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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的選,義銀也喜歡用真誠和坦然面對所有人。但到了他這個位子,許多事情即便真的沒什麼想法,別人也會替他多想幾圈。
這就是上位者的悲哀,他的所有行為,都會被人放在顯微鏡下仔細觀察揣摩,無限放大。
且不說真田信繁這件事,義銀到底使了幾分心思。
即便是他曾經真心想要搞好點關東侍所常務理事會,現在又成了個什麼模樣?
原本想著設定七位理事,最後大評議博弈出來的卻是六位,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島勝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這三位常任理事,她們希望理事會總數是六位。
照義銀的意思,七位理事中的三位是常任理事,四位是非常任理事,奇數投票可以直接出結果。
但三位常任理事卻不願意,因為四位非常任理事一旦達成一致,三位常任理事就必須使用共同的那一票否決權。
否決權作為最終威懾,總不能天天用吧?那麼對三位常務理事來說,最有利的選擇就是三對三,把理事會人數降低到六位。
這樣,三位一年期的非常任理事和三位永遠在位的常任理事,就沒有必要搞什麼投票對抗。
因為一年之後,非常任理事就會走人,根本沒法和常任理事鬥。
就為了這個投票權之爭,大評議最後選擇六位理事,而不是義銀原本設計的七位。
為了得到更多權力,義銀最信任的島勝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也攔不住貪慾,她們背後的武家集團是竭力在爭取自己的更大利益。
為了自己的利益,即便是君上的設計,她們也敢想辦法改動。
所以,義銀能用情感控制的,只有個人。而一個個小山頭小集團的想法,義銀是控制不住的。
例如島勝猛。
即便島勝猛本人對他忠心不二,但島勝猛背後的武家集團依然要竭力爭取自己的利益,島勝猛自己,有時候也必須妥協一二。
這種情況下,義銀能相信誰?他只能想辦法讓下面人相互制衡,不然他就會被架空。
不管愛慕他的姬武士領袖多麼真誠,在政治上,義銀無法依靠任何人。稱孤道寡,並非他的本意,卻是他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真田信繁走後,丹羽長秀恭謹向義銀行禮問安。義銀與她寒暄幾句當年的舊誼,先把場面暖起來。
看著丹羽長秀,義銀心裡想的卻是織田信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義銀與織田信長是一類人。
義銀身為男兒身,在女尊世界建立霸業,本身就是弱勢的。
再加上斯波宗家滅族,沒給他留下一點骨幹精英支撐家業,導致他的統治基礎非常鬆散。
與其說斯波義銀是以仁義治家,不如說是以吉爾治家。
沒有幾代人的隸屬關係,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太脆弱,承受不住忠誠兩個字。這時候,最靠得住的是血緣關係,其次就是床上關係。
斯波姬武士團默許義銀是個男表子也是無奈,因為除了用主君的身體大家當表姐妹,斯波家沒有更有效的羈絆連線所有高層的利益。
織田信長也是一樣的窘迫,她繼承的織田家只是下尾張四郡一個鄉下大名,不論是家格還是實力,都算不上出眾。
織田家這些年極速膨脹,原本的那點底子撐不起這麼大的盤子,積累的矛盾重重,只是依靠不斷對外擴張,勉強緩和內部分歧。
義銀與織田信長這兩大巨頭,看似能夠調動數百萬石的動員力,各自拉出十幾萬人,打一場島國少有的全面大戰,很是牛b。
但其實兩人心裡都很虛,因為雙方有同樣的痛點。
兩人的勢力都很大,但控制大勢力的核心力量都很小,很脆弱。
調動大量軍勢,是大勢力的體現。但交鋒消耗掉的,卻是自己原本就不多的控制力和實力。
如果打垮對手的代價,是把自己控制己方勢力的實力消耗殆盡,那豈不是替後來者作嫁衣,這事幹得也太傻了吧?
