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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侍奉的兩名神官慌慌張張走了出來,向義銀伏地叩首。
戰戰兢兢躲在光圈之外,不敢沾染斯波義銀的光華。這猶如神蹟一般的場景,將永遠刻在她們腦海中,永生難忘。
義銀也不管她們,他看似若有所思,其實是給後面跟隨而來的武家們留時間趕路。不等她們到場觀禮,自己裝b給誰看?
等到身後人影簇簇,義銀衝著神社叫喊。
“是誰?是誰引我來到這裡?”
他的聲音迴盪在天地間,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有無情的暴風雪還在呼嘯。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他,因為天妒紅顏這個特效就是爛!它不能雙開效果!
義銀等了半晌,註定得不到回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最後笑聲哽咽,化為號啕大哭。
他雙膝一軟,伏地痛哭,聲嘶力竭如杜鵑泣血,引得身後武家們紛紛不忍。
上杉輝虎嘆了一聲,剛想要上前去扶他,卻見義銀抬起頭來,大聲對神社中吶喊。
“先祖啊先祖!請您睜開眼睛看一看吧!
武家棟樑,足利家第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她死了!河內源氏嫡流的血脈,又一次被逆賊斷絕!
源氏的天,要塌了!
我已盡全力,卻無法面面俱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嗚嗚嗚,先祖,我該怎麼辦!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呀!”
義銀在雪地裡哭泣,身後武家無不倍感淒涼。
河內源氏嫡流帶領武家奪取天下,兩開幕府統御六十六國,被擁戴為武家棟樑四百餘載。是當之無愧的幕府將軍,所有武家的首領。
在源賴朝一脈滅亡之後又三百年,河內源氏嫡流正統再一次面臨斷絕的危機。
雖然不至於像斯波義銀喊得那麼慘,分家旁支還是能找個人出來當足利將軍的。但能被所有武家認可的足利將軍家,確實是斷絕了。
源氏的天下,又一次走到崩潰邊緣。亂世之後的下一代幕府,還會是河內源氏奪取天下,再一次自稱嫡流,繼續統治這片大地嗎?
沒有人知道。
對於斯波義銀來說,足利義輝是他的主君,他的妻子,也是他所屬武家氏族,足利一門的總領門。她的被弒,是天崩地裂。
北條氏政下意識撇開頭,不忍心看他哭泣的模樣。
在她眼中,面對內外諸多壓力的斯波義銀,終於在白旗神社面前,放下所有心防,抱頭痛哭。
人的崩潰,往往只在一瞬間。
不管身後的武家們會如何看他,是憐憫,是同情,是鄙夷,是幸災樂禍,還是感同身受。
就在眾姬眼神複雜看著伏在雪地中哭泣的斯波義銀,就在上杉輝虎紅著眼眶,想要勸解之時。
天空,忽然出現新的變化。
所有人抬頭望天,剛才露出一條縫隙照射在斯波義銀身上的陽光,開始變粗變大。
灰濛厚實的雲層像是在躲避什麼,開始拼命得往外圈擠兌。一瞬間,陽光以斯波義銀為中心,迅速擴大,揮灑照耀整個鶴岡八幡宮。
陽光帶來的溫度,將暴雪瞬間融化,冷熱交替的負氣壓在剎那形成類似龍捲風的氣浪,猛地往外甩出。
忽然出現的狂風嚇得所有人擋著臉,呼吸間,風捲殘雲向外橫掃,籠罩大地暴風雪竟然停了。
不,並沒有停。
眺望遠處,依然是狂風暴雪,只是八幡宮像是被什麼籠罩著。隔離在風雪之外,沐浴在陽光之中。
一名姬武士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這就像是一個訊號,隨著她的跪下,一個個姬武士紛紛跪下。
她們敬畏得看著斯波義銀的背影,和他正前方的白旗神社。
這。。這是源氏先祖顯靈了?
兩名看護神社的神官已是兩眼發直,舌頭髮麻。她們望向斯波義銀的眼神,就像是參見宮內的八幡大神。
義銀沒有理會她們,只是凝神看向神社深處,側耳傾聽著什麼,喃喃說道。
“白旗。。換白旗。。”
他的瞳孔一縮,直起身子,看向旁邊的那兩個神官。
“兩位可是侍奉白旗神社的神職?”
