,天道厭之。你家吞了我朝任地多疆土,該知足也。我朝乃大國,世界廣闊,軍民無限,若朝廷省悟,略行更改,必非你家可敵也,若此時不罷戰,日後干戈幾時定得?”
田貌道:“我家大都督神仙一般人物,早已算清你家除西線剛剛險勝方臘百萬大軍那微薄之軍,已再無兵馬,只他不願煮豆燃其,叫外族……”
“咳!”
陳箍桶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事已如此,我等在這裡鬥口做甚?議和條件,早已開與你家,只且割與大江以南八陸地土,以大江為界,再嫁你家茂德帝姬與我家大都督為妾,存取趙宋宗廟社稷,卻是能報國也。”
馬擴威脅說:“看來你家大都督聽狂悖之言,卻把本朝看輕,但恐後來自取禍患不小耳!”
陳箍桶微微一笑:“條件已開,你二人且去報與童宣撫罷。”
馬擴和朱彥通見再也談不下去了,便離開驛館回到宣撫司,向童貫作了詳細彙報。
童貫驚愕不已,他真沒想到,李存的胃口竟然這麼大,竟然想要兩浙路、福建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荊湖南路、荊湖北路這八個路的疆土,而且還要已經結婚並且生了兩個孩子的趙福金?!
童貫趕緊令馬擴和朱彥通列銜供狀,連夜備奏。
接著,童貫緊急開會跟自己的一眾參謀商議對策。
大家商量來商量去,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這場戰爭不能再打下去了,童貫必須回京赴闕稟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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