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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收錢辦事?”鄭老闆聽見收錢辦事幾個字,右臉長毛的黑痣好似都動了,濃眉微凝,臉上浮出幾分凶氣,壓低聲音,很有壓迫感:“收誰的錢!”

“查不到。”何定賢搖搖頭,感嘆道:“有可能是衝我的錢莊來的,也可能是衝你的金鋪來的,總之,錢莊、金街、兩個地方總有一個。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不好查的,沒人敢講。”

鄭老闆蹙起眉頭,沉聲道:“有一個活口,審不出來嗎?”

“他不是匪首,只是一個從匪,根本不知道。”何定賢嗤聲道:“就算他說,我們敢信嗎?”

“隨便亂一口,咬到個巨鱷,豈不是把我也吃了。”

鄭老闆望著他身上佈滿擦痕,乃至還帶著硝煙味的襯衫,頷首道:“我明白了,我會查清楚。”

何定賢沒有再繼續火上澆油,留下餘地讓人思索,鄭裕同卻嘆氣道:“何探長,你知道大林的貨,以前往哪裡銷嗎?”

“不知道。”何定賢頓時很感興趣,出聲道:“鄭老闆有訊息嗎?我們可以再接著挖,如果鄭老闆肯繼續幫手,肯定有好處的。”

鄭裕同嗤笑一聲,譏諷道:“怎麼會在港島銷?肯定是到濠江啦。”

濠江最大的金鋪,不是周大福,而是周生生,周大福是鄭裕同岳父“周至元”建立的新店,周生生則是周至元的堂兄周方譜繼承的祖業。

早年,鄭裕同父親鄭敬詒與周至元一起在廣州的關係綢緞莊做夥計,二人的妻子同時有喜,兩人交情甚深,飲酒正酣時想到此處,指腹為婚,許諾若是一兒一女,二人便做天生親家,隨後,年紀較長的周至元見戰亂來臨,提議道:“亂世之下,做一輩的夥計,撐不起家”。

二人決議各自創業,各奔前程,周至元與堂兄周方譜一起前往濠江創業,親戚之間好有個照應。

周至元建立的金行名叫“周大福”,周方譜建立的金行名叫“周生生”。鄭敬詒則回到老家順德開了一間雜貨鋪,聊以維持溫飽。

周方譜的父親在廣州十三行就是做金鋪生意,一共開設有三間金店,所以,周生生實際上早於周大福,周大福創始人是靠著親戚提攜進入金業,只是隨著戰亂廣州金鋪停業,生意全部轉到濠,因此,周大福、周生生都是在濠江立業,由於祖業優勢,周生生在濠江金業首屈一指。

周大福是直至戰亂後,來到港島開辦金鋪,豁出命靠走私黃金起家,戰亂時金價多貴?

戰亂後,大批上滬滬上逃港,手上拿著大把外匯買金,金價節節高漲,供不應求。

周大福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在港島打下根基,逐漸做大,與周生生隔海相望。

而順德離濠江又近,鄭裕同自出生後,常常往返兩地,聯絡與周至元的關係。

中學因戰亂輟學,直接被父親送到濠江,當時父親鄭敬詒怕他年輕氣盛,不識抬舉,告誡他:“周氏已在濠江發達,認不認你這個女婿還是兩回事,此去濠江只為討口飯吃,勤勉幹事,切記不能以少東家身份自居。”

鄭裕同心中明白,牢記父言,來到濠江踏實肯幹,每日都早掌櫃一個小時到店,幫忙開檔排貨,打掃衛生。

周至元也絕口不提婚約之事,只當尋常夥計使用,可見女婿踏實能幹,暗自喜在心中。

而後,鄭裕同每天早上都到洋人的金行觀摩款式,學習洋人的金飾設計,提出的營業方案獲得岳父認可。

最後,周大福靠著款式全、花樣多、在一眾濠江店鋪裡摘得業績桂冠,後來的事就是眾所周知的乘龍快婿。

這種指腹為婚的乘龍快婿可不一般,既有兩家合一家的感情,又有自小長大的親情。

鄭裕同結婚後未曾改姓,卻獲得岳父青睞,執掌周大福全港業務,負責在港島開拓局面。

之後屢次拼搏,已讓鄭裕同成為金業名人,人人誇讚,可現在猶不是他的極限!

可以說,現在的鄭裕同剛剛二十七歲,名氣雖大,卻正是大有抱負,野心勃勃的年紀。

他心裡的自己是要成為世界珠寶大王,全港第一的人,事實上,周至元也將在五年後把周大福全部交給他!

這種情況周生生的老闆自然對鄭裕同心裡不爽,周家的產業怎麼交給一個外人?那還是周家的金號嗎!

媽的,周大福,周大福,周大福的老闆姓鄭,話出給人笑呀!

