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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的動員時間很早,有關東侍所的大量軍費支撐後勤,這次提前動員並不傷及地方武家的春耕。
領內的春耕雖然被抽走了大量的人力資源,但因為大量壯丁前往參戰,也減少了自家的糧食消耗。
再加上關東侍所對於軍備和錢糧方面補貼,甚至有部分武家領決定部分田地休耕養地,以待來年。
就在關東聯軍逐步集結,有序透過北陸道的同時,義銀在冬末的京都,也意外迎來了第一位舉義上洛的關東大名。
就在斯波府邸的外庭中,一名姬武士正襟危坐,以極其虔誠的姿態叩請覲見津多殿。
議事廳中,四角的火盆尚未撤去,房中溫暖如春。
主位上的斯波義銀,他半臥在靠枕上,閉目養神,右手的食指不住在敲擊。
半晌,他閉著眼睛問道。
“那人還跪在外面?”
一旁輪侍的井伊直政伏地叩首,回答。
“是的,還跪在外面。”
義銀皺起眉頭。
冬末,積累的冬雪在融化中吸收了熱量,天氣反而更冷一些。
要是這戶澤盛安跪出個好歹,豈不是顯得自己太過刻薄,輕蔑忠義之士?
義銀睜開眼睛,看向井伊直政,問道。
“怎麼不讓她進屋候著?”
井伊直政無奈道。
“已經勸了三回,她都不肯聽。
說是此次上洛乃是受津多殿感召,決意為武家天下獻身。此次南下不求成功,只為成仁。
所以除了津多殿您,沒有人有資格剝奪她覲見的權利。”
義銀吐槽道。
“我只是讓她等幾天,怎麼就變成不見她了?”
井伊直政嘆道。
“這人是個認死理的。”
義銀搖頭苦笑。
戶澤盛安哪裡是認死理,那是看準了自己必須給予第一位上洛的關東大名以厚待,刻意展示忠義。
走什麼路線就得受什麼鉗制,義銀以大義號令天下,影響力比實力高出十倍不止。但若是有人用大義來拿捏他,他也只能甘之如飴。
戶澤盛安顯然是個有智慧的姬武士,她現在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義銀只能讚許,不能申飭。
其實,義銀也不是故意要刁難她,只是這戶澤盛安來得太過突然,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關東聯軍還在路上集結行軍,她這個自稱出羽國仙北郡的武家大名卻已經到了京都。
義銀在覲見之前,當然要查一查她的底細,心裡有個準備,才好召見對答。
可百地三太夫那邊的訊息半天沒過來,這個戶澤盛安已經跪了一個上午,要是她真被冬末冷冽凍出什麼病來,義銀的威望難免受損。
義銀看了眼門外,氣得罵道。
“百地三太夫這傢伙,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義銀不好意思罵戶澤盛安,但罵罵自己的忍眾走狗,卻可以肆無忌憚。
就在此時,百地三太夫已然到了門外,聽到義銀的罵聲,啪得一聲就果斷跪下了。
“臣下遲來有罪,懇請君上責罰。”
義銀哼了一聲,知道自己是遷怒於人,也不想再多事,只是硬邦邦說道。
“還不給我滾進來,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百地三太夫低頭順耳,跪著爬進來,雙手高舉著關於戶澤盛安的情報。
這個妖嬈似蛇一般的女子,曾經兇狠得想要奪取義銀的性命。而今時今日,卻徹底被馴服成唯命是從,不敢有絲毫懈怠。
義銀看都不看她一眼,對一旁的井伊直政使了個眼色,井伊直政便將百地三太夫手中的情報文書拿過來,遞上義銀案頭。
情報只有薄薄的幾張紙,奧羽地區一直是幕府統治的薄弱地帶,鞭長莫及。
奧羽南部諸大名還多些資料,可到了奧羽北部,幾乎只有南部,安東幾個強藩才有些存在感。
義銀揮揮手讓百地三太夫退下,自己一目十行看起情報,嘴裡不忘對井伊直政說道。
“你去告訴戶澤盛安,我要見她,再讓膳房拿碗薑湯過來給她,莫要凍出了毛病。”
井伊直政嗨了一聲,鞠躬出去辦事。義銀低頭看著不多的情報,總算是瞭解了一點戶澤家的情況。
戶澤家據說出自平氏,先祖是當年權傾天下的平清盛之叔母。當然,這些只是武家自吹自擂認的祖宗,不見得是真。
戶澤家真正的崛起,是在鎌倉幕府時期,乃是出羽國仙北郡的有力豪族。
但在前些年,因為內憂外患,戶澤家其實已經沒落,在戶澤盛安繼位家督之時,家業只剩下了五百石,僅僅是一個村落地侍的水準。
戶澤盛安十三歲繼位出陣,八年中數次擊敗奧羽北部的強藩安東家,打斷了安東家的擴張勢頭。
這位年輕的戶澤家督不但取回了自家舊領三萬石,甚至還擴大了一萬三千石。
義銀看著有點發愣,力克強敵,每戰必勝,迅速復興家業,這不就是我的模板嗎?
