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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信長接納了這個建議,就需要竹中重治去實現這個謀劃,這才有了把她調回身邊參議的命令。
誰知道,竹中重治竟然不願意回去,希望留在羽柴秀吉身邊做事,這是在給織田信長出難題。
要麼,放棄竹中重治的建議。要麼,給羽柴秀吉一個機會,用她去完成竹中重治的設想。
羽柴秀吉偷偷看了眼織田信長,見她無喜無怒得盯著自己,心尖發顫。對於這位喜怒無常的主君,羽柴秀吉是畏懼到了骨子裡。
回望竹中重治,看見她衝著自己微笑。羽柴秀吉心底忽然湧現一陣勇氣,深深鞠躬說道。
“竹中姬才華過人,這一年多的相處讓我受益良多。我也希望她能留在我身邊,繼續幫助我!”
織田信長扯了扯嘴角,輕輕切了一聲。這小猴子,平時看見自己就像是老鼠看見貓,沒想到今天也跟著竹中重治膽肥了。
一旁的丹羽長秀看織田信長沒有發怒的意思,見縫插針,也幫襯了一句。
“秀吉這一年多的確長進不少,讓人刮目相看。
而且她非常有上進心,比起尋常武家,更加努力,也更可靠。”
織田信長回頭瞪了丹羽長秀一眼,說道。
“這猴子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你怎麼每次都護著她?”
嘴上罵罵咧咧,但丹羽長秀這句話,卻是打動了織田信長。
她看了眼一臉害怕卻鼓足勇氣面對自己的羽柴秀吉,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總算是勇敢了一點,讓我有點意外呀。我累了,你們先下去吧!”
羽柴秀吉有些茫然,但還是在行禮後,與竹中重治,蜂須賀正勝一起退了出去。
織田信長望著她們離開的背影,問道。
“米五娘,你覺得秀吉能用?”
丹羽長秀肅然道。
“秀吉是個能聽勸,肯上進,又謹慎的人,如果日後織田家需要有人留守京都,我覺得她很不錯。
您知道,她曾經去近幾購買鐵炮,在京都和堺港對比差價,對當地有過相當深入的瞭解。她可能是織田家中,對京都最熟悉的人。
近幾局勢複雜,您總得留一個心思純粹,且靠得住的自己人在那裡盯著。
我覺得秀吉,非常合適。”
丹羽長秀的話,讓織田信長不禁點頭。
她麾下不缺能人,但各家有自己的小算盤,反而不如羽柴秀吉出身低,牽扯少,單純好用。
織田信長掃了眼丹羽長秀,哼了一聲。
“我就知道,在你嘴裡聽不到她的壞話。知道了,我會考慮的。”
丹羽長秀苦笑。
您要是想聽她的壞話,也不會找我問吧?明明是您心裡已經有了打算,拿我做下臺的梯子而已。
———
走出天守閣,羽柴秀吉對著竹中重治深深一個鞠躬。
“非常感謝!竹中姬!
是我連累了你,為了我,你那麼好的想法,都被大殿棄用了。”
蜂須賀正勝在旁邊拍拍胸口,心有餘悸道。
“你們兩個的膽子可太大了。
這兩年,大殿的威嚴與日俱增,我已經好久沒看見,有人敢這麼和她說話。
特別是竹中姬你啊,竟敢當面拒絕大殿的招攬。我剛才的心都快要跳出來,真是嚇死我了。”
羽柴秀吉深深嘆了口氣,懊悔道。
“都是為了我,害得竹中姬惹大殿生氣。”
竹中重治笑著搖頭,說道。
“不,正相反,大殿很高興,我的建議她已經聽進去了。
恭喜您,羽柴大人。您想要的新機遇,我幫你爭取到了。”
羽柴秀吉一愣,追問道。
“真的嗎?但大殿明明什麼都沒說,就把我們打發走了。”
竹中重治搖頭道。
“當局者迷。
您跟了大殿這麼久,應該最瞭解她的脾氣。若是她覺得受到冒犯,我們三人能毫髮無損從裡面走出來嗎?”
