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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次與織田信長翻臉,義銀自覺最對不起的就是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對他的心思,義銀當然明白。始終是不離不棄,與織田信長周旋到底,絞盡腦汁維護尾張斯波領這塊織田領地中的斯波領。
但即便前田利家能幹,這次也不一樣了,隨著義銀砍下織田信長小姓的首級,斯波家與織田家必然要有一場火併發生。
前田利家再怎麼迂迴緩和,也無法繼續敷衍織田信長,模糊尾張斯波領這塊國中之國的領地屬性。
雙方旗幟分明的對陣,織田信長怎麼能繼續容忍尾張斯波領的存在,讓自己的腹心之地存在一個大破綻。
義銀是男尊世界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男人,他的道德感很強烈。
相比之下,這個女尊世界中古時代的姬武士,她們的行事方式遠比義銀暴戾無恥沒有底線。
所以在姬武士們眼中,把人當人看的義銀,是他男兒本性優柔寡斷的缺點。
可義銀偏偏硬不起心腸,學不會武家的自私自利。他一直是心慈手軟,顧念舊情,就只能揹著男人到底是男人的性別歧視。
抱著玲奈的義銀,感覺非常疲憊。
俗話說得好,衝冠一怒為紅顏,但誰又知道憤怒背後的代價有多大?他這一怒,只怕是要血流成河,這幾年的謀劃全部歸零。
為了玲奈,義銀不會後悔,但想想那些即將撲面而來的麻煩,義銀還是忍不住心累。
在現代社會當個有道德有底線的好人,已經是很難很不容易。而在弱肉強食的武家社會,有人性和大傻叉就是一個意思,更為不堪。
義銀唯一能做的,就是咬著牙堅持下去。
他這些年努力奮鬥的成果,就是他挺直腰板當個爺們當個父親的本錢。姬武士不能理解他,但義銀自己卻能說服自己。
我和她們不一樣。
穿越者的驕傲,此刻綻開在義銀心中,讓他覺得自己依然是自己,而不是被武家社會同化成禽獸的行屍走肉。
義銀髮洩之後的一臉疲憊,也被明智光秀看在眼裡。
望著武田玲奈那小小的後腦勺,看著義銀小心翼翼不讓孩子瞅到地上屍首的父愛模樣,明智光秀忍不住心頭一酸。
她不能理解義銀身為兩世人的矜持與堅持,她只是以一個女尊世界女人的心理,去理解一個男人,一個父親。
義銀太苦了。
他出身名門,本該深居閨閣,等候出嫁,擁有一段不一定美滿,但必定安穩的相妻教女之餘生。
但命運就是這般殘酷,三管領之一的名門斯波宗家滅族,義銀不得不踏上覆興家業的苦難之路。
他吃的苦,受的罪,是最堅強的姬武士都不能承受之重。
為了復興家業,他上陣殺敵。為了穩固基業,他放棄貞潔。
明明是這世界上最純潔無邪的天仙男神,卻要自甘墮落,與諸多姬武士同床共枕,自汙名節。
足利義輝逼婚,他只能接受,又不得不承受足利義輝之死的後果,被迫成為未亡人,出家寡居。
明智光秀不知道武田玲奈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但她知道,這個過程必然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但義銀即便承受著那麼多痛苦,依然死死維護著這個孩子,因為那是他在這世界上僅有的親人。
明智光秀心底湧起無數憐惜與愧疚,自己什麼權力指責他的軟弱和衝動呢?
他已經為斯波家付出所有,難道就不能因為與身俱來的父性,愛一愛自己的親生孩子嗎?
明智光秀捫心自問,自己說愛他,但到底為他做過點什麼?
是逼他認可鳩佔鵲巢之策,與諸多姬武士亂性?還是逼他接受韜光養晦之策,坐看織田家壯大,令他一次次退讓,一次次忍辱負重?
