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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憤怒又無奈。
憤怒,是自己被前田利家騙了三年,還給了她諸多好處,指望她在斯波家中當一個釘子,沒想到反手扎著自己了。
無奈,是織田信長髮現自己真的不能動她,因為她說得對。織田家的情報網源源不斷從近幾傳來訊息,將京都事變的細節拼圖完整。
雖然近幾武家對三好上洛之事諱莫如深,但還是能從中看出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足利義輝,她死得冤枉。想要集權的足利將軍,被幕府內外的惡意扼殺,死得不明不白。
織田信長想起竹中重治的建議,保留三好家,養寇自重,制衡京都中那些表裡不一的幕府武家。
而斯波義銀的來信,前田利家的直言,又給了她一點新的思路。
相比幕府那些人,斯波義銀在這個爾欺我詐的亂世之中,可謂是一股清流,難得的老實人有誠信。
既然要在京都幕府外圍放一個三好家養寇自重,那為什麼在幕府內部不能再放一個斯波義銀呢?
織田家要在近幾滲透,吞沒南近江之地,慢慢站穩腳跟,這都需要時間。幕府中樞越混亂,對織田家就越有利。
織田信長盯著伏地不起的前田利家,大道理在腦子裡轉了三圈,最後還是化為一絲酸楚。
你前田利家算個什麼東西?你也配想他?他。。總有一天會是我的。。
但此時,已經下決心歡迎斯波義銀這個尾張老鄉回家的織田信長,不可能懲罰剝奪前田利家的領地,這會與斯波家撕破臉。
她冷冷看著前田利家,說道。
“你說得對,織田家與斯波家的親密關係,必須維持下去。所以,我不會懲罰你。
但你要知道,犬千代,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給你半點機會。你就在郡上郡的山溝溝裡,爛下去吧。
等我獲取天下,等我與你的主君。。呵,希望你好好活著,能夠看到那一天。
我會回去清洲城,去親自歡迎他的歸來,在我們開始的地方,歡迎他。對哦,當時是你把他帶來的,是你親手把他送上了我的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岐阜城天守閣外,村井長賴一臉擔憂的等候。
看見前田利家終於出來,她趕緊上前鞠躬,問道。
“主上,情況如何?大殿發怒了嗎?”
前田利家笑了笑,答非所問。
“村井姬,你知不知道,大殿是什麼意思?”
“額?”
村井長賴一愣,前田利家笑著自問自答。
“大殿啊,我們這位織田殿下喜歡別人稱呼她大殿,她的心可真是太大太大了。
尾張美濃容不下她,整個天下都未必容得下她。她什麼都想要,就連我心中的白月光,她也要啊。”
村井長賴不知道前田利家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然在天守閣外說起了胡話。
她小心左右觀望,見沒人注意到,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勸道。
“主上,慎言。”
前田利家搖搖頭,說道。
“沒事,我會注意的,只是要委屈你們這些跟隨我的姬武士了。
我們的征途可能已經走到盡頭,我們也許就要在郡上郡,虛度餘生。”
村井長賴哈哈一笑。
“主上哪裡的話,能夠追隨您,是我的榮幸。二萬石領地,也夠您養活我們了吧?您可不要吝嗇。”
前田利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你呀,真會說話。我們走吧,回去吧。”
前田利家回頭望了眼天守閣,彷彿能看見坐在主位上的織田信長,那目空一切的囂張模樣。
然後,她毅然轉身離去。
就算看不見身影,就算相隔遙遠的兩地,我都會永遠看著你,也會永遠守護著你。
前田利家高高舉起自己握緊的右拳,伸出拇指與食指,直指著天空。
斯波義銀,我的主君,我的心上人。
我,愛你啊。
———
深冬過半,冬雪漸停。
越後御館的斯波義銀先後接到東海道各家大名的回信,皆表示願意提供補給,支援斯波義銀上洛的大義之舉。
特別是來自織田信長的回信,談及兩人在尾張的舊誼,熱烈歡迎斯波義銀這個尾張老鄉回家看看。
在理清了雜務之後,斯波義銀告別上杉輝虎,再次踏上征途。
蒲生氏鄉率同心眾五十騎,山中幸盛率關東侍所一百騎,護送斯波義銀上洛。
一百五十騎姬武士團配備雙馬,追隨斯波義銀,舉御白旗南下。穿過越後山脈,走上野武藏的平原地。
沿途武家紛紛獻上供奉,恭送御臺所過境。
名胡桃城上,真田信繁望著遠去的騎軍愣愣出神。半晌,她回頭對身後的一眾姬武士喊道。
“御臺所回近幾了!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以後的日子就靠我們自己了!