再加上義銀與織田信長之間有過的肌膚之親,存在男女之情,讓兩者有苟合成功的可能性,雙方就更加不願意大打出手,魚死網破。
織田信長主動派丹羽長秀這個頭號親信出使,義銀便在丹羽長秀入城之前搞了一個切腹儀式,看似示威,也是給了織田家一個交代。
織田信長有誠意來,我斯波義銀也有誠意迎,雙方總算是邁出了談判第一步。
政治上的相互尊重,源於對等的實力。誰都奈何不了誰,那就只好相互respect。
至少從現在的局面來看,斯波織田兩家有了相互尊重的基礎。在巨大的傷亡面前,雙方陣營的高姐武家,都已經不想打了。
餘吳湖一戰,斯波陣營兩三百戶名門後裔的家名銷號,這還沒算上其他戰場的姬武士團。
正如義銀所說,如果把姬武士都打光了,就算斯波家打贏織田家,武家天下也一樣是完犢子,沒必要。
而織田家這邊,原本就不想開戰的尾張老武家被釘在越前國,打陣地消耗戰,損失慘重。
攛輟開戰的織田主戰派,從東野山下來,在餘吳主戰場被斯波義銀帶同心眾是砍得肝膽俱裂。
平手汎秀,氏家直元這兩個調子最高的尾張美濃實力派,都被砍死在戰場上,其餘人等也算是見識了津多殿的無雙風采。
作為織田家臣團核心的尾張美濃武家徹底不想打了,其他附屬勢力更沒有意願替織田家流血。
現在是最好的談判時間點,雙方碰了碰拳頭,鼻青臉腫之後決定peaceandlove,趁此時還沒有結成死仇,更容易尊重對方的訴求。
———
送走了丹羽長秀,義銀陷入了沉思。
織田信長的要求比想象中慫,也許是真田眾的屠殺給了她一定的壓力吧,算是義銀一個意外收穫。
義銀也沒想到,織田信長並不怎麼在乎屠殺本身,可能死的大多是北近江眾,不是織田家的嫡系。
織田信長提出的停戰,義銀也是有興趣的。
別看織田領地處處漏洞,其實斯波軍很難殺進去。
大谷吉繼手上沒什麼兵,拿下鈴鹿關已經是極限,沒有能力繼續出兵南近江。
東美濃的武田軍只有八百人,前田利家就兩萬石領地,拼死動員不過千人。騷擾騷擾還行,真的殺入濃尾平原,連佔領都湊不齊人。
島勝猛被堵在西美濃山區再難南下,手頭兵力也不多。越前國的山中幸盛帶著關東聯軍硬啃柴田勝家,雙方損失都很大。
總而言之,織田信長麻煩不少,義銀壓力也大,能停下來喘口氣,估計雙方就再也打不起來。
至於織田信長說的改弦易轍,把不利於武家的政策慢慢修改回去,義銀是一個字都不信。
集權君主只有嫌棄手中權力太小,哪有把權力往外推的道理?
織田信長嚐到了甜頭,就不可能放棄一絲一毫的權力,除非誰用武力逼她低頭放手。
可全天下,又有幾個人能夠讓三百萬石大大名織田信長服軟呢?斯波義銀也許算一個,但他已經不願意打了,成本太高,太不划算。
織田信長說改政,只是一個託詞,用來瓦解武家集團組成反織田聯盟的大義與鬥志。而義銀也願意順坡下驢,與織田家談判苟合。
丹羽長秀轉述織田信長的條件,義銀原則上都是同意的。
但他嘴上卻沒有立即鬆口,反倒是明智光秀積極出面,當起了和事佬,以互送丹羽長秀回去為由,跟著丹羽長秀去了長濱城。
織田家不在意坑殺這件事,明智光秀總算是有了膽子,去織田信長座前開啟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不再擔心自己會被砍了腦袋祭旗。
談判就是這樣,雙方你來我往,不斷磨合,最後達成一致。
只是十萬大軍的戰爭規模對於島國大名的經濟壓力太大,義銀與織田信長都支撐不了太久,停戰的協議應該很快就會達成。
義銀對明智光秀很放心,這腹黑狐狸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有她去擠兌織田信長,自己很放心。
想了一想,感覺沒什麼錯漏,義銀便站了起來往外走,身邊要跟隨的同心眾被他伸手示意留下,然後義銀來到居館內側的庭院。
鹽津小城,居館不大,庭院也小,不過是幾棵樹,一池塘。
池塘前,克莉絲汀娜正對著水面發呆。義銀走到她身邊,她才驚醒過來,鞠躬道。
“領主閣下,恭喜您又取得了一場偉大的勝利。”
義銀點點頭。
“謝謝,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勞,你在這裡看什麼?”
