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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表面重禮重義,其實虛偽自私的武家社會,仁義禮信智的義理體系無法鞏固姬武士的忠誠。
但蒲生氏鄉又不得不遵循義銀的武家義理理念,宣揚同心眾的道德基石。為達到絕對忠誠的目標,她往裡面參雜了自己想出的方法。
那就是,紀律,團結,行動。紀律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統一的行動更是力量。
武家本就是封建軍閥的變種,武家政權就是另類的軍政府。
你和一群**談道德情操是沒用的,武家義理只是一層表皮,從未真正征服武家的心。
但你用利益交換把人騙進來,再用軍訓強調紀律,團結,行動,以集體規範個人,姬武士最適應這些手段。
武家以小團體利益為重的特質,很容易形成擯棄個人意志的集體意識。
蒲生氏鄉建立了一個以斯波義銀為領袖,統一軍禮與服裝的環境,偶像崇拜,環境控制,嚴格紀律,樹立集體,去個人化的領域。
將一群為了進斯波編制,吃斯波福利的二五仔,轉化為擁有集體歸屬感,集體榮譽感,並不斷用統一行動強化這一理念的軍事集團。
蒲生氏鄉用自己對武家的理解,強化了武家集體意識的一面,弱化了武家自私自利的一面,搞出了這讓義銀覺得有點上頭的方案。
雖然看起來方案很棒,但義銀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這玩意兒他彷彿在哪裡見過似的。
他沉默一下,終於還是遵從個人的需求,點了點頭。
“很好,立即下發三地斯波領,斯波同心眾第一次遴選正式開啟。
被遴選出來,並透過新人教育的姬武士,將自動獲得斯波編制。
讓三地斯波領舉薦姬武士,條件暫定為擁有斯波編制的三名姬武士可以共同推薦一人,參與遴選。
重點給我寫清楚,每個斯波編制每次遴選,僅可推薦一人,讓她們仔細考慮清楚再寫推薦信。”
“嗨!”
———
斯波遴選正式拉開帷幕,斯波家的法度正規化又進一步。
就在斯波義銀埋頭梳理家政之時,近幾局勢也變得越來越緊張。
在明智光秀的勸說下,朽木元綱下了決心,她親自出面迎接織田信長入境,自甘為人質打消了織田信長的疑慮。
一行人迅速從朽木谷的小道回返京都,打破了朝倉淺井聯軍前後夾擊,活捉殺死織田信長的美夢。
因為市君的小豆袋提醒,提前發現情況不對的織田大軍迅速後撤,早早轉進若狹國。
晚了一步的朝倉義景派遣千餘先鋒軍追擊,被金崎城的羽柴秀吉領七百人伏擊,斬首八十餘,大敗而歸。
朝倉義景為之暴怒,親率大軍追擊。
已經完成三天阻擊任務的羽柴秀吉面對朝倉大軍,轉進之時損失慘重,無奈退入敦賀港,以明智光秀寫的懇請信獲取朝倉景紀收容。
朝倉景紀不願交出羽柴秀吉殘部,朝倉義景雖然氣惱,但暫時還顧不上與朝倉景紀算賬,帶軍追擊進入若狹國。
發現織田大軍轉進的淺井長政,也迅速動員軍勢進入高島郡阻攔,妄圖阻擋織田大軍撤回京都。
此時,已經回到京都的織田信長命令南近江守軍北上坂本城,自己也在城頭展現真身給各方看。
發現織田信長已經成功脫出的淺井長政,被迫讓出道路,以防遭到南北織田軍夾擊。
織田信長帶兵北上接應撤退,北伐大軍平安歸來,儘管諸事順利,退兵被追擊的過程中還是戰損了數千人。
因為淺井長政的背叛,狼狽撤退損失慘重的織田信長,豈能輕易罷休。
她留下森可成防守坂本城這一橋頭堡,命令大軍各自回領修整。自己迅速返回美濃國岐阜城,準備動員更大規模的軍勢再戰。
這一次,她要把淺井長政與朝倉義景一起幹掉。
———
小谷城,居館內院。
夕陽揮用力灑盡最後一絲餘暉,黑暗降臨,天地頓時陷入一片沉寂,僅存院中的驚鹿還在一下一下敲擊著人心。
斥退所有侍男,獨自跪坐在拉門大開的室內,市君望著昏暗的外界庭院,雙眸黯淡無光,似乎已經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穿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這個聲音市君很熟悉,是他日日夜夜期盼能在夜裡出現,屬於他妻子的腳步聲。
可今日,他卻沒有得償所願的欣喜,唯有即將謝幕的釋然迷茫。
淺井長政走了進來,她沒有選擇在市君的對立面坐下,而是坐到她的身邊,一起聆聽驚鹿的竹鳴。
半晌,她才緩緩開口說道。
“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第一件事,織田信長已經順利逃回了京都,還有她的數萬大軍也盡數脫困。
此時,她正在前往岐阜城的路上,相信在不久之後,他就會再次動員,舉尾張美濃伊勢之兵出征,妄圖一舉蕩平我淺井家。”
市君解脫般的一笑,說道。
“那麼第二件事呢?
