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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津攻略的太過順利,導致足利織田兩家的關係迅速走向決裂。

足利義昭覺得自己很行,織田家已經從助力變成威脅,自然要玩足利家最擅長的手段,將外藩勢力再平衡,不允許織田一家獨大。

而織田信長也不是善茬,兩百萬石的動員力,在天下大名中是獨一份的強盛,怎麼肯被幕府隨便拿捏呢?

雙方一斗起來,各種小問題就從邊邊角角中一個個冒出來了。

松永久秀這小小的澱城之主敢朝幕府喊冤,是誰在為她撐腰?茨木城怎麼變到了荒木村重手裡,織田殿下在攝津國中有分配權嗎?

要知道,茨木城位於攝津國中心,處於攝津三守護勢力的交匯點,又與堺港的織田家勢力相望,這位置可不是隨便挑的。

而織田家的身後,也忽然變得不太平。

當初織田家攻打北伊勢,因為京都事變,織田信長選擇了懷柔北伊勢武家,以集中精力抓住入駐近幾的機會。

北伊勢武家得以保全自身,沒有被織田家徹底征服。如今織田家勢力更盛,伊勢武家反而變得蠢蠢欲動了?是誰給了她們勇氣?

六角母女妄圖阻攔義銀為首的聯軍上洛,被打得逃亡石部城,惶惶不可終日。織田家現在已經鎮住南近江,她們怎麼敢跳出來找死?

足利織田兩人,看來是誰都沒閒著,都在努力給對方添堵加亂。

明智光秀對足利義昭冷嘲熱諷,本多正信卻在私下琢磨。這位毒士把自己找來,說了這麼多刻薄話,意欲何為?

她深知明智光秀的本性,會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諱,必然是要用自己去做些什麼。

就像足利義輝死得不明不白那樣,這一次明智光秀的目標是誰?

本多正信小心翼翼試探道。

“將軍與織田殿下不睦,津多殿又遠在關東。

您深受津多殿信重,代表斯波家駐守京都主持事務,實在是太辛苦了。”

明智光秀抬了抬眉毛,看向本多正信,只見她目不斜視,一臉恭敬,貌似忠心耿耿為自己考慮。

嘴角一翹,明智光秀不禁想笑。本多正信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上次,明智光秀佈局弒殺足利義輝把她坑得不輕,自己也被斯波義銀恨得牙癢癢,棄之不用。

要不是足利義昭忘恩負義,把要臉的義銀在京都整得灰頭土臉。要不是高田雪乃擅自行動為義銀找回場子,遭到暗殺惹得義銀爆怒。

明智光秀想要恢復權勢,還真不容易。

總而言之,全靠同行稱託,才讓義銀明白自己缺不了明智光秀這樣的毒士當白手套。

想當正大光明的仁義之君,就得有人負責下黑手,砸黑磚,包攬下流無恥的勾當。但吃一塹長一智,義銀對明智光秀也心存警覺。

如今近幾斯波領的負責人是尼子勝久,義銀已經授予全權。明智光秀再想像以前那樣瞎搞,尼子勝久不會視而不見,再姑息她亂來。

本多正信看似恭維明智光秀,其實是提醒她,今時不同往日,別搞得太過分了。

對於本多正信的明憂暗諷,明智光秀倒也容得下她放肆幾句。畢竟,還有事用得上她。

明智光秀笑眯眯說道。

“幕府這架牛車正在走下坡路,得有人站出來,在牛p股上狠狠抽一鞭子,加速前進。

長痛不如短痛,百年亂世已經夠長了,天下武家也熬得太苦了。”

本多正信瞅了一眼哀聲嘆息的明智光秀,忍不住腹誹。暗搓搓搞陰謀詭計,還能裝得這麼悲天憫人,黑厚至此也是一種本事呀。

明面上,本多正信裝作感同身受,嘆道。

“只是不知道,這一鞭子該是誰來抽,又會抽在誰的身上。”

明智光秀微笑道。

“抽誰?

