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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銀是午後去春日山城見的上杉謙信與女兒,下午便整理行李,帶著同心眾出遊而去。
他果斷掉頭跑路的行為,讓事後知曉的上杉謙信聽得目瞪口呆,暗自啐了一聲,這沒擔當的冤家。
義銀回來的時候是一路磨磨蹭蹭,從東海道繞了個大圈子,一路上沒少耽擱時間。
這一跑路卻是當機立斷,當天下午直接就走,一點不拖泥帶水。兩天過了越後山脈,五天沿著利根川順流而下,可謂神速。
等御館這邊陸續抵達的統戰眾,想要在大評議之前覲見一回聖人的時候,義銀已經踏上古河領,假裝看不到關東侍所的暗潮洶湧。
沒有了義銀這塊夾心餅乾,緩衝肉墊,作為大家爭奪的核心。
他睡過的各家女人自然心知肚明,這次大評議的交鋒只能是各出手段,自己靠實力來爭個高下。
義銀趕在大評議召開之前抵達古河領,也是掩耳盜鈴,假裝不摻和大評議之事,給自己留點顏面。
準備了整個冬天,繞路拿了一大把籌碼,被二女兒幾下小拳拳砸得灰頭土臉,狼狽離開,義銀不要面子嗎?
就算是他真的管不了,也得裝作不想管,這就是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可笑德行。
———
關東侍所這邊各方摩拳擦掌,為了利益分配開會鬧騰。
另一邊,被關東侍所視為砧板上魚肉的東方之眾,也不能是坐以待斃。
人與人的喜怒哀樂並不相通,挨宰的人一樣要拼命得死裡求生,誰會安坐在家中等死?
常陸國,太田城,議事廳。
主位上的佐竹義重此刻神情疲憊不堪,好好的一位中年貴婦,這半年煎熬是硬生生老態了三五歲。
佐竹家與武田家源於一脈,皆是源氏名門,世襲常陸守護,坐鎮這一關東大國。
佐竹義重年少英武,被譽為文武雙全的關東人傑,而她最擅長的卻是搞關係。
這些年佐竹義重與宇都宮,結城等有力武家聯姻結盟,送子嗣入繼蘆名,團結了一大批當地勢力。
藉著常陸國作為關八州進入奧羽地區的橋頭堡地位,佐竹家當上了帶頭大姐,北抗伊達,南拒北條,成為關八州東部的定海神針。
可原本的大好局面,在這兩年迅速惡化,讓佐竹義重亦是無奈。
先是斯波義銀南下關八州,把佐竹義重嚴厲打擊的小田氏治扶持起來,還送給了小田氏治一任關東侍所常務理事會非常任理事。
小田氏治藉此穩住了基本盤,小田城釘在常陸國南部,讓佐竹義重難以突破南線。
同時,北方也不太平,伊達政宗崛起,吞併了大崎家,正在圖謀蘆名家的會津四郡。
此時的蘆名家已經衰弱,家臣團四分五裂。
原本佐竹義重送子嗣入繼,就是想要拿下會津四郡,伊達政宗這一插手,豈不是要奪走佐竹家到嘴的肥肉?
可偏偏在這個要緊關頭,佐竹義重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斯波織田兩家開戰,二十萬人鏖戰於近畿,佐竹義重怎麼想都不認為斯波義銀能有餘力再顧及關八州之地,於是拒絕了舉義出兵。
佐竹義重本想著,給我三五年時間,還你一個強大的佐竹家,但現實卻非常殘酷,徹底打碎了她的如意算盤。
看似火星撞地球的斯波織田之戰竟然會虎頭蛇尾,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只是在餘吳湖合戰稍微掰掰腕子,就握手言和了。
關東侍所的目光迅速轉回關八州之地,準備拿這次不參與義戰的不義之徒開刀分肉。
佐竹義重作為東方之眾的帶頭大姐,率先坐上了火山口,隨時會被噴發的熔岩燒個屍骨無存。
她一人死了事小,佐竹家幾百年的家業毀在她的手裡,她死後還有什麼顏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
佐竹義重不停寫信給斯波義銀,懇請聖人的原諒,甚至願意切腹自盡,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心裡明白,斯波織田之戰是虎頭蛇尾,但關東聯軍出兵的恩賞卻不能少。
奉公恩賞是武家義理,就算強勢如斯波義銀,也必須給足了關東聯軍好處,不然以後斯波義銀再想搖人,也沒有人再會聽話出兵了。
織田家敗而不敗,斯波義銀沒法從織田家身上挖出好處,安撫出兵的關東聯軍,那就只能把主意打在沒有出兵的東方之眾身上。
天朝有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佐竹義重再怎麼討饒,自罰,斯波義銀也沒法原諒她,真原諒了她,關東聯軍的恩賞從哪裡出呢?
