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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定賢回到屋企,休息一夜,夜裡,警隊兄弟卻押著錢莊老闆,直接回到家裡或錢莊取出底帳,同時,探員接到命令,多處出擊,將灣仔區內其餘大小錢莊,總計二十一個銀號,查了個底朝天。

翌日,上午。

何定賢穿上西裝,來到差館,辦公區內,探員們空了大半,剩下十幾人在一堆賬本前連打哈欠。

他們見到長官到來,連忙敬禮:“長官!”

“長官!”

何定賢微微頷首,來到辦公桌前,望著如山般的賬目也是頭大:“這麼多?”

賬本有薄有厚,全部裝訂成冊,正面寫有錢莊號名,內頁有時間,分號,裡面是用繁體書寫,從左至右,從上往下,其中還有一些暗語。

足足鋪滿四張辦公桌,另有一些還被探員拿走,在手上查閱。

何定賢拾起一本隨手翻翻,頓時覺得眼前一黑,書裡有毒,連忙把書丟下罵道:“靠他娘,真的不是在刁難我們?”

“長官。”探員強迪面露苦色,出聲道:“昨夜,雷探目他們去取賬本的時候,發現每個錢莊賬本都有一櫃,同一個月都有四五本,有些是給稅務局看的,有些是給警隊看的,有給金管局,還有專門寫給參股老闆看的……”

“為了保證賬目精確,乾脆就把全部賬目都帶回差館檢查,以其中金額最高的一本為準。”

何定賢咽咽口水:“奸商!”

強迪也是無奈,他作為藍剛的頭馬,打打殺殺見過了,一輩子頭一回見這麼多書,但講出一件好玩的事:“昨天給你打破嘴的錢莊老闆,底帳竟然藏在衣櫃裡,老婆的內衣底下。”

“哈哈哈,香不香?”何定賢聞言笑出聲來,擠眉弄眼的問道,強迪咧咧嘴:“又不是他小妾家裡,四十多歲的阿姨了。”

“但確實挺香。”強迪回憶片刻,竟然點頭,語氣似有一分嚮往。

何定賢拍拍他肩,朝著賬目努嘴道:“不用查了,把賬目全部按字號歸類封箱,我去請專門的會計師來。”

“你們算也算不準,真靠你們,差館整年都不用開工了。”

下面的人捉摸不透上面想法,有事情幹肯定要往下幹,但是作為長官的不能為難人,讓拿槍桿子的去拿筆桿子,專業的事情得交給專業的人來辦。

“多謝長官!”路迪表情欣喜,滿口答應。

何定賢在口袋裡掏出兩張二十元港幣交給他道:“拿去請兄弟們吃早餐。”

“謝謝。”路迪咧開嘴笑的很是開心。

何定賢來到更衣室,照習慣檢查櫃子,要是櫃子裡沒什麼東西,就可以把櫃子鎖上。

未想到,一開櫃子裡面就有一整沓的港幣,拿起看看,總共五大沓,一沓兩千,總計一萬。

“嘿嘿。”他隨手取出一沓,看見上面有銀號封條,當即明白是雷洛清點完盒子分潤出來的。

這種錢兄弟們有,探目有,華探長也得有,其中華探長還得拿大頭,估摸一下也沒有少給他。

“當差就是好。”何定賢把港幣揣進兜裡感覺鼓鼓的,乾脆就走出差館門口一趟,讓阿坤把錢送回家,他那一格櫃子繼續開著,裡面擺著一個菸斗……

華探長辦公室裡,江祖輝叼著支菸,坐在椅子上,重重把一個菸灰缸拍在面前,高興的道:“阿賢,抽菸!”

“謝謝輝哥。”何定賢坐在辦公桌對面,抖抖菸灰,吐出口氣:“我想請一個會計幫兄弟們核對賬目。”

“將來要釐清的賬目肯定不少,不用會計師的話,錢都會從指縫裡漏走,下面那些老闆也不服氣。”

辦事最好有理有據。

江祖輝爽快點頭:“請!”

“有本事為我們賺錢的人,就該拿著錢去請!”

何定賢頷首。

江祖輝繼續道:“另外,昨晚的事情,我都聽說了,辦的漂亮又威風,高總探長非常欣賞伱的球技。”

“他話事情忙完,一定再約你打球。”他忽然想到什麼,用膝蓋將辦公櫃給頂上,顯然撈到不少好處。

何定賢假裝沒有看見,笑著說道:“打球都是同盛哥學的,有機會還要盛哥多指教。”

“昨晚那些撲街是不知道警隊要辦大事,還以為我故意找麻煩,想刮他們油水,邊個能想到,現在不僅是盛哥發話,連鬼佬都同我們站一邊。只是我年輕氣盛,做事可能有點過火。”

江祖輝甩甩手,滿臉不屑一顧:“不算過火,就是大頭潘嗎?五江社話事人,看起來威風,但我們就要踩扁他!”