為了真田家的未來,努力!奮鬥!”
諸姬轟然叫好,只有海野利一冷眼旁觀,覺得真田信繁這是在給自己打氣。
與真田信繁大氣磅礴,想要和義銀喝杯濃茶的偉大理想不同。佇列中的三好伊三望著遠方,愁眉不展。
三好三人眾大逆弒殺足利將軍之事,已是傳遍天下,她不由為三好政康深深憂慮。
她身邊的由利鐮之助撇撇嘴,低聲對她說道。
“你說我們這主上,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兩人同是近幾來人,一路艱難險阻,勾心鬥角。最後相互扶持走到了今天,反而成了真朋友。
三好伊三還未說話,由利鐮之助腦袋上已經捱了一巴掌。根津貞盛從後排擠出來,瞪了一眼說道。
“心裡知道就行了,幹嘛要說出來,洩露真田家機密。”
由利鐮之助吐槽道。
“這還機密啊?整個關東侍所還有人不知道嗎?”
根津貞盛反駁道。
“都知道,但都不說,那就是機密。”
三好伊三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些山中武家雖然不通禮數,但言語中反而透出一絲真摯。
這個真田家,的確有意思。
三好伊三望著正在狠狠給大家打氣的真田信繁,目光深邃。不知道她在未來,會把她的勇士們帶往何方。
———
斯波義銀沿著利根川南下,並未經過大胡領再去見一回島勝猛。
山中幸盛在身邊,不方便去找島勝猛喝茶,這兩人不對付,還是不見為妙。
沒想到,騎軍剛過廄橋城,就遇上了守候的島勝猛。見她在冰天雪地中守在河川吹寒風,義銀忍不住下馬,走上前去。
“都說不用來送,你在這裡守了多久?”
島勝猛微微一笑,雙眸深情望著自己的主君,目光一寸寸在他臉上掃過。就像是要把他的模樣,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中一般。
“沒多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您,我有些捨不得您。”
義銀拍拍她肩上的積雪,嗔道。
“這都成雪人了,還說沒多久?本來是讓你護送我上洛,你自己不肯去的。怎麼?現在後悔了?”
島勝猛退後半步,對著斯波義銀深深鞠躬。
“我不後悔,我會為您守著關東斯波領,不讓您兩年的心血白費。”
望著目光堅毅的島勝猛,義銀心底浮起一陣感動。本不該在外表示親密的義銀,上前輕輕抱住她。
“傻瓜,這關東斯波領哪有你重要?我寧可失去這片領地,也不願意失去你。
記住,保護好自己,聽話。”
島勝猛低著頭,強忍淚水不肯落下,她不捨咬咬牙,掙脫主君的懷抱,再次鞠躬。
“雪路難行,請您別為我再耽擱時辰。您再這樣溫柔,我真的要後悔了。”
義銀哈哈一笑,翻身上馬。
“後悔?晚了!”
他打馬衝出去,身後的騎軍見他動身,趕緊跟上。
騎軍中的山中幸盛一邊策馬前行,一邊盯著在旁的島勝猛。正巧,島勝猛也在回望著她。
人馬交錯之時,島勝猛忽然喊道。
“保護好御臺所!”
山中幸盛喝道。
“這還用你說嗎!”