戶澤盛安用短短八年功夫就從五百石的地侍,一竄成為四萬四千石的大名。
雖然比起義銀,自然無法相提並論,但她沒有高貴的血統家格,人脈關係,更沒有外掛相助。
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從五百石地侍,一躍成為四萬餘石的大名,戶澤盛安是個厲害人物。
就在義銀愣神這會兒,井伊直政已經帶著戶澤盛安進來,恭謹行禮拜見。
“外臣見過津多殿,津多殿安好。”
義銀看著戶澤盛安,說道。
“嗯,起身吧。”
戶澤盛安抬起頭來,雙眸靈動,毫不遮掩在打量義銀。第一次看到義銀的她,目光中不免漏出驚異,世上竟然還有這等美男子?
義銀也在看她,十三歲繼位,八年間殫精竭慮復興家業,此時的戶澤盛安應該只有二十一歲。
她的五官雖然不是靚麗驚豔的型別,卻是非常耐看,有種成熟女人的落落大方,很是穩重端莊。
義銀對她的印象不錯,因為她的經歷和自己很相似,這是一個很有才能的姬武士。
最重要的是,她長得不錯,看起來讓人很舒服。不是第一眼美女,卻是越看越順眼的型別。
義銀想起情報上的一條資訊,這位家督一直致力於復興家業,至今尚未成婚。
想到這裡,他的臉色更加溫和,柔聲問道。
“雪後寒冷更盛,在外面沒凍著吧?薑湯喝過沒有?
這屋裡暖和,你我聊聊天,正好發發汗,不要著涼了才好。”
戶澤盛安沒想到義銀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關心自己的身體,不管這話是不是客套,亦是暖心。
她伏地叩首說道。
“津多殿仁厚,外臣的身體一向康健,完全沒有問題。
為了能夠覲見君上一面,外臣今天的行為甚是孟浪,懇請津多殿治罪。”
義銀笑眯眯看著她,說道。
“你是為伸張武家大義而來,我歡迎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治罪伱?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麼透過層層阻礙,竟然在這個時候就抵達了京都?”
義銀的確很疑惑。
因為斯波織田兩家交惡,關東近幾的往來幾乎全部被橫在中間的織田領中斷。
義銀這邊想要維持通訊,還需要用忍眾走山道,刻意避開關隘。
戶澤盛安這個遠在出羽國的地方大名,她是怎麼一路走到自己面前的?
對於義銀的疑問,戶澤盛安不禁紅了臉,鞠躬說道。
“津多殿在上,外臣此行說來,甚是汗顏。
奧羽北部苦寒,距離京都亦在千里之外,戶澤家這些年深陷戰亂又無多少積蓄。
所以,我這次上洛只是帶了六名貼身旗本,三名隨行足輕,加上我一共十人。”
義銀聽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你特麼的玩我啊?四萬四千石的大名,響應號召上洛,就來十個人?
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敷衍,我斯波義銀的面子往哪裡擱?
