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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乃愣愣望著義銀,她有點明白主君想要做什麼了。
用土倉的錢,去賺北陸道商路的利潤,再用北陸道商路的收益,收買斯波家臣團的人心。
北陸道商路的運轉已經成熟,只要投入資金就等於在挖金礦,沒有虧本的可能。
土倉資金利息低,北陸道商路收益高,主君這是學會了空手套白狼,把別人的土倉當自家錢包用,低成本融資。
土倉資金產出的利潤,用來收買近幾斯波領的人心,可以使主君能夠擺脫與近幾斯波領新人不熟悉的被動局面。
尼子勝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三人麾下的武家來自天南地北,義銀甚至搞不清她們的來歷關係。
但這都不重要,因為她們的訴求都一樣,那就是為了恩賞而奉公出仕。
千石以上的中高層武家是極少數,真正的底層姬武士非常窮苦。她們沒有那麼多忠義之心,出來砍人就是為了全家有飯吃。
大多數姬武士拿著微薄的職祿與知行地,除了作戰之外,村落的地頭地侍也要下地耕田,是真窮。如果敢懈怠,家裡人就得捱餓。
斯波忠基金的規模越大,利潤就越高,給斯波家臣的保底金就更多。這些人吃斯波義銀的,喝斯波義銀的,必然要對他竭盡忠誠。
義銀取這名字,已經說明他的用心。斯波忠基金,對斯波義銀忠誠的家臣,就能得到一份旱澇保收的鐵桿莊稼。
吃誰的飯,就是誰的人。武家看似重禮,其實非常現實。不過也正常,底層姬武士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情談什麼禮義廉恥。
分封制度最大的弊端在於,家臣的家臣不是主君的家臣。斯波義銀離開近幾斯波領兩年多,對新進的家臣們既沒恩惠,也沒感情。
但只要忠基金能夠建立起來,持續賺到錢。斯波家臣的家臣,那就是斯波義銀的忠臣,她們會主動站在斯波義銀這邊。
只有緊跟斯波義銀,斯波忠基金這鐵桿莊稼,才能永遠吃下去。
高田陽乃心中唸叨,量北陸道商路之物力,結斯波家臣團之歡心,主君真乃曠世之奇才。
而她本人,也從中窺得了自己的機會。
她原本充滿鬥志拿著一疊債務前來,甚至在堺港與今井宗久誇下海口。要讓主君明白,自己對他的愛,他自己也不能剝奪。
可現實太打臉,她自以為牛b的債務,被斯波義銀幾句話說成了小事一樁,這讓高田陽乃心中抑鬱。
更可氣的是,雪乃說將軍允許她喜歡主君,她要與陽乃共享。
陽乃自詡努力奮鬥三年,結果還得靠自己這個呆呆傻傻的妹妹幫襯,才能得到喜歡主君的權力?
她高田陽乃不要面子啊!
但現在,陽乃忽然發現,在她面前出現了有一個機會。她愣愣望著自己心愛的主君,似乎忘記了這是在君前奏對中。
義銀也在看著陽乃,等待她的回答,卻發現她的表情逐漸痴化,不禁皺起眉頭。
這丫頭,腦子裡想什麼呢?
“陽乃?”
義銀略帶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陽乃的雙眸睜大,回過神來。她看著義銀俊朗的臉龐,咬著下唇鼓起勇氣。
也許,這是此生最後的機會,不能放過,一定要抓住它!
高田陽乃目光堅毅,看向愛慕的少年,問道。
“敢問主君,斯波忠基金是否關乎斯波家的未來?”