淺井家臣團準備如何處置我?我那位氣得跳腳的丈母孃,她是不是要砍下我的腦袋洩憤?
又或者說,淺井家會遵循武家交戰的傳統,要求你我離合,將我驅逐出境,送回織田家去?”
淺井長政露出苦笑,低聲緩緩說道。
“第二件事,就是未來不論遇到什麼狀況,你都是我的丈夫,我會保護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市君猛地側頭看向身邊的淺井長政,眼圈微紅,目中隱隱溢位水光。他強忍著情緒失控,維護著自己的尊嚴,哽咽道。
“你大可不必內疚,照慣例把我處置了就好。
是我偷偷送出了小豆袋,是我向織田信長通風報信,是我讓你的計劃失敗,陷入進退兩難的險境。
你不用再顧及什麼夫妻之情,其實你我本就沒有夫妻之實,你又何必為難自己呢?萬一惹得淺井家臣團不滿,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淺井長政望著前方越來越昏暗的庭景,籲出一口長氣。
“是我對不住你,沒有給你想要的幸福。
我很慶幸,你我沒有夫妻之實在。我戰死之後,你可以沒有負擔的改嫁她人,再次出發,尋找屬於你的未來。
但請你相信我,你如果現在離開,只會陷入麻煩和危險之中。織田淺井兩家中會有無數的人敵視你,利用你,迫害你。
所以,請再忍耐一下,等到這一切都塵埃落定,你就可以去下一站,尋找自己的幸福了。”
市君終於忍不住爆發,他站起來,用力去推身邊的淺井長政,想要把她推倒,卻因為男女體質的區別,始終不能讓淺井長政動搖。
最後,他氣喘吁吁得跪在地上,靠在淺井長政的肩膀上,用淚水打溼她的外衣。
“混蛋!淺井長政你個混蛋!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我到底是哪裡不好?我到底是哪裡比不上他?為什麼。。我不論怎麼做,你都不願意忘了他,不願意愛我呢!
我曾經無數次夢見你我相愛,你我有了三個可愛的女兒,我是多麼幸福的男人啊!
可每次夢醒時分,我從美夢中回到現實,都會刻骨銘心得認識到一件事!一件事!我的妻子,她的心裡沒有我,只有他!
你既然這麼狠心!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不與我離合!你知不知道,你的溫柔只讓我更加痛苦!讓我以為我還有機會!”
