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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竹義重激動得走了,義銀比她想象中更加寬容,讓她再度燃起希望,自願成為義銀手中的一枚有用棋子。
全場看完兩人對談的井伊直政,衝著佐竹義重的背影嗤之以鼻,低聲道。
“卑鄙小人,無恥之尤。”
義銀無奈看向自己的親信,嘆道。
“你這性子要改一改,佐竹義重畢竟是四五十萬石的大大名,即便虎落平陽,她與我的對談也不是你這個小小姬武士可以插嘴的。”
井伊直政鞠躬受教,心裡卻不服氣。
“臣下只是看不慣這等小人行徑,賣完東方之眾,再賣關東侍所,為了一己之私,完全沒有節操,令人齒寒。”
義銀苦笑搖頭。
井伊直政到底是被自己保護的太好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她的世界黑白分明,看不慣灰色地帶。
同心眾集團普遍都有這個毛病,直屬中樞的她們大多是年少入伍,跟隨在義銀身邊,沒見識過地方上的複雜情況,所以不接地氣。
蒲生氏鄉這個一把手還好些,待人接物多少知道剋制,但井伊直政這個二把手卻是眼中不容沙子。
井伊直政主要負責監督,巡查之職,從最早監察御臺人的福利開始,她就一直是做這種得罪人的事務。
因為背靠聖人,旁人對同心秘書處的巡查是敬畏有加,井伊直政脾氣耿直,但也沒有幾個人敢於得罪她。
就算是高田陽乃這樣的斯波譜代,手握重權,面對井伊直政也不敢硬拼。
只會透過聖人的約束警告,高田雪乃與井伊直政的私交,給井伊直政塞軟釘子。
別看井伊直政年幼職卑,但她的權力大,靠山硬,年少氣盛真沒有吃過什麼虧,自然無所畏懼。
佐竹義重這種縱橫關東二十多年,坐鎮名門佐竹家,手握四十萬石的大大名,她都敢品頭論足,義銀是又好氣又好笑。
也是義銀自己不好,井伊直政是他從小姓養到大的姬武士,當年畏畏縮縮的小丫頭變成現在剛直的樣子,義銀的責任最大。
看著井伊直政義憤填膺的樣子,義銀不禁暗自吐槽。
佐竹義重小人行徑,自私自利,但你本家的井伊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當年,遠江名門井伊家在斯波宗家,今川家之間反覆橫跳。
最後斯波宗家敗走,今川家入住遠江,井伊家的反覆讓今川家非常警惕,從此井伊倒了大黴,幾代家督死於非命,家業被家臣覬覦。
井伊直虎不得已,抱著年幼的井伊直政跑到越後國求見義銀,懇請義銀收下這個小丫頭當小姓,算是給家中血脈留個種。
然後呢?井伊直虎回到遠江國,一邊敷衍應付今川家,一邊和覬覦井伊家業的地方武家鬥爭,一邊還在和德川家康暗中勾連。
德川幕家康拿下遠江國,井伊直虎備受禮遇,雖然有井伊直政在聖人侍奉的緣故,但井伊家也絕對不是無瑕的白蓮花。
德川家康入侵遠江國,驅逐今川家,坐穩當地,井伊直虎為首的當地武家功不可沒。
井伊直政這孩子就是太純粹,回頭看看她養父井伊直虎反覆橫跳的樣子,佐竹義重都要甘拜下風。
武家社會本就是弱肉強食,越是弱者,做事越沒有底線,有底線的早就全家死光光了。
義銀搖搖頭,對一臉不服氣的井伊直政循循善誘道。
“你不要一臉不屑,站在道德高地上對人橫加指責是很容易的,但你罵完之後能解決現實問題嗎?
你不行,但佐竹義重可以。
她在常陸國經營了二十多年,對東方之眾,關東侍所,乃至整個關八州的形勢洞若觀火,心知肚明,且有良策應對。
最可貴的是,佐竹義重現在走投無路,只能成為我手中的棋子,這樣安心又好用的人,我為什麼不用?”
井伊直政咬牙道。
“她掀起叛亂,毀堤淹田,造成饑荒,壞事做盡,喪盡天良。
聖人您還要許她四十萬石,天理何在?”