克莉絲汀娜小心翼翼看了眼義銀,輕聲說道。
“沒看什麼,您的隨從命令我在此等候,我只是無聊在發呆。”
義銀問道。
“你的部下們還好嗎?炮隊撤下來之後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感謝您的關懷,她們都很好,只是我很抱歉。
因為我們的炮彈有限,沒有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打完彈藥之後,就不得不撤退了。”
“你們已經為我提供了很大幫助,除了之前給你們的金小判,之後還會有一筆獎金送到敦賀港。”
“讚美您,慷慨的領主大人。”
義銀甩甩手,問道。
“你之後回到船上,有什麼打算?”
克莉絲汀娜猶豫一下,坦率說道。
“麗璐這次讓我帶來了所有的炮彈,我們的船炮已經沒有彈藥,失去了在遠航中應對危險的能力。
我們需要回去堺港,與其他南蠻商人協商購買一些炮彈,但可能會遇到一點麻煩。
我帶炮隊參與島國戰爭的事,瞞不了太久。以西班牙葡萄牙為首的南蠻商會一定會指責我們破壞了協議,把我們逐出島國的貿易線。”
義銀想了想,說道。
“你們先回堺港,等待我的訊息。我有把握在今年結束這場戰爭,之後幕府將正式任命麗璐為南蠻總代理。
幕府將只會與麗璐為代表的南蠻商人團體進行貿易溝通,如果南蠻商會不願意接受,她們將不能繼續在堺港停留,參與貿易。
我的影響力暫時還達不到九州西國,但如果有一天,我的軍隊抵達長崎,博多,她們也會失去在當地港口貿易的權力。
我會讓高田陽乃把這個訊息告訴在堺港的南蠻教司鐸,成為我的朋友,還是與我為敵,由南蠻教自己選擇吧。
如果她們選擇尊敬我,那麼就必須學會尊重幕府指派的南蠻貿易總代理,麗璐。”
克莉絲汀娜皺著眉頭。
“領主大人,我感謝您的仁慈與慷慨,但麗璐只是一個貪婪的蠢商人,而且她是一個荷蘭人。
在西班牙人與葡萄牙人把持的南蠻貿易中,荷蘭與英格蘭現在還很弱勢。
特別是她們的南蠻教舊派,與我們信仰的新派,有著不可調和的深刻矛盾。
你對麗璐的偏愛,帶給她的未必是榮耀與財富,可能是背後的匕首或者致命的毒藥。”
義銀看著克莉絲汀娜,緩緩說道。
“所以呢?你準備帶著麗璐離開這個國度,躲開這些南蠻商人與教徒的迫害?”
克莉絲汀娜苦澀道。
“領主大人,您的戰爭已經勝利了,我與麗璐完成了和您的交易,我們有權力要求離開。”
義銀看著克莉絲汀娜,斬釘截鐵說道。
“但我希望你們留下,我會給予你們渴望的一切。”
克莉絲汀娜看著霸氣外露的義銀,眼中透出一絲奇特的光芒。
“渴望的一切嗎?”
“是的。”
“這其中也包括您嗎?我的領主大人。”
義銀看向克莉絲汀娜,這位身材高挑的英國軍官,容貌豔麗的紅髮凱爾特人,此時的眼神透出一絲對男性的慾望。
“當然,為了我的家族與榮耀,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的身體。”
克莉絲汀娜移開了目光,似乎是被義銀身上的高潔之光刺傷,自慚形穢。
“領主大人,我有一個疑問。”
“什麼疑問?”
“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真的是您召喚而來的嗎?”
克莉絲汀娜低著頭,似乎有些畏懼。義銀心中若有所悟,主動牽起克莉絲汀娜的手。
“我是神靈,還是凡人,你應該很清楚。你在堺港,已經明明白白得感受過一次。”
克莉絲汀娜下意識握住義銀的手,捨不得放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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