義銀狐疑看她,總覺得她的態度有點古怪,但還是點頭道。
“不錯。
若是斯波忠基金能夠成功,日後將會在斯波家臣團全面鋪開。所有為斯波家效力的姬武士,都會得到一份滿足最低生活保障的分紅。
只要是真心為斯波家奉公的姬武士,我斯波義銀不吝恩賞。
這件事,非常重要。”
斯波義銀強調斯波忠基金的作用,是他發現明智光秀的獨走行為,已經嚴重威脅到自己的權力。
上位者不能容忍威脅,即便知道明智光秀是深愛自己的,義銀也不會把自己的權力基礎,交給這個危險的女人操縱。
斯波料所分配之後,鳩佔鵲巢之策的雛形其實已經鋪開。
得到斯波料所的姬武士,就是義銀未來的**物件。*後出生的孩子,將繼承姬武士的家臣團與斯波料所,成為斯波家的根基。
但這個計劃有一個極大的隱患,那就是明智光秀的個人意志。斯波義銀需要的是一個執行者,不是一個能替自己做主的主導者。
這個世界上,只有斯波義銀與明智光秀知道鳩佔鵲巢計劃。
明智光秀自詡為君謀劃,她竟敢擅自行動,瞞著斯波義銀,弄死足利義輝。
更可怕的是,明智光秀利用斯波重臣不知道鳩佔鵲巢計劃,以入贅斯波為誘餌,把前田利益,高田陽乃牽連進京都事變。
她的做法徹底踐踏了斯波義銀的底線,讓他無法容忍。
因為鳩佔鵲巢之策的存在,斯波義銀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淪為明智光秀的傀儡,這是任何上位者都不能接受的事。
斯波家的未來必須牢牢控制在斯波義銀手裡,任何人都不能挑戰他的權力,威脅他的地位。
義銀需要在鳩佔鵲巢計劃之外,尋找到控制斯波家臣團的辦法,讓負責鳩佔鵲巢計劃的明智光秀,重要性下降。
他需要握有足夠份量的後手,才能從容拿捏明智光秀這腹黑女。
而高田陽乃利用土倉資金,迅速做大北陸道商路的商業奇蹟,讓義銀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懂錢是什麼。
放在土倉裡的銅錢,不過是一堆發黴生鏽的阿堵物。但要是能把這些銅錢借出來,這股現金流就能幫斯波義銀擺脫現在的困境。
花出去的錢,那才是錢。
土倉的銅錢一旦進入流通市場,以斯波家在北陸道商路中的優勢地位,就像是在比賽中又當球員又當裁判,現金流會迅速膨脹。
斯波義銀不缺名分,他已經擁有足利將軍的御劍金印,還揹負著八幡太孃的御白旗,是天下武家心中的正統之尊。
可正統不能當飯吃,武家社會的根基是奉公恩賞。簡單來說,有奶才是爹。
當年足利義滿開通明日貿易,賺得缽滿盆滿,一手正統,一手銅錢,這才有了權傾天下的風光。
義銀如今已經是整個武家社會最大的爹,如同足利義滿依靠明日貿易斂財一樣,他需要找到屬於自己的財源。
如果斯波忠基金真能把土倉銅錢變成龐大的持續增長的現金流,斯波義銀就有足夠的錢財,收買整個斯波家臣團。
他設想的斯波忠基金,是直接越過中高階武家,給基層姬武士發錢。要是賺得夠多,他甚至可以搞出一整套福利體系。
年終金,醫療金,養老金,撫卹金,育兒金。。只要手裡有錢,發錢的理由多的是。只要手裡有錢,忠誠就可以砸出來。
真要做成了這件事,斯波義銀就不在乎高層武家忠不忠心。
因為基層姬武士都是他的斯波衛兵,會幫他砍死所有不忠心的斯波高層。
而天下的基層姬武士,都會羨慕斯波家姬武士的保底金,希望進入斯波家的編制內,成為旱澇保收的一員。
天下歸心,莫過於此。
在義銀的構思中,斯波忠基金是短期的興奮劑,鳩佔鵲巢之策是長遠的佈置。
忠基金的現金流不可能無限增長,總有降速停滯的一天。但在增長緩慢下來之前,斯波家的權柄將牢牢控制在斯波義銀本人手裡。
而鳩佔鵲巢計劃重構了斯波家的基本盤,入選的姬武士將成為斯波家的枝幹,為斯波家開枝散葉。
此刻,斯波忠基金還未啟動。但高田陽乃已經憑藉敏銳的商業嗅覺,察覺到了斯波義銀的打算。
她說道。
“敢問主君,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是否可以比擬斯波料所?”