羽柴秀吉思索著,眼睛越來越亮,最後感激得衝著竹中重治又是一個深深地鞠躬。
“非常感謝,竹中姬,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幫助。”
竹中重治也是深深鞠躬回禮。
“請不要這樣,羽柴大人。
士為知己者死,能夠得到您全心全意的信任,我竹中重治才是真正的幸運啊。”
蜂須賀正勝捂著心口翻白眼,說道。
“你們兩個就別客套了,下次再做這種事,能不能事先通知我一聲,我就不跟進去了。
正如竹中姬所言,大殿要是真發起火來,我們三人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下場呢。
快扶我一把,我忽然覺得腿有點軟。”
羽柴秀吉不好意思得摸摸腦袋,說道。
“其實我剛才也以為完蛋了呢,走吧,今晚去前田大人那邊好好喝一杯,給蜂須賀姬壓壓驚。”
招呼候在外庭的羽柴秀長等人,羽柴秀吉興沖沖詢問護衛,尋找前田利家的住所去了。
身後的竹中重治看著她充滿鬥志模樣,微微一笑。
這一次,我應該沒有選錯人。
———
近幾風起雲湧,各方明爭暗鬥,都把三好家佔據的京都當成一塊肥肉,想要啃下最大的一口。
而遠在關東,隨著八幡宮的老祖宗顯靈,整個政治局勢開始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大雪紛飛的寒冬裡,鶴岡八幡宮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那一場景,被鎌倉周邊地區看得清清楚楚。
眾目睽睽之下,這一神蹟如核彈爆炸,聲浪向外席捲,餘波盪漾整個關八州。
當時在場的除了越後和北條兩方對立,還有在其中渾水摸魚的關東各方高階武家。
她們親眼目睹了八幡太娘源義家顯靈,授予斯波義銀御白旗的全過程,深受震動。
日本列島多活火山,自古山噴,地震,海嘯連綿不斷。這一地理常態,養成了當地獨特的民族性格,重名義,輕實物。
這塊多災多難的土地,沒有真正的古建築。什麼古物可以在一次次災禍面前,完整保留下來?
房子塌了可以再建,三神器丟了可以再造。八幡太孃的御白旗,真的能儲存五百年而不腐朽嗎?當然不可能。
但這並不妨礙這面旗幟背後的精神,那份武家蓬勃向上,為自身命運抗爭,奉公求得恩賞的精神。
八幡太娘源義家,在關東與土著毛人前後作戰十二年。天皇朝廷不願意承認武家的流血犧牲,不願意給予恩賞,她來給!
自此,坂東姬武士永遠記住了八幡太娘源義家,永遠記住了河內源氏嫡流。
正是這份恩賞結成的羈絆,讓坂東八平氏在無法忍受被平清盛為首的朝廷壓榨之時,選擇了源賴朝,奮力打下武家自己的天下。
今時之關八州凋零,眾姬早已沒有當年祖先的雌心壯志,只是沉迷於自家一畝三分地的巧取豪奪。
但在坂東姬武士心中,何嘗沒有一份渴望。那份流淌在她們血液中的榮耀與驕傲,始終在提醒她們,自己是誰。
關東武家狡詐油滑,趨炎附勢,背信棄義。但面對鶴岡八幡宮的神蹟,八幡太娘源義家的御白旗,她們依然存有一份真摯。
關東沉浮五百年,偶爾思前事,依然是少女。
北條氏康接到北條幻庵從鶴岡八幡宮傳來的緊急信件,不敢相信這是真事。
等風魔忍的情報到來,兩相映照,她才深深嘆了一口氣。天不絕北條家,但斯波義銀有祖宗保佑,鬥不過啊。
北條家從近幾而來,三代深耕關東,真心希望被關東武家接納,融入關八州之地。
沒有人比北條氏康更清楚,這些驕傲又敏感的關東武家,心裡想著什麼。
在確認御白旗的神蹟不是作偽,北條氏康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她不再遲疑,日夜兼程趕往鶴岡八幡宮。
數日後,舞殿之外。
北條氏康攜女兒北條氏政,率北條幻庵以下重臣多人,低頭叩拜,向上杉輝虎獻上太刀祝賀,對這位新任關東管領表示了臣服。
自此,足利義氏與北條氏康組成將軍管領的關東新體系,轟然倒塌。兩個關東之爭,落下帷幕。
———
在上杉輝虎與北條氏康兩人客客氣氣見禮之後,越後一方終於達成了自己的政治目標,把北條家打落為地方勢力的政治劣勢。
完成目標的越後大軍不再遲疑,全軍北上,回返上野國。