戶澤盛安伏地叩首,肅然道。
“津多殿,我戶澤家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錢糧用來上洛。
出羽國遠離越後直江津,我這個關東侍所之外的山野村婦,也得不到關東侍所的配給補貼。
即便只是我等十人,走到直江津也花完了路費,我不得不抵押家中資產,才從土倉借到路費前行。
我們偽裝成商人,從甲信山區穿過濃尾平原,進入近江國,翻山越嶺躲過織田軍的防線,這才得以進入山城國。
我在門外苦苦哀求覲見君上,並非不知尊卑,只是城下町那邊的九個人還餓著肚子,我們已經花完了路費,今夜都沒有個住處。
君上,冬末冷冽,我等飢寒交迫,這一夜凍下來,我怕再無機會為幕府效勞,為君上大義而挺身。
外臣不得已冒犯,懇請津多殿海涵,給我一個為武家天下戰死的機會!”
戶澤盛安說到此處,已然是哽咽難言,深深伏在地上。
義銀先是非常憤怒,隨後變得懵b,最後哭笑不得。
他心裡感嘆,這戶澤盛安真是個狠角色。對別人狠算什麼本事,對自己狠才是真牛B。
在這個缺乏燃料的中古時代,奧羽北部是難以開發的苦寒之地,當地最有名的特產就是馬與鷹。
冰天雪地種不出多少糧食,只能靠畜牧業熬著,當地強藩南部家就是以養馬聞名。
戶澤家雖然有四萬四千石,但每年從牙縫裡省下來的那點錢糧,也不夠戶澤盛安率軍上洛的。
更何況,當地亦是戰亂不休,如果戶澤盛安真的帶走了自家人馬,那些不歸關東侍所管轄的武家,一定會趁機攻打戶澤領地。
關東侍所在奧羽地區的影響力很弱,最多影響到奧羽南部的最上,大崎這些親族遠支,難以保障戶澤領地的安全。
戶澤盛安顯然是一個有眼光有野心的姬武士,她的目光很長遠。
仙北郡夾在南部家與安東家兩強之間,打幾場勝仗是難以保全這份復興的家業。哪天亦是不慎,就是滿盤皆輸,地盤全得吐出來。
出來混,最重要是跟對人。只要跟對人,許多麻煩就不麻煩了。
戶澤盛安千里迢迢從仙北郡趕過來,雖然一行只有十個人,但她是抵押家產,一路近乎乞討而來,正所謂人微義重。
算起來,戶澤盛安在出羽國也是一方諸侯,她能夠捨棄家財,風餐露宿,只求上洛為武家天下戰死,又是何等豪氣!
這等忠義之士不宣揚,豈不是白瞎了義銀的義理之名?
戶澤盛安這份對武家大義的執著,義銀必須領情。作為武家義理化身,義銀要鼓勵這種正能量的道德觀,因為這是他的立身之本。
還有,關於戶澤盛安這次上洛,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她是第一個抵達京都的關東大名,這層政治意義非同小可。
當關東聯軍還在路上行軍,被越前國柴田勝家阻擊,難以跨越織田家的防線之時。
戶澤盛安卻是偽裝成商人,一路翻山越嶺趕到京都,拔下頭籌。不管她的行為是不是取巧,但這份政治紅利是被她一口吞了。
此戰之後,如果有人談起這場斯波織田之戰,必然繞不過忠義豪氣的戶澤盛安。
她變賣家產,千里上洛,又是第一個來到義銀御前效忠大義的關東大名,戶澤家的這份政治財富可是賺大了。
義銀笑呵呵看著戶澤盛安,越想越覺得這名姬武士有點意思。
她很聰明,很勇敢,看的很準確,賭的很堅決,若是她肯真心臣服斯波家,的確是一顆極好的奧羽棋子。
義銀已經得到了不少關東的最新情報,這次關東侍所大舉西進,在關東之地拖後腿的人可不少。
關八州東部有佐竹,宇都宮,裡見為首的東方之眾冷眼旁觀,不配合關東侍所的動員。
奧羽地區,曾經被義銀施恩的最上家大崎家這兩家親族,對於關東侍所的號召也是無動於衷。
曾經被關東侍所壓制的伊達政宗甚至開始蠢蠢欲動,似乎想要利用這個機遇期再度擴張。
最上大崎兩家的反應讓義銀非常憤怒,更勝過東方之眾的冷漠。
要知道,當初是她們以斯波親族的身份求上門,希望義銀相助。
而面對義銀的號召,她們竟然連象徵性的出兵姿態都不願意做,這種親族留置何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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