反倒是伊達政宗聰明,一眼看透了局面,孤身跑到斯波義銀面前跪舔,總算是勉強過了這一關。
佐竹義重無奈從奧羽地區撤出,南奧羽武家如白河結城,石川等各家見佐竹家有傾覆之災,也紛紛和佐竹義重劃清界限,背棄之。
佐竹義重在奧羽花費的多年心血一朝幾乎被清空,心疼不已,卻又是無可奈何。
此時,斯波義銀在關東的威望是如日中天,關東侍所磨刀霍霍,所有人都覺得東方之眾死定了,別人恨不得是割席分坐,徹底遠離。
坐在主位上的佐竹義重,凝視座下東方之眾各家的家督與使節,時至今日之絕望處境,反而把心思各異的東方之眾徹底團結起來了。
兵法曰,圍三闕一,其本意就是擔心把敵人堵進絕路,逼得狗急跳牆,魚死網破。
斯波義銀多年征戰,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這一次,他卻必須把東方之眾徹底逼死,沒有其他選擇。
東方之眾不被釘死,關東侍所那些大功臣的恩賞從哪裡解決?
至於戰術上的懷柔分化,打一部分,拉一部分,斯波義銀是想做也做不到啊。
關東侍所內部為了利益分配已經吵成了一鍋粥,光是協調自己人的立場就很頭疼了,斯波義銀哪裡還有餘力去懷柔分化敵人?
聯軍聯軍,說到底就是各說各話,各幹各事,斯波義銀這個老大說話都未必算數,何必要多廢話?
萬一承諾無法兌現,反而打擊義銀自己的威信,他乾脆不操作,讓關東侍所那些人自己謀劃去吧。
就因為斯波義銀做不到圍師必闕,絕望的東方之眾才能眾志成城,坐在佐竹家的居城太田城,無奈聽從佐竹義重的建議聯手起兵。
佐竹義重嘆了一聲。
她這輩子還沒有指揮過這麼團結的盟友盟軍,也是多虧了關東侍所不留一絲餘地的堅決態度。
佐竹義重沉聲道。
“聖人已經南下,抵達古河領,我們必須馬上動員出兵。”
座下某家家督遲疑道。
“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我們原本計劃著關東侍所大評議結束,聖人才會受邀關東將軍,南下古河領遊春。
這會兒,大評議還未召開,聖人就已經到了古河領,是不是。。發現了我們密謀,想要引蛇出洞?”
此人的假設,引起一眾姬武士的騷動擔憂。
如果有的選,在場所有人誰都不想和斯波義銀為敵,和一個從來沒輸過的軍神對陣沙場,是所有武家的噩夢。
佐竹義重苦笑道。
“也許有詐,也許沒有,誰知道呢?可我們還有的選嗎?
我們不動,關東侍所開完大會就會出兵,衝過來奪走我們的領地,覆滅我們的家名。
我們向簗田晴助行賄,給關東將軍送了那麼多禮物,不就是想要求得一線生機嗎?