有些事真是想不得,只要仔細琢磨起來,那心底的愧疚就越湧越多,再難平復。
明智光秀目中閃爍水花,她伏地叩首說道。
“君上,臣下有一懇請。”
義銀看著她,不知道這位讓自己頭疼的毒士又想出什麼餿主意。
“你說。”
明智光秀起身,指著地上高橋虎松死不瞑目的首級,說道。
“臣下懇請出使安土城,向織田殿下交還高橋虎松的首級屍身。”
義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義銀怒斬織田信長派來的使節,這件事是在猛抽織田信長的耳光,那個暴戾的傢伙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這時候誰去交還屍體,其實是冒著被織田家砍死的風險。畢竟是義銀先壞了規矩,別人返還回來一具屍體宣戰,也是佔著道理的。
明智光秀主管外交,當然清楚這個風險,那她又為什麼要自己去還屍首呢?
義銀搖頭道。
“太危險了,你別去。”
聽到義銀下意識拒絕,明智光秀露出由衷的笑容。
她至少知道,主君心裡還是愛護自己的,不願意自己冒險,但自己卻是不得不去冒險。
明智光秀肅然鞠躬,說道。
“君上請聽我一言。
織田家勢大難制,君上有心與織田殿下一戰,但不論結果如何,都需要先考慮清楚怎麼收場。
在決定開戰之前,我們必須想好怎麼結束戰爭。所以,與織田家交涉的這條線不能中斷,要盡力保留與織田殿下談判的餘地。”
此時的明智光秀已然明白,義銀決定開戰的確是一時衝動,只是為了武田玲奈。
韜光養晦之策是完蛋了,但明智光秀並不死心。只要斯波織田兩家還有苟合的希望,她總要留著這條線,替未來再做打算。
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都不是倔強不聽勸的人,相反,能在亂世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兩人,其實做事風格都相當靈活。
既然戰事已經無法避免,那就乾脆好好打一場,讓斯波織田兩家碰碰拳頭,再圖後續。
只有實力相當的對手,才能得到織田殿下真正的尊重。義銀此舉雖然衝動,但未必是壞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未來走向到底會如何,先打了再說吧。
明智光秀在這時候絕不能退縮,反而要衝在前面,為斯波義銀拖住織田信長的腳步,緩和織田家的敵意,爭取時間。
她說道。
“君上準備上洛,與織田殿下一決雌雄。
但我斯波家的影響力在關東近幾兩塊,還有尾張斯波領的排程未決。不論君上準備怎麼做,都需要時間。
另外,織田家中也有無數派系,矛盾重重。既然要戰,自然是與織田家保持交流,分化其陣營,讓其無法形成合力。
所以,我必須去見織田殿下,為您爭取時間,爭取主動。”
義銀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明智光秀是對的。自己這一發飆,直接和織田家翻臉,其實很不明智。
織田家這幾年一直在打仗,軍隊不是正在動員,就是準備動員,織田信長隨時可以拉起隊伍a過來。
但近幾斯波領卻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除了前陣子打了一下衰敗的三好家,許久不見烽火。
而且兩家的體制也不一樣。
織田家是織田信長大權獨握,想打誰就打誰,家臣團無力阻攔。
而義銀在近幾是幕府地方實力派盟主,在關東是關東侍所武家盟主。他的影響力很大,但兵和地大部分不在他手裡。
義銀想要出兵可以,但絕不可能像織田信長那麼容易,要忽悠別人站出來幫他。
斯波家必須先捏緊拳頭,才能揮拳揍人,這就得拖住織田信長,等聯盟內部協調妥當才行。
義銀思來想去,最後一嘆。
“此去危險不小,明智姬你可有把握?”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莫要為我擔憂,我自有說辭應付織田殿下,為您爭取時間。
高橋虎松態度桀驁,出言不遜,君前失儀,罪在不赦。君上貴為源氏長者,斬了她又如何?
畢竟,她只是一名小姓,並非織田殿下的正式使節,不過是織田信長派來跟隨我做事的隨從罷了。”
義銀目光一閃,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意思。
高橋虎松如果是織田信長的使節,義銀這一刀砍頭,自然是啪啪打臉,織田信長惱羞成怒,必然馬上要和義銀翻臉。
但是,如果高橋虎松的身份不是使節呢?