當然不能抽我們威武的足利將軍。她手裡沒有本錢,抽不起。一抽翻,我只怕她再也爬不起來。

兩虎相爭,最好是勢均力敵。要是強弱分明,一招分出勝負,還有什麼看頭。

至於持鞭抽牛的人嘛,斯波家正大光明,津多殿正氣凜然,自然不會去抽的。”

本多正信現在可以確定,明智光秀還是效忠斯波義銀的。這是準備平衡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的力量,讓她們鬥個兩敗俱傷。

可足利義昭空有將軍之名,實力卻虛弱得很,真要惹急了織田信長,只剩下空架子的幕府拿什麼和兩百萬石動員力的織田家鬥?

幕府有名分,可要是名分真能抵擋一切,天下何止於禍亂百年。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誰有力量抽那一鞭子,幫足利義昭撐起場子。

從明智光秀的說法來看,斯波家在這場爭鬥中,是絕對不會下場的。那麼,足利義昭的底氣從何而來?

察覺到本多正信眼中的疑惑,明智光秀笑起來。

“本多姬,你說在近幾之中,除了將軍,還有誰與織田家的矛盾最大,最有實力和意願幫將軍打壓織田殿下?”

本多正信想了想,搖搖頭,這話真不好接。

斯波義銀就是因為想要聯合幕府壓制織田信長,被足利義昭先捅了一刀。現在斯波義銀退出,誰還有實力對抗如日中天的織田信長?

足利義昭自毀長城,還在洋洋得意,真是讓人無語。

明智光秀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她說道。

“石山本願寺。

一向宗有實力,幕府將軍有名分,只要雙方合作,就可以聯合各家大名,組織起一次又一次對織田殿下的圍攻。

一次,兩次,三次,只要本願寺法主願意堅持戰鬥下去,將軍就不會輸,足利織田之爭就不算完。”

本多正信終於明白了明智光秀要幹什麼,也清楚了明智光秀為什麼要把自己找來,說這麼多話。

在所有近幾勢力中,本願寺顯如與織田信長的矛盾是最激烈的。

即便義銀在石山給本願寺顯如吃了一顆定心丸,勉強壓下了一向宗對織田家的擔憂。

但只要足利義昭肯出面求助,本願寺顯如一定會藉此良機,徹底解決掉織田信長這個巨大的威脅。

寺院是島國最早形成的商貿中心,宗教祭祀會聚集大量人員,形成了趕集廟會的雛形。

商人透過廟會賺錢,貴胄透過廟會募捐,寺院透過廟會房貸,大量的人流導致大量的需求。

古代不比現代,交通不便,本土本鄉人很少遠行。物資交換必須有一個確定的時間和地點,廟會的出現形成了有效的商業機會。

從天皇朝廷開始,日本寺院就透過提供商貿便利,賺取了大量錢財,成為獨立的商業勢力,寺院土倉具有存款和放貸的金融屬性。

而一向宗的寺院更加恐怖,因為一向宗教義簡單明瞭,能夠吸引大量的底層民眾,失意野武士。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改革之後,將大量村落組織化,形成了遍地的網路。

一向宗寺院成了網路中的節點,聚集地,以講組為抓手把信眾組織起來。

所以,一向宗的動員力甚至比傳統武家更強。

近幾,北陸道,東海道,都存在大量信仰一向宗的寺廟和村落,石山本願寺的法主也成為了以信仰為紐帶的佛教大名,權勢滔天。

村落與村落之間,是不同的。

關東地區保守傳統,義銀在關東下鄉,主要是拉攏莊園制經濟下的傳統武家。

關東多名門,御家人奉公恩賞得到開拓土地的權力,基層村落大多在御家人後裔手中。拉攏村落,就是拉攏當地的地頭地侍。

而在近幾,莊園制經濟早已走向崩潰。

從天皇朝廷時代起,底層民眾持續逃亡,逃亡者在外抱團取暖,開拓新田,形成了體制外的野村。

這些村子一旦強大起來,就會謀求統治者的認同。

有些野村向武家政權靠攏,成為國人眾,地侍。有些野村因信仰聚集,成為寺院名下的田地。

一向宗與織田家的矛盾是全方位的。

織田信長的樂市樂座政策,將鄉間商貿中心從寺院轉換到城下町,削弱了各地寺院的地位。

織田信長改革的農兵分離,向基層討要更多的權力,村落中包括宗教在內的自治權被削弱。

宗教死敵日蓮宗與織田家的聯手,更是讓一向宗如芒在背。

三河一向一揆是織田家派人幫德川家康鎮壓的,織田領地中有大量的一向宗寺院,德川家康那種改宗的做法會不會被織田家沿用?