現在的情況,比我們想象中更好一些。
關東侍所各大勢力都在越後的御館扯皮,隔著越後山脈,她們一時難以反應,即便反應過來,各自回領動員也需要時間。
新春之始,萬物復甦,各家領地都在農忙春耕,她們就算想要儘快出兵,一時也協調不過來。
而我們不一樣,我們從去年秋天就開始準備,即便現在情況有變,改變計劃提前出兵,也就是耽誤了部分春耕。
今年糧食減產一些,也好過家業不存,家名不在。
聖人輕車簡從,身邊護衛肯定不多,古河領距離我們的領地也不遠。
我們只需要立即出兵,拔掉小田氏治這顆釘子,之後便是一馬平川,數日即可抵達古河城下。
聖人的軍才天下無雙,但巧夫難為無米之炊,任憑他風華絕代,手中無將無兵,被我們困在古河城,也難以施展手段。
我再強調一次,我們此次出兵,並非作亂,而是申訴。
聖人身邊有壞人!
關東無戰事,乃是聖人和關東將軍聯名發出的倡議。
關東侍所那些逆賊無視御令,迷惑聖人,出兵攻打我們東方之眾,破壞關東無戰事的政治默契,乃是不義!
我們起兵是要面見聖人,闡述我等委屈,若是聖人需要,我等亦可為君分憂,行清君側之事!”
佐竹義重有叛亂之心,卻不敢提叛亂之名。
說來可笑,關八州亂了百年,什麼足利家的將軍,上杉家的管領,各地有力武家說反就反,從來都是毫無顧忌。
可遇到斯波義銀,卻能讓這些習慣造反的關八州武家心裡發毛。
雖然斯波義銀只來了關東不到七年,但武家義理促進會卻是老老實實在關八州之地做了三年慈善。
且不說,利根川中下游那些村落土鱉受益匪淺。
關八州其他地方的村裡地頭地侍天天看著地圖流口水,就指望著水利工程拆遷,明天能到自己家。
發展經濟,救濟底層,這是斯波義銀手中最強的武器,甚至比他天下無敵的戰陣威名更讓人畏懼。
關東人不是沒見過名將,島國曆史上大多數名將都在關東留下過輝煌的戰績。
可再厲害的人那也是人,只要是人,總有打敗的辦法。
但斯波義銀的做法,顯然是不準備當人啊!大把大把的錢糧撒給底層村落土鱉,真是白白糟蹋了!
可偏偏底層人就是見錢眼開,聽不得上層人的宏大敘事。誰在真正關心底層,誰只是口空白話文字雕花,底層人心裡明鏡著呢!
斯波義銀白白散了三年錢糧,人心都是肉長的,東方之眾要起兵作亂,下面的村人搞不好直接發動一揆,先掀翻了東方之眾再說。
不要和底層人說什麼,我們東方之眾也是被逼無奈,我們也不想叛亂,我們沒其他路走,底層人不聽的!
你們這些上層人作威作福幾百年,什麼時候關心過底層人?死光了活該!
反正就是一句話,不管東方之眾多麼無奈,只要她們敢對斯波義銀豎起反旗,底層人就會本著樸素的價值觀,站到斯波義銀那邊去。
所以,即便佐竹義重已經透過關東將軍的渠道,把斯波義銀忽悠到了古河領,但她依然不敢公開宣佈反叛。
她只能打著申訴,清君側的口號,寄希望於迅速出兵拿下斯波義銀,把這位聖人控制在自己手裡。
只要斯波義銀落在佐竹義重手裡,這盤棋就算盤活了。
下野的宇都宮,常陸的佐竹,房總半島的裡見,都不是強勢的大名,領地內依舊有著大大小小的有力武家,可以制衡她們。
聯合東方之眾的中小武家,長期與關東侍所作戰,是下下之策。
唯一的一線生機,就是抓到斯波義銀,或者。。讓斯波義銀死。
別看斯波家強勢,隱隱已經有了再次一統天下的徵兆,但斯波家的缺點也非常明顯。
斯波家的實力,人脈,神權,全部是凝聚在斯波義銀一人之身。
能抓住他自然是奇貨可居,即便是殺了他。。
只要找個替死鬼,不是髒了自己的手,斯波勢力立馬分崩離析,東方之眾的危機也算是解決了。
佐竹義重不斷對諸姬曉以利害,在無盡的絕望中,諸姬也只能是被迫抓住眼前最後的這一根救命稻草。
出兵古河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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