兩人同時哼了一聲,不願意再看對方一眼,噁心。
———
斯波義銀一路南下,再次來到小田原城下。
這一次,北條家不再緊閉關卡,北條氏康帶女兒北條氏政等北條騎馬姬武士百餘騎,出城三十里迎接。
兩軍相遇下馬,雙方見禮客套一番,北條氏康恭敬說道。
“御臺所上洛撥亂反正,北條家本該出兵追隨,附君驥尾。
只是,您知道北條家領地現在一片狼藉,自顧不暇。無奈,只好奉上軍需補給,以表忠心。
還請御臺所您,莫要見怪才好。”
北條氏康一番話綿裡藏針。
關東聯軍肆虐相模國,把北條家領地糟蹋得元氣大傷。北條氏康看似恭謹,卻把北條家食言而肥的原因,拋給斯波義銀自己。
要不是斯波義銀統領關東聯軍禍亂地方,北條家一定會相伴上洛,為將軍復仇。
這副又當又立的政治家做派,讓斯波義銀不禁感嘆。搞政治,臉這東西真多餘,早丟早成功。
北條氏康臉不紅心不跳,就把當初關東聯軍圍困小田原城,她為足利義輝哀痛萬分的往事,擦抹乾淨。
斯波義銀還得笑著肯定她的忠心,說道。
“氏康殿下有心了,既然沿途補給已經備好,那我也不再耽擱,這就出發。
歸心似箭,莫要見怪。”
兩人相視一笑,心裡膩味得很。仇家見面是渾身難受,既然都不待見對方,那還是早點分開。
北條氏康出城相迎,就是不希望斯波義銀去小田原城。如今見他急著趕路離去,亦是正中下懷。
“臣下不敢,沿途兵站驛都已吩咐妥當,請御臺所放心。”
義銀微微一笑,躍上馬背望向遠方,前路漫漫。
闖關東兩年,如今真要回去近幾了,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爾欺我詐正在等待自己,不禁黯然神傷。
跟在北條氏康身後的北條氏政,一直在偷偷看他。
此時見他眺望,雙眉緊鎖,眉間是散不開的憂愁。睫毛黑又長,劍眉星目似發光,抿著嘴的側臉硬朗俊逸。
望著望著,北條氏政心中湧起一陣勇氣,出列鞠躬道。
“御臺所!”
斯波義銀與北條氏康的目光同時停在她的身上,讓她不自覺微微一顫。
北條氏政抬起頭,笑顏如花,目中閃爍晶瑩,不知是激動還是感傷。
“御臺所,箱根山路崎嶇,這一線的兵站驛所您不熟悉,若是走了彎路反而耽誤時間。
不如,讓我送您一程?”
斯波義銀遲疑看向北條氏康。
北條傢什麼意思?事先沒準備帶路的嚮導嗎?北條氏康這老狐狸會安心讓我在北條家領地中溜達,摸清山川地理,觀摩城寨關卡?
北條氏康心中惱怒,她當然會派人跟著斯波義銀。名義上是帶路,其實是監視義銀一行騎軍儘快滾蛋。
可北條氏政出列插了這一嘴,北條氏康怎麼否認?否認了又如何解釋?
她怒氣衝衝的目光刺向女兒,卻被瞬間融化。女兒雙眸中充滿勇敢和哀求,讓她心頭一軟。
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過朦朧的情意?
北條氏康回頭看了眼馬上的斯波義銀,冬日雪停之後,陽光正灑在他的臉上。
身材高大,俊美不凡,氣宇軒昂,這等天上人,不食人間煙火。
北條氏康暗歎一聲造孽。
若她在少女時候,能有這麼一位相愛相殺的敵手,也會不自覺陷入其中吧?
再看女兒哀求的目光,北條氏康無奈說道。
“氏政,你替我送送御臺所。記住,不準跨過狩野川!”
北條氏康最終還是妥協,雖然女兒的初戀註定將無疾而終,但這段短短的路途,就當是作為母親的一份憐憫吧。
武家無親情,但人非草木,終究有感情。
北條氏政感激得看了眼母親,深深鞠躬,嗨了一聲。
狩野川是通往駿河國的邊界,也是母親的底線。北條氏政知道,這一段路是母親最後的寬容,自己不能再胡鬧。
她望向斯波義銀,笑容燦爛。
“御臺所,請吧。”
斯波義銀莫名看著這對母親,總覺得她們的交流之中暗藏著什麼,但他此時急著趕路,便沒有再多想。
“既然如此,就煩勞氏政殿下了。”
北條氏政笑道。
“固所願也。”
———
數日後,穿越箱根峠,來到狩野川的北條氏政,再次笑道。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斯波義銀回望她的眼睛,作為綠茶老表,他已經感覺到了什麼。
“辛苦氏政殿下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還請多多保重。”
北條氏政在馬上鞠躬道。
“御臺所,珍重。”
斯波義銀點點頭,策馬向前,身後兩百騎姬武士緊隨其後,在岸邊掀起無數水花。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北條氏政再也忍不住,淚流雙痕。
她對著遠方,奮力喊道。
“御臺所!珍重啊!”
遠處的黑點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她低聲說道。
“我,喜歡你。”
(關東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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