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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銀笑著點頭道。
“你做事穩妥,我很放心。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春耕結束之時,近幾斯波領所有中高階武家要在多聞山城舉行一次大評議。
評議上我會提及上洛之戰,河內討伐,以及斯波忠基金等要事,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尼子勝久伏地叩首。
“嗨!”
聽到這兩件噁心事,義銀已經沒有了繼續客套的心情。
說完正事,他勉強喝了幾口茶湯,便匆匆結束了茶會。
隨後,尼子勝久與山中幸盛一起告退,商量河內討伐軍事宜。而義銀還得耐著性子寫信給各方,敲定這件事。
———
北河內,飯盛山城。
此城,當年是安見家居城。這一代的家督安見直政與遊佐信教共謀,奪取河內國。
這兩家皆是畠山高政麾下,妄圖背棄畠山宗家,安見家得北河內,遊佐家得南河內。
遊佐信教弒殺母親遊佐長教,將這黑鍋丟給畠山高政,然後飄然撤到南河內,坐觀幕府與三好家對抗,收漁翁之利。
足利義輝當時就看出了問題,但出於大局考慮,只得看著畠山高政吞下這隻擅殺忠臣的死耗子,讓遊佐信教逃過一劫。
而安見直政就沒這麼好命。
斯波義銀打完大和之戰,起兵救援幕府軍。他以十五姬突襲飯盛山城城門,攻下城池,將反叛的安見家滅門,震懾宵小。
戰後,飯盛山城與北河內之地被義銀透過幕府運作,移交給三淵家,由三淵家長女,北河內守護代三淵藤英支配。
此時,城內居館偏室中坐著三人,乃是和泉細川家督元常,三淵家督晴員,以及三淵藤英。
三淵藤英惴惴不安看著母親三淵晴員,三淵晴員正在看信。
半晌,三淵晴員狠狠將信拍在案牘上,指著三淵藤英罵道。
“看看你乾的好事!”
見三淵藤英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讓她這個母親肝火更旺。
龍生九女,女女不同。三淵藤英與細川藤孝這姐妹倆,真有天壤之別。
也不知道是從小分別生長在兩家,潛移默化的教育問題,還是天賦差距實在太大。
細川藤孝智勇雙全,手段圓滑。而三淵藤英卻是愚鈍木訥,遠不如妹妹聰慧敢為。
細川元常在旁看得搖頭。
三淵藤英再不成器,也已經是北河內守護代。三淵晴員像是訓孫女一樣訓斥她,太不體面。
她不得不出來打圓場,說道。
“晴員,你別太生氣。藤英做事謹慎,謀而後動,也不算是錯。
御臺所信中,到底說了什麼?”
三淵晴員冷笑不止,說道。
“姐姐你自己看吧,看看這混賬給我們找了多大的麻煩!”
細川元常說的好聽,但三淵晴員自己生的種,自己清楚。
三淵藤英哪裡是謹慎,後動?她根本就是畏縮,不動!
畠山高政是幕府地方實力派的一份子,又是名正言順的河內守護,還是因為起義佐幕遭到襲擊。
她被遊佐信教偷襲打敗,逃亡北河內。三淵藤英就算做做樣子,也該出來匡扶正義,撂幾句狠話。
可她倒好,對逃亡的畠山高政不加安撫,對下克上的遊佐信教不聞不問,就像是又聾又瞎。
這麼一個大把柄落在外人眼中,遲早要出事的。
這不,斯波義銀的信中用詞嚴厲激烈,幾乎是指著三淵藤英的鼻子,責罵她屍餐素位。
三淵晴員對女兒罵罵咧咧的片刻時間,細川元常已經一目十行看完了來信,皺著眉頭想著心事。
細川三淵兩家的關係很深。
當初三淵家絕嗣,和泉細川家次女入繼三淵家,便是三淵晴員。
細川元常沒有孩子,三淵晴員將次女細川藤孝過繼給細川元常,以後好繼承和泉細川家業。
細川元常與三淵晴員這對姐妹,細川藤孝與三淵藤英兩個女兒,可謂是各司其職,一個蘿蔔一個坑。
她們之間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誰都替代不了誰。這才能少了內部的爭權奪利,真正是一家人一條心,同舟共濟。
雖然當初,細川藤孝把細川元常趕去勝龍寺城養老了一段時間。但這是細川三淵兩家臣團的共同意願,細川元常也明白不能計較。
而這一次,三淵藤英的做法是蠢了點。
就算你不想幫畠山高政,但樣子得做足了,不能落人話柄啊。
如今倒好,舉義佐幕者被奸人所害,旁人全當笑話看,這不是打幕府的臉嗎?就算不出兵,放幾句狠話把場面兜住也好。
也難怪迴歸近幾斯波領的御臺所得知此事,氣得不顧體面,破口大罵。
三淵藤英不要臉,幕府也要體面。都像她這麼辦事,以後誰還會把幕府當回事?