義銀眯了眯眼睛,有些生氣,他盯著高田陽乃,緩緩說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看見主君蘊藏怒火的目光,高田陽乃的雙手止不住發抖,但她還是緊緊握緊雙拳,不肯放棄。
這一刻的高田陽乃,她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重要,她竟然意外獲得了討價還價的籌碼。
斯波忠基金的順利運轉,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其一,向土倉借款。
土倉主事不是傻子,沒有熟悉的人脈,高超的技巧,不可能談到低利息借款。
還有各家土倉的底細,必須是知根知底的人才能搞清楚。哪家土倉真有錢,哪家只是空架子,心裡有數才能順利借到錢。
其二,斯波忠基金的現金流轉化為實際商品,賺取利潤,需要參與分配堺港這邊的北陸道商路貨物份額。
如果沒有貨物份額,現金流就無法轉化為商品,就無法錢生錢。理想狀態中,源源不斷生產利潤的現金奶牛,就不可能會出現。
而這兩個條件,都離不開高田陽乃的配合。
沒有人比深耕堺港三年的高田陽乃,更瞭解近幾土倉的現狀。要弄清堺港這邊錯綜複雜的貨物份額分配,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斯波義銀滯留在近幾之外,不是長久之計。他遲早是要回歸近幾斯波領,主持大局的。
而除了高田陽乃,沒有任何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幫他搞定這兩件事。
也就是說,離開了高田陽乃,斯波忠基金短期內就搞不出來。義銀想盡快壓制近幾斯波領高層的想法,就無法在短時間內實現。
高田陽乃敏銳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斯波義銀也注意到了。
他非常惱火,因為陽乃這丫頭,她竟然想要和自己談條件。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給的,她還想討價還價?其心可誅!
在一旁的石田三成更加驚訝,沒想到高田陽乃這麼勇,她這是在掀主君的逆鱗。剛才從京都事變中過關,這高田陽乃怎麼還敢作死?
要知道,主君並不是離開高田陽乃就做不成斯波忠基金,只是會因此延誤時機。高田陽乃在這時候手持籌碼喊價,真是不要命了。
面對斯波義銀的憤怒,高田陽乃其實已經嚇得渾身發抖,但她咬著牙不肯放棄,一字一頓說道。
“陽乃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問一句主君,這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是不是可比斯波料所?
我給予斯波忠基金的堺港貨物份額,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斯波料所?”
義銀一愣,臉上怒色漸漸轉為尷尬。
一旁的石田三成更是目瞪口呆,原來高田陽乃是這個意思。她不是想威脅主君,她特麼的是想入贅啊!
擁有斯波料所的姬武士是什麼內涵,近幾斯波領的高層心裡都明白。那就是一張入場的門票,通往那個叫做入贅的修羅場。
高田陽乃身為町奉行,她的知行地不過一千石。若不是控制著堺港,她不過是一個千石地頭。
就這一千石,還是當初義銀髮飆,從明智光秀的料所裡抽取收益。高田陽乃根基淺薄,根本沒有自己的家臣去管理地方。
以她的地位,斯波料所怎麼都輪不到她,自然沒有入贅的機會。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高田陽乃把斯波忠基金的貨物份額比做斯波料所,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這是要搶一張入贅的門票啊!
斯波義銀倒吸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高田陽乃伏地作土下座狀,一臉誠懇說道。
“我的一切都是主君賜予,我早已把身心奉獻給您。
只要您下令,斯波忠基金建立需要的一切東西,我都會拼了命去弄回來。
但我就想問您一句。
我,高田陽乃,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我,高田陽乃,難道連痴心妄想都不行嗎?
我,高田陽乃,是不是無論做什麼都是白費功夫,白日做夢?”
義銀掃了眼一旁的石田三成,只見她忽然對牆壁上的掛畫特別感興趣,看得目不轉睛,全神貫注。
這傢伙真識相,義銀的目光轉回陽乃身上,見她瑟瑟發抖還咬牙堅持,看著也是真可憐。
義銀不禁暗歎。
明智光秀這個王八蛋到處誤導人,把斯波料所和入贅之名掛在一起,真是造孽啊。哪有什麼入贅,老子明明是全都要。
義銀想要硬著心腸痛斥,君前奏對的嚴肅場面,被高田陽乃這樣一攪和,成何體統!
但看她抬頭那一臉心死的悲傷,義銀又覺得心裡發軟。
高田陽乃半天等不到主君的答案,心如死灰一般,嘴角透出一絲淒涼。正在此時,她的耳邊傳來主君的天籟之音。
“你這哪是一句話,明明是三句話。堂堂斯波町奉行,糊塗到一二三都數不清,真不知所謂!
斯波料所,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別跟著瞎起鬨。
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你們這些人整日在下面傳謠,就不怕未來有一天,要向我切腹謝罪?
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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