要知道,近江國三井寺,伊勢國長島,那都是一向宗的重要據點,如今這些地方都在織田家的勢力範圍內。

還有織田家已經伸進堺港的手,與南蠻教暗中勾勾搭搭,讓近在咫尺的石山本願寺非常敏感。

攝津國內,南蠻教與一向宗的村落仇殺從未停止過。南蠻教引來織田家的用意,石山本願寺的法主用p股想,都知道是在針對自己。

本願寺顯如的神經繃得緊緊,一旦足利義昭提出求助,一向宗是有能力,更有意願幫足利將軍對付織田信長,以求一勞永逸。

一向宗對抗織田家的意志,遠比朝倉,三好,六角這些武家勢力更加堅定。因為雙方之間的矛盾更加深刻,無法妥協。

織田信長關於經濟,宗教,內政等各方面的決策,都讓一向宗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痛感。

有石山本願寺這個堅定的反織田主心骨在,有足利義昭這位將軍號召,各方勢力對織田家的圍攻絕不會因為一兩次失敗就半途而廢。

明智光秀之所以對本多正信說得這麼明白,是想利用本多正信的一向宗信徒身份。

本多正信因為不肯改宗,被德川家驅逐出三河國。

她透過鈴木重秀的關係,走石山本願寺的門路,以外交表現得到松永久秀另眼相看,出仕松永家。

雖然松永久秀現在是恨死了本多正信,但宗教方面,本多正信還是石山本願寺值得信任的好信徒。

明智光秀希望石山本願寺加速對織田信長的敵意,想為足利義昭拉到本願寺顯如這個強大的盟友,需要本多正信在中間穿針引線。

畢竟,明智光秀是濃君的表姐,織田信長的親戚,與織田家的關係頗深。她不能明著背刺織田信長,只能暗搓搓得玩合縱連橫。

本多正信臉上露出苦色,就知道明智光秀喊自己過來,說這麼多閒話,必然沒有好事。

明智光秀這次的圖謀,根本就是弒殺足利義輝的翻版。

她自己躲在幕後撩撥引導,讓各方勢力因為矛盾激化,自發形成信長包圍網,與織田家為難。

明智光秀優雅的捂住嘴,露出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對本多正信說道。

“本多姬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本多正信暗罵一聲陰毒,但她沒有辦法,只能跟著明智光秀的指揮棒走,再次充當不光彩的角色。

她要是敢在此時露出半點不情願,明智光秀就會立即幹掉她。她知道了太多,要麼跟從,要麼去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本多正信一臉肅然,鞠躬說道。

“願為大人效力。”

明智光秀的兩隻眼睛笑成了月兒彎彎,說道。

“我就知道,本多姬不會讓我失望的。”

說話間,她將放在桌角的茶湯輕輕往桌裡面推了推,挪進去幾分,免得不小心摔在地上。

本多正信的眼角餘光瞅見這一幕,忍不住一抽,面上裝作不在意,堆滿了禮儀性的笑容。

茶室外,齋藤利三鬆開緊握刀柄的手掌,對身後的部眾揮揮手,一群人緩緩推後,悄無聲息得隱入影中。

———

足利織田雙方隱隱有決裂之勢,明智光秀已經準備好要火上澆油。

她尚且謹慎,不願意將自己暴露在人前,只是想把石山本願寺撩撥起來,衝出去與織田信長為難。

而在堺港,有人比她心更急。

織田信長的冷靜收手,讓南蠻教的路易斯,弗洛伊斯非常難受。

南蠻教為了激化織田家與石山本願寺的矛盾,已經獻上了一名騎士團的軍事專家,甚至犧牲了伯多祿,包蒂斯塔這位優秀的司鐸。

而織田信長比南蠻教想象得更加狡猾冷靜,只吃魚餌不上鉤,頓時讓弗洛伊斯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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