沿途中,脫離關東聯軍,擅自返回各家武家紛紛派人前來斯波義銀座前,對著御白旗叩首請罪。
連遠在房總半島的裡見家,常陸國的佐竹家也都派來寄騎,保護御白旗,保護御臺所北歸。
導致關東聯軍解散的罪魁禍首成田長泰,親自來到越後大軍陣中,負荊請罪。在斯波義銀的緩和下,上杉輝虎寬恕了她的過錯。
一時間,整個關東的目光都集中在斯波義銀,集中在他身後的御白旗之上,氣氛熱烈猶如慶典。
在進入上野國後,各家軍勢紛紛脫離,回領休整。而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則回到了越後大軍的出兵點,沼田城。
———
斯波義銀望著天上的殘月,籲出一口長氣。寒冬低溫之下,熱氣騰騰似幻似霧。
此時的他,正在沼田城北方不遠的三峰山,與上杉輝虎相約來泡這裡的野溫泉。
日本多火山,遍地是溫泉。
這個貧瘠的島國,上層權利者也沒有什麼奢侈的餘地。無非是飯碗裡多一塊蘿蔔和魚乾,又或者是喝著那茶粉湯水裝文化人。
而在百無聊賴的大冬天,就只剩下泡溫泉這點享受。
義銀又嘆了口氣,比起泡溫泉,他其實更想念前世的火鍋,那才是熬冬的神器。
只可惜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島國,羊肉片牛肉片去哪裡整呢?更別提那些個佐料配菜,一想起來就流口水,心裡難受,不如不想。
自從去年答應了上杉輝虎,有空就陪她泡溫泉。從此她就特別上心,一有空就拉著義銀泡溫泉。
這次越後大軍南下,關東攻略總算是告一段落,結果雖然不算完美,但已經可以接受。
兩個人回到沼田城,剛一放下心事,上杉輝虎又拉著義銀來泡附近的溫泉。
義銀其實並不樂意。
越後大軍南下佔據沼田領,幾乎是明著吞了沼田家的地盤。這裡雖然已是越後一方的領地,但到底不如越後國內安全。
誰知道,沼田家裡會不會出幾個偏激的家臣?
日本武家的腦子就有病,有時候為保住家業慫得要死,有時候一上頭就是勇於犧牲,死士,切腹,怎麼猛怎麼來。
義銀是真不敢賭這些神經質的武家頭腦清醒,而且出城泡湯,前呼後擁旗本無數,也不得清淨。
但無奈,上杉輝虎死纏爛打,他不方便太生硬拒絕。最後還是跟著來到這三峰山的野溫泉,遂了上杉輝虎的心願。
溫泉附近已經被旗本們仔細搜查了十來遍,內外包裹白布遮風,山間小屋被整理乾淨,請他暫住。
他一路慢走,從小屋往溫泉去。一路上,旗本們看向他的眼神奇特,肅穆又憧憬。
義銀暗自嘆息,這面御白旗的威力遠比他想得還要厲害,甚至讓他有些害怕。
雖然知道關東武家重傳統,但他拿到御白旗之後的遭遇還是讓自己都有些懵圈。
北條氏康直接就跪了,反抗都不反抗,一副老實巴交的聽候處置模樣。
成田長泰把上杉輝虎得罪成那樣,還敢跑來軍中,負荊請罪,在義銀面前痛哭流涕,懇求原諒。
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裡見家,佐竹家那些東五國武家,敢著趟派人來保護他,保護御白旗北返。就怕晚別人一步,會給自家丟臉似的。
可她們越是如此,義銀的壓力就越大。
關東局勢的巨大反轉,超乎義銀的想象,這些關東武家的仰慕是發自內心的。
義銀接受了她們的敬意,也被架上崇高的神位,這次是真的下不來臺了。要麼永遠高高在上,要麼一摔粉身碎骨。
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去貪那面意義非凡的御白旗。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面御白旗的背後,是關東武家失落兩百年的惆悵,跌跌不休的地位。
自從鎌倉幕府衰敗,足利幕府再建,武家天下的中心就從鎌倉轉移到京都。
原本在天子腳下作威作福的關東武家,一下子變成鄉下人,鎌倉敗落成了小漁村。
這巨大的落差,驕傲的坂東姬武士怎麼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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