明智光秀自我定位為織田家說客,把高橋虎松貶為隨從。一名隨從君前失儀,被君上怒而斬殺,雖然也是麻煩,但這就是小麻煩了。
使節與隨從都是人,可使節代表織田家的臉面,隨從不過是織田家的臣子,打臉程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義銀沉思道。
“織田殿下能接受伱這個解釋嗎?”
明智光秀嘆道。
“她當然不能接受,但至少有個臺階可下,不至於宰了我這個心向織田的斯波重臣,畢竟我對她還有用。”
義銀嗤之以鼻。
“織田家的好棋子,光秀,你可真是長袖善舞,不辱使命。”
對於義銀的嘲諷,明智光秀並未放在心上。君上今天的性情不對勁,護犢子護得就像是來了大姨父一樣,不好當真。
明智光秀嚴肅道。
“君上可知,織田殿下自詡平氏長者,正在謀劃流放足利將軍。
她有心與你結為連理,達成源平合流的政治目標,以便開創織田公儀。”
義銀冷哼一聲。
“她倒是真敢想。”
明智光秀把自己為織田信長謀劃的源平合流這帽子,扣到了織田信長的頭上,也是真敢推鍋。
她面不改色說道。
“不管織田信長如何想,至少她暫時已經沒有了推翻將軍的可能,因為您即將上洛。”
明智光秀的目光中不免幽怨,明明只差最後一步,就能趕走足利義昭,推翻足利幕府,讓織田信長背上大逆不道的黑鍋。
可偏偏在此時,義銀為了保住武田玲奈,硬要改弦易轍,推倒一切重來。
義銀這一上洛,足利義昭必然死死抱著他的大腿。在斯波織田兩家大戰結束之前,這足利幕府暫時是無憂了。
明智光秀既希望義銀能打贏織田信長一仗,也煩惱織田信長敗後義銀該如何處理足利義昭,真是兩難的大麻煩。
義銀對明智光秀的幽怨也有感覺,但他卻裝作不知,說道。
“玲奈乃是武田少主,出自源氏名門。
武田信玄做事孟浪,擅自上洛開啟邊釁,幕府自當申飭。玲奈上洛,是武田家對幕府的恭謹忠誠。
即便武田信玄有錯,也不至於因為這點罪名就覆滅名門貴支,可以令武田信玄退位,玲奈提前元服,繼任武田家督。
不過,玲奈這次來近幾,將軍應該會授予她相伴眾身份,留在近幾侍奉。
那武田家的雜務就暫時交給武田信玄代為處置,等玲奈長大之後,再行迴歸武田領地執政便可。”
義銀雖然口口聲聲說的是將軍要如何如何,但其實這都是他給玲奈安排好的劇本。
武田領地暫時是不能回去了,武田信玄自己鬧得亂子,就讓她自己把p股擦乾淨再說,別連累了我的心肝小寶貝。
用武田信玄知罪退位敷衍織田家,用相伴眾身份把玲奈留在近幾,也就是義銀自己的身邊。
等到甲斐國那邊局勢穩定,玲奈長大成人,義銀再考慮是否讓她回去繼承家業。
武田信玄要是有本事鎮住場子,掃清內外麻煩,甲斐武田家這塊肥肉以後就活該便宜了玲奈。
要是武田信玄自己沒用,義銀有心幫她都扛不住壓力,最後兵敗身死,家業覆滅,玲奈也就不必回去了。
這是滿滿的父愛,走一步看三步得替女兒鋪路。一顆愛女之心,做好兩手準備。
但這一切順利的前提,是義銀必須和織田信長碰碰拳頭,讓織田家知難而退,也要讓所有人重視義銀的憤怒,不敢再對玲奈起惡念。
明智光秀見義銀心裡早已算得清清楚楚,只得微微苦笑。
對軍國大事,她也沒見過君上計算得如此仔細,真是父女連心,旁人羨慕不來。
明智光秀笑道。
“只要君上沒有徹底打垮織田家的心思,許多事就好辦了。”
義銀搖頭道。
“你當我傻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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