市君發瘋一樣撕扯抽打淺井長政,最終一個巴掌甩到了她的臉上,那是啪的一聲脆響。
從小接受武家相妻教女理念的市君,被自己甩出的這記耳光嚇了一大跳,她愣在當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淺井長政溫柔得看了他一眼,撫摸他的臉頰,為他拭去淚痕,淡淡說道。
“沒事的,不要怕。你說得對,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只是一個無能的失敗者。
我曾經以為自己能克服萬難,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夠讓我退縮。
當年六角義賢羞辱我,我逼迫選擇綏靖政策的母親退位,毅然與六角家決裂。
野良田合戰勝利之時,我覺得老天都在幫我,我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可現在。。”
淺井長政沒有繼續說下去,當年的野良田合戰驚險非常,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輸掉了那場事關淺井家生死存亡的大戰。
可在六角義賢的馬印之下,當淺井長政看到斯波義銀英武不凡的雄姿,她便淪陷了。
那個少年不但把淺井家從深淵中拉了出來,更俘獲了她的芳心。
原以為這是兩人之間的開始,沒想到卻是故事的結尾。
斯波義銀是太陽,照耀天下。而自己只是熒火之星,連一個淺井家臣團都收拾不好。
被北三郡挾持,被織田信長挾持,被母親聯同淺井家臣團挾持,淺井長政覺得自己始終在搖擺不定中彷徨失措。
她好羨慕斯波義銀,那位風華絕代的武家奇男子,他可以勇敢得吶喊武家不義,貫徹自己的義理信念。
她甚至敬佩織田信長,因為那人敢於打破傳統,面對天下武家的仇視而面不改色,始終追求自己的目標絕不動搖。
與他們兩人相比,淺井長政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隨波逐流的小丑。
面對織田信長的誘惑,她背叛了對她有再造之恩的斯波義銀,默許織田信長暗殺藤堂虎高,用陰謀奪回了北三郡的控制權。
面對母親與家臣團的壓力,她選擇背叛織田家,對信賴自己的織田信長背後捅刀。
淺井長政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武家傳統的木偶,她無法擺脫牽線之繩,只能一步步走向錯誤的未來。
這樣的她,在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面前,怎麼能不自慚形穢呢?
市君發洩之後,望著淺井長政心如死灰的面孔,心中又是恨她又是愛她,最後化為疼惜之情。
“你。。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糕,淺井家不是很有實力嗎?你不是被稱為近江之鷹很厲害嗎?
打仗,不一定會輸的,對嗎?
只要姐姐她打不贏你,最後還是會與你握手言和的。對啊,武家不就是這樣嗎,打打合合的。”
淺井長政笑了笑,沒有反駁市君的話。
從一開始,她就不想背叛織田信長。她與織田信長聯軍作戰過,比家中那些愚蠢的家臣,更加了解織田信長這個人,這個可怕的人。
織田信長的心中有一團火,一團要燃盡天下的野望之火。
在背叛織田信長的那一刻起,淺井長政只有一個機會戰勝她。那就是與朝倉義景聯手,把她活捉或者殺死,讓她永遠得留在越前國。
只要織田信長活著逃回京都,淺井家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即便能一時僵持,甚至達成議和,織田信長都會一次次捲土重來,直到把淺井家碾成粉碎。
因為淺井長政不再是她的助力,而是她必須幹掉的叛徒。
擁有天下大志的織田信長絕不會在這裡停下腳步,她一定會把眼前所有擋路的石頭全部踢開。
但這一切,市君這個傳統的武家弱男子不懂,母親和家臣團那些蠢貨也不懂。她們不知道淺井家到底幹了什麼,得罪了什麼人。
淺井長政只是微微一笑,不願意再解釋,她對市君柔聲道。
“你說得對,現在就放棄,的確是不應該。我會振奮起來,不讓你擔心。”
市君紅著臉,低著頭,燭光搖曳,她的心思又開始活絡。
“長政。”
“嗯。”
“你說你是我的妻子,對嗎?”
“不錯。”
“所以,今晚留下來,好嗎?”
“。。”
淺井長政站了起來,對市君微微鞠躬。
“抱歉,還有些軍務需要及時處理。我是怕你擔心,才特地過來看看你,這會兒還得趕回去辦公,請你諒解。”
市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伏拜送別妻子。
“您辛苦了,路上請小心。”
淺井長政鞠躬還禮。
“你也辛苦,請早點休息吧。”
兩人相敬如賓,依依惜別。
市君望著淺井長政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嘴邊的笑意越來越僵,手指甲不自覺得戳破了掌心,都沒有讓她感到一絲疼痛。
她目光空洞,望著遠方。
“斯波義銀。。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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