他復而正色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麻煩,對我來說也麻煩,唯獨對高總探長不麻煩。”

“有什麼事情也是高總探長扛,不過你能親自讓人去取他的頭來,確實夠巴閉。”江祖輝把菸頭摁滅,認真道:“要是沒有這顆頭,說不定那些老闆不會膽喪,對於商人而言,底帳就是命根子。”

“你在捏他們命根子呀,嘿嘿。”江祖輝發出賤笑。

確實,想要定偏門規矩,首先就要樹立警隊權威,一定要把社團龍頭踩扁!

因為社團是商會老闆們的拳頭,踩扁他們手下社團,就是打斷他們一隻手。

五江社的“大頭潘”一朝生死,各大堂口立即開始奪權,但是敢報復的一個都沒有。

商會也就喪失報復權力。

除非商會決定不死不休,集資砸錢下去買命,但那樣又可能引來當局不滿,導致生意都會受損。

資本階級的妥協性、軟弱性,暴露無遺。

這也是在動盪年代強權可以壓垮資本的原因,港島若不是有另一個強權在上面頂著,早早就被警隊給踩扁,不可能出現商人把差人當狗使喚的情況,現在警隊權力想要上升,竊取鬼佬退讓的空間,立即就敢向商會下手。

當然,以港島的社會環境警隊想要壓住老闆不可能,畢竟,老闆一合力就能讓當局動手。

唯獨在不搞正行生意,只動偏門生意的情況下,可以拿捏好尺度,重定江湖秩序。

說到底,華資老闆、警隊、社團、全都是在殖民地乞食的三等人,不打贏鬼佬前,個個都得看鬼佬眼色,商會老闆是靠著建設港島,上繳稅收得到鬼佬下放權力,警隊現在卻靠著勾結鬼佬,輸送利益,開始獲得鬼佬進一步的權力下放,只要互相觸碰到對方的領域。

不觸動到另一批鬼佬的利益,大家背後都有鬼佬撐腰,誰怕誰?

雖然給人當狗底人一等,心頭總是不爽,但是在殖民地、說的更難聽,在淪陷區裡掙扎生存!

就得先低頭!

將來手腕硬了,自然能把上頭的人趕下臺,事實上,這是港島華人的普遍觀念,也是未來華資崛起的內因之一。

港島組織海外華僑,戰時捐款,戰後建設,其實都是為了華人能抬起頭,為了祖國能收復失地,不再低人一等!

這些人也是將來官方認證的愛國企業家、實業家,是“港人為港”的主力,當然,也有一批鐵桿買辦,一心為外族服務,以外籍人士自居,那才是真正的走狗。

何定賢一直覺得想獲得自由的人,有野心者是“狼”,安於乞食,背祖忘宗者為“狗”。

他之前沒有感覺,只想獲得權力,不要被人踩低,現在見識到港島的鬥爭之後,心裡愈發覺得不爽。

這是來自一個現代人的基本心理,無關前世是好是壞,他想當一匹狼!

就算是一匹惡狼!

也好過做一世敗犬!

而警隊在權力上升之中,不可避免會遇到阻擋,其中最大阻力是商會資本,最大對手則是社團。

商會資本只是在幕後,社團才會被推到臺前,而且警隊、社團一直是在同一個位置上,警隊突然間的上升,必將會引起社團反彈。

社團願意賣華人探員三分薄面,為了吃飯自矮一頭,但不可能希望頭頂多個爺,將來既給商會打工,也要給差人當狗,那豈不是狗中狗?

所以警隊必將要把社團打垮,統一江湖,這也是眼下為何社團囂張,能和警隊過招,歷史上,再過十幾二十年,社團卻要仰仗警隊鼻息的根源。

當然“警隊”是一整個大集體,大勢不會改,可“潮汕幫”一系從高永盛往下到最普通的潮汕幫探員,也只不過是警隊集體的一部分,潮汕幫想要引領大勢,拿最大的紅利,面臨對手可就多了。

有社團、有商會、有警隊內部的東莞幫、五邑幫、也有鬼佬,乃至自己人……

何定賢離開辦公室後,並沒有在差館久留,走出差館大門,叫來一直守在門口的倪坤:“陪我去九龍一趟。”

“老闆,請上車。”倪坤彎下腰恭敬請道,他自從來到港島區上工,逐漸變得見多識廣,就連高高在上的警隊探目,竟然也對他和顏悅色。

這導致他在社團、工會內的地位都是一路高漲,不僅港島區的車伕已經叫他“坤哥”,就連在社團內都紮了一個草鞋的職。

要知道,他這種只給社團交數,不為社團砍人的工人,一般都是背一輩子四九,往往也沒人想要出頭,願意上位的是另一批人。

社團給他一個草鞋職位,已經是大大的看重提拔。

同時,他也不再跑去外邊接客,一整天就守在差館門口,專門等著老闆用車。

近來還有四五個想要跟他混的年輕車伕,也會陪他一起在差館等車,往往也能拉到不少客人。

在工會里七號差館街似乎已經預設為他的地盤。

他自然知道一切改變是因為什麼。

何定賢坐在車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開口道:“阿坤,聽人講,你最近快要結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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