細川元常壓著心裡不滿,先勸道。
“晴員,罵人解決不了問題。
藤英,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淵藤英垂頭喪氣,看了眼一臉嫌棄的母親,嘆道。
“三好上洛,澱川干係三好軍的補給線安全。
從四國趕來,接替三好長逸進駐攝津國的三好康長,早就重兵佈防芥川城。四國精銳對北河內虎視眈眈,防著我破壞澱川水運。
京都事變,幕府內外各家都在觀望,我北河內不過十餘萬石動員力,哪裡是三好家的對手?
我不願意當出頭鳥,可畠山高政卻毅然起兵。她不但自己起兵,還傳檄四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起義,上洛佐幕去。
這傢伙就是故意的,她的本領不過數萬石,動員所有力量也沒多少軍勢,自然殺不過澱川,打不過三好康長。
她是想借上洛之事邀取清名,為自己積累政治本錢,可她卻把我給害慘了。
她的檄文傳到芥川城,三好康長便開始動員軍勢,向我北河內之地壓來。
在此同時,遊佐信教攻破了畠山高政的動員軍勢,畠山高政跑來北河內避難。
南有遊佐信教,北有三好康長,南北兩面不懷好意盯著我北河內之地,我怎麼敢隨意表態?
若是事有不諧,南北兩軍夾擊,我就算守住了北河內,領地也是一片狼藉。
為了一個不自量力的畠山高政,打得我三淵家領地滿目瘡痍,何苦哀哉?”
三淵藤英吐著苦水,三淵晴員也不罵了。細川元常不禁點點頭,這話有理。
畠山高政是光腳不怕吃虧,但細川三淵兩家卻是時時刻刻面對著三好家的強大壓力,如坐針氈。
當初兩家的家臣團排斥細川元常,把她趕去養老,就因為她不願意與斯波家走得太近。
可要是沒有斯波義銀這個足利軍神震懾,細川三淵兩家拿什麼抵擋咄咄逼人的三好家?
所以,大家只好請細川元常這位腦子不清醒的家督,去勝龍寺城冷靜冷靜。
這次三淵藤英的做法,也是一個道理。
細川三淵兩家的根本利益就是保護好自己的領地,別再像上次三好長慶入侵近幾,把和泉國打成一片廢墟,和泉細川家差點滅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三淵藤英又怎麼願意重蹈覆轍,冒著北河內之地丟失的危險,被畠山高政這個敗家女拖下水呢?
三淵晴員嘆了一聲,對女兒說道。
“也是苦了你了。”
細川元常亦是認可。
細川三淵兩家,是傳統的幕府武家。在她們心中,自家利益是第一位的。
幕府的體面要維護,沒有幕府,就沒有和泉細川家支配地方的正統名分。
但若是與自家領地這一根本利益相比,幕府的體面也要靠邊站。
三淵晴員一直罵女兒蠢,但這次,她的做法還真不算錯。
可斯波義銀那邊,怎麼辦?
三淵晴員看了眼姐姐,細川元常眯著眼思索,緩緩說道。
“藤英之舉,是為了家業考慮,做得對。
但這件事,可以做,卻不能說,御臺所那邊總要給個交代。”
為了家業,萬事可為,但嘴上還得掛著仁義禮信。
明面上,細川三淵兩家是一心忠於將軍,維護幕府的好武家,怎麼可以為了自己的私利,罔顧幕府大義呢?絕不可能!