義銀嘆了一聲。
“你在紙上寫天理二字,一手拿著你的天理,一手拿碗大米飯,出門去轉轉。
我記得國府臺城外圍有不少躲避戰亂的村民町民,這二十多天她們風餐雨露,擔驚受怕,時時刻刻期盼戰事平息。
拿著你的天理和米飯過去,看看她們會怎麼選。
天朝漢時黃巾起義,萬民高呼蒼天已死,如果每人每天能有兩碗稀粥,她們只會喊蒼天有眼。
你與我糾結佐竹義重的人品德行有什麼意義?你自己就是掌管監督職權的,我問你見過幾個不貪不拿的姬武士?
只要佐竹義重能完成她自己提出的方略,關八州今年秋後的饑荒規模就不會很大,造成太大恐慌。
關東侍所那些混蛋,她們做混賬事的時候就會剋制一點,少給我搞出點亂子。
穩定壓倒一切,我要關八州之地太平,我要關東侍所那群姬武士當個人。
只要佐竹義重能幫我達到這個目標,她就是有功,無關人品。
再爛的和平,也好過現在這樣的亂世,日日夜夜的擔驚受怕。
你可以看不慣政治的苟且,但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你理想中的美好世界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我就算是神,也抵不過人心多變,我沒有辦法。”
義銀的感慨,讓井伊直政心頭一顫,她看向義銀疲憊的面孔,心底浮起一陣後悔。
提出問題卻解決不了問題,就是耍流氓。自己只是在給聖人添堵,卻出不了一個有用的主意。
反倒是那個自己看不上的佐竹義重,她是真的幫聖人出了主意,在解決問題。
井伊直政低下頭,輕輕一句。
“非常對不起,我。。”
義銀甩甩手,嘆道。
“沒什麼對不起的,年輕人就應該有些衝勁,看不慣這個不完美的世界,很正常。
我許諾給佐竹義重的四十萬石家格名分,你也不用耿耿於懷,那不過是一個畫餅,能不能拿到手,還得看佐竹家自己的本事。
羽州北部在我的影響力之外,就算佐竹義重完成了她的方略,我也給不了她實惠,不過是個虛名。
如果她真有本事去羽州北部開拓新領,那麼就等於是把我的影響力帶去那裡,對我有利無害。”
井伊直政恍然大悟,面色好看了許多,義銀無奈搖頭,這憤憤不平的小傻瓜總算是明白了過來。
義銀用佐竹家同宗的南部家舉例說明,態度就已經很明白了。
奧羽北部苦寒,南部家位於奧州北部,領地廣闊,但石高卻只有十五萬石,只能靠養馬販賣補貼家用。
羽州北部的地形比奧州那邊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就那麼一個農耕時代難以開發的凍土,別說給四十萬石,給百萬石都不如佐竹家現在的常陸國。
所謂羽州北部分封四十萬石的家格名分,與其說是改易,不如說是流放。佐竹義重要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也不肯去北面受凍吹風。
佐竹家這次降服,狠狠得罪了東方之眾,之後對口幫扶,必然再狠狠得罪一次關東侍所三強藩。
關八州東西部武家都看佐竹義重不順眼,佐竹家已經不可能繼續在關八州之地混了。
能在這種情況下,得到個羽州北部的家格名分,佐竹義重已經是感恩戴德,準備重新帶人出門打基業。
給佐竹家一條生路,對於義銀也有好處。
武田家對佐竹家取而代之,武田信玄名為陣代,替女出征,也就是說常陸國從一開始就是武田義信這個義銀女兒的直領。
佐竹家不是小門小戶,不可能一聲改易就捲鋪蓋走人。
經營常陸國五百年的佐竹家,在當地是根深蒂固,多少人世世代代跟著佐竹家吃飯,這麼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可以一刀切。
今天義銀如果粗暴處理,只能是給武田義信這女兒未來添麻煩。
給佐竹家一條生路,允許佐竹義重組織家臣領民遷移羽州,主動配合完成改易。
佐竹家與常陸國自己切割乾淨,方便武田家入主常陸,也方便義銀藉助佐竹家的力量進一步影響奧羽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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