同時,周方普及其子多少有些看不慣周大福後來居上,超過他們繼承祖業的金號。

兩家店本身是親戚間為了互相扶持,做大後又不可避免的產生競爭,當中的彎彎繞繞,顧忌頗多。

兩間金鋪的百年相爭也由此開始。

鄭裕同沒有把話說的很明,但何定賢聽出大林等人的貨,最終會落到周生生手上。

沒辦法,金鋪搶來的金,總是要銷給金行,港島的貨肯定在濠江銷嘍……

不僅距離近,還不屬一個政府,沒有法律限制。

“看來同哥很不爽周生生的啊,果然同行是冤家,親戚都不管用。”何定賢心裡暗笑:“何況他還姓鄭。”

有這層內幕在裡面,看來鄭裕同不可能再手軟,要是不找個倒黴鬼出來立威,豈不是誰都可以劫他的金鋪?

換到二三十年後,周大福的金鋪給劫一兩間,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無所謂,可現在一間店鋪的損失都足夠讓周大福心疼不已,多來兩次可就要傷筋動骨。

這時孟元達在門口叩門喊道:“長官,貨物已經清點完畢。”

“好呀。”

何定賢笑著站起身,招呼鄭裕同下樓:“鄭老闆再去對一對貨,黃金同其它不一樣,掉一點金粉都是損失。”

“多謝何探長理解,我也就不裝模作樣了,再去看看。”鄭裕同點頭走下樓梯,找到負責點貨的夥計。

何定賢扭頭道:“怎麼樣?沒拿太多吧!”

孟元達諂媚道:“兄弟們得過大佬的吩咐,真的是一克都不敢摸,不過在搜貨的時候多少會漏一些。”

“真的假的。”他才不信底下探員的手能幹淨,但總不能把小弟的手給剁了,只要別做太過分就行。

鄭裕同也向夥計低聲問道:“什麼情況,少多少?”

夥計說道:“不到三百克,以十公斤的量來說,何探長很給面子。”

鄭裕同徹底鬆出口氣:“那就好,果然地盤是潮汕自己人好做事,要是換成東莞幫起碼五百以上。”

“這算是正常的火耗,寫進賬目裡,金鋪連夜裝修一下,不要耽誤明天開張。”

他交代道。

夥計連忙點頭:“明白了,同哥。”

鄭裕同露出笑容,回頭招呼道:“何探長,我帶了一個記者來,過來一起同物證拍張照,不然東西取走了,上報紙不好看……我也要登報感謝一下旺角刑事組的夥計們。”

“行!”

何定賢沒有客氣。

二人站在擺好的黃金前,調整好姿勢,互相握手,一個面色謙虛,一個熱情感謝。

“咔嚓!”

第二日,《東方日報》頭版頭條,《華探長旺角斃大賊,周大福上門領黃金》已編訂成稿。

“鄭老闆,伱就先回去忙吧,有什麼事情傳個訊息,能幫手肯定幫。”何定賢送客到差館樓門處。

鄭裕同欣然笑道:“沒問題,得閒喊你飲茶,千萬別不來啊。”

“不會,不會。”

鄭裕同點點頭:“往後叫我阿同就得,不要客氣,有急事可以到皇后大道的金鋪找我。”

“那是周大福在港島的大鋪,第一間金鋪。”

“好,同哥。”何定賢面帶輕笑:“你也一樣,叫我阿賢就行。”

鄭裕同年紀虛長几歲,聞言也不再客氣,笑著帶人離開差館,在門口坐上一輛轎車離開。

“阿定。”車上,鄭裕同張口同司機吩咐道:“查清楚誰請的賊,要真是濠江那幾個叔父,那就實在太過分,劫我的金去賣?我要他們的命!”

“知道了,同哥。”阿定長的年輕秀氣,眉眼喜感,卻是和鄭裕同一起在海上打海盜的猛人。

“如果不是呢?”阿定問道。

“如果不是,他也劫了我們的貨,砸了我們的鋪子,照樣要他的命!”鄭裕同語氣兇厲,出聲說道:“周大福的金號,只能拿錢進,拿槍進,我就要他的頭!”

這些黃金可是他遠跨重洋,乘風破浪帶回港,怎容他人隨意觸碰?

岸上的都是小賊,這年頭,混水上的才是強人。

……

邵維枚在收到大林等人被擊斃於彌敦道,且有一名罪犯被捕時,心底已經徹底慌了神。

上個月在中環同差人打的翻天覆地,怎麼到九龍一下就歇火?

操!

一群垃圾連死都死不乾淨,非要留一個活的下來,邵維枚心急如焚,想要同父親、大伯交代卻沒有勇氣,只得坐在沙發上吸菸暗恨。

“維枚!”

“上樓,有話問你。”邵邨人的聲音忽然在樓上傳來,他剛剛才接完一通電話。

……

“同仔,回來啦?”周至元坐在一樓客廳的木椅上泡熱水腳,望見女婿回到家裡朗聲說道。

“老爸。”鄭裕同回到位於皇后大道的宅子裡,心情有些不佳,脫下衣服遞給妻子周翠英。

他由於一直打理周大福的店鋪長居港島,自然就同岳父家人住在一起,他父親則沒來港島而是在老家養老。

由於岳父對他不錯,一來二去,也就跟自己家一樣,隨手把車鑰匙丟在桌面,就聽岳父周至元問道:“去旺角差館,見到商會的大猛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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