三淵晴員明白細川元常的意思,她也在躊躇此事,說道。
“藤孝為足利義昭殿下奔波勞碌,沒想到義銀孩兒。。御臺所回來得這麼早。
如今他對我們兩家已經有了成見,這次來信很不客氣,若是不能讓他滿意,只怕。。”
三淵晴員現在已經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稱呼義銀孩兒,把他看作一個有出息的晚輩。
在關東打下偌大名聲,手持御白旗迴歸近幾的斯波義銀,上洛一戰,迅速擊潰盤踞南近江數百年,讓足利幕府一直沒辦法的六角家。
這一戰績實際上是織田信長的功勞,但近幾武家又怎麼看得起尾張的鄉下人,自然全算在斯波義銀這個足利軍神的身上。
如今他的威望如日中天,三淵晴員也不敢倚老賣老,口氣越發恭謹。
細川元常搖頭道。
“御臺所威武,我們的謀劃已經失敗。好在他沒有撕破臉與我們計較,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藤孝從南近江來信說,御臺所不願意看到幕府地方實力派內訌,還是有意願團結大家的。
可畠山高政這件事,才是真的讓他懷疑我們值不值得團結。所以,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最重要的是負起責任來。
藤英,你是北河內守護代,畠山高政是你的上官。
這次的事,你做錯了。馬上去她的臨時居所,向她道歉,一定要得到她的諒解。”
三淵藤英鞠躬受令,然後遲疑道。
“畠山高政如今寄於北河內籬下,受我庇護,想來她也不敢提什麼過分的要求。
只是御臺所所言,要在春耕後組建河內討伐軍,征討逆賊遊佐信教,這會不會影響我們參與上洛之戰?
和泉國,北河內都已經開始準備,春耕之後就要北上參與上洛之戰。此時改弦易轍,對南河內動手,不太合適吧?
事情總要分個輕重緩急,三好家盤踞京都,弒殺將軍的大逆之徒必須嚴懲,這才是幕府武家現在的第一要務。
我們不如上書御臺所,請他暫緩討伐遊佐信教。等上洛之戰打完,再徐徐圖之。”
細川元常嘆道。
“藤英,你錯了。
若是我們不討伐遊佐信教,那麼連參加上洛之戰的資格都沒有,還談什麼第一要務?
三好家本就是御臺所的手下敗將,這次上洛又是人心所向,眾志成城。
三好家在山城國內人生地不熟,天時地利人和皆無,拿什麼抵擋禦臺所的雷霆一擊?
你要明白,上洛之戰是大家爭著去搶功,不是替御臺所分憂。
你說輕重緩急,在御臺所心中,什麼是輕緩?什麼是重急?
三好家是御臺所的心腹大患嗎?三好長慶死後,三好義繼昏庸無能。三好家已是冢中枯骨,不足為慮。
御臺所現在最擔心的是幕府再立之後,他的地位是否穩固,他還算不算幕府地方實力派的領袖。
首當其衝,就是我們細川三淵兩家,還服不服從他這個領袖。
藤孝為足利義昭前後奔波,已經引起御臺所不滿。藤英你又對畠山高政的佐幕挫敗,無動於衷。
對御臺所而言,搞清楚我們是不是還靠得住,才是當務之急。”
三淵藤英一聽,頓時急了。
若非斯波義銀,北河內十餘萬石領地這麼大個餡餅,怎麼能砸在三淵藤英頭上?
如今斯波義銀犯了疑心病,不對,這都算不上疑心病,細川三淵兩家的確是兩頭下注,引起了他的反感。
和泉國是和泉細川家的傳統領地,地位穩固。可北河內之地卻是義銀一手送予三淵家的,萬一他動了其他心思,三淵藤英豈能不怕?
她急忙問道。
“這可如何是好?”
細川元常看了眼三淵晴員,見她也是神色惶惶,暗自搖頭。這對母女就是命好,能力是真的平庸。
她寬慰道。
“如今之際,唯有打好南河內一仗,洗清我們的嫌疑,才是上策。
御臺所的意思很明確,幹掉遊佐信教,就可以既往不咎,允許我們出陣上洛之戰。
這時候,我們只有一心一意加入河內討伐軍,全力攻滅遊佐信教,方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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