兩人慌忙跪拜,一人結結巴巴說道。
“不敢,不敢。御。。御臺所有什麼吩咐。”
義銀說道。
“煩請神職挪步,用我這面白旗,換下先祖源義家的御白旗。”
“什。。什麼。。”
神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指義銀手中的白旗,又指指神社內,瞠目結舌。
義銀肅然道。
“這是先祖的意志,你願不願意聽命嗎?”
若是旁人這麼忽悠神官,神官早就打個哈哈。騙誰呢?老孃在神社當差幾十年,什麼時候見過祖宗顯靈?
可在這暴風雪之日,光芒萬丈的鶴岡八幡宮中,神官背後還能感覺到陽光的溫度,彷彿真有什麼目光在威嚴注視著自己。
她嚇得兩腿發軟,腳步蹣跚走到義銀面前,伏地叩首。然後,小心翼翼接過他手中的御旗,轉頭往神社裡走。
片刻,當她再次從神社出來,手中捧著的卻是另一面式樣古樸的白幡。
義銀盯著這面夢寐以求的御白旗,心如潮湧。
五百年前,八幡太娘源義家就是舉著這面白旗攻略關東,恩賞立功的武家,開啟了河內源氏嫡流的榮耀之路。
一塊布料絕不可能穿越五百年而不朽,但不管是後來修補,又或者另外特製,都不影響它的政治含義。
八幡太娘源義家之御白旗,源氏白旗之祖,此乃天下大義。
神官顫抖著再次跪在義銀面前,雙手奉上御白旗。義銀伏地叩首,將旗幟接過,拔地而起。
他喊道。
“蒲生氏鄉!”
“嗨!”
蒲生氏鄉衝出佇列,跪拜在斯波義銀面前。義銀衝著她微微一笑,將旗幟遞到她面前,柔聲道。
“這一次,可不準再弄丟了。”
蒲生氏鄉渾身發抖,她雙手捧著御白旗,哆嗦嘴唇,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眼淚止不住得往外流,狠狠點頭,不停的點頭。
義銀看向北條幻庵,大喊道。
“北條幻庵大人,老祖宗說了,御旗放在她那裡!北條家如果有什麼條件要開,就和她說去!”
北條幻庵面色煞白,老辣如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場面。眼前這一切太過奇幻,今天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御旗在白旗神社內,就在原本供奉源義家的御白旗之處,替代御白旗接受香火。
義銀這一手乾坤大挪移,可是把北條家架上了柴火堆,北條幻庵連個p都不敢放。
後北條家原是京都伊勢家分支,冒領北條苗字,自稱鎌倉幕府執政,前北條家後裔。
前北條傢什麼來歷?就是弄死源賴朝子嗣,害得鎌倉幕府將軍,河內源氏嫡流斷絕的罪魁禍首。
足利家好不容易佔據天下,續上道統,讓河內源氏嫡流再次君臨天下。
後北條家自稱北條執政後裔,怎麼?還想學前北條家,也搞斷一次河內源氏嫡流?
你特麼的想造反啊!進去和河內源氏嫡流的老祖宗談一談啊!對了,源賴朝的御白旗就在旁邊,說不準還能和源賴朝談一談呢!
北條幻庵原本並不太在意鬼神之說,可今日之事太過詭異。她又白髮蒼蒼,壽數無多,豈能不驚恐畏懼?
一直在觀察她的義銀,看見北條幻庵畏縮的神色,終於露出了暢快的笑容。這場談判雖然還沒開始,但北條家已經輸了。
老子御白旗在手,說上杉輝虎是關東管領,北條家認不認?她北條氏康有膽子不認嗎!
此時,天空再次灰暗,周圍的雲層滾滾而來,遮蓋天空,阻隔陽光,大地重新陷入昏沉。
暴風雪刮在所有人的臉上,讓她們腦海中不禁疑問。剛才的事,是否真實發生過?
隨後,所有人看向義銀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從這一日起,關東再沒有人敢輕視斯波義銀,就算心裡不服,嘴上也得憋著。
因為坂東姬武士永遠忠於八幡太娘源義家,而源義家顯靈,將自己的御白旗賜予了斯波義銀。
他是河內源氏嫡流的守護者。
———
斯波義銀在鎌倉大發神威,震懾關東諸姬。隨著時間流逝,鶴岡八幡宮的神蹟遲早會傳遍天下。
日本六十六國,越往西南越開放,越往東北越保守。
因為西南的海外貿易發達,關西武家的心思更活絡。而主要依賴在土地中刨食,沉浸緬懷祖先榮光的關東武家,思想更保守。
也許關西武家會對鶴岡八幡宮的神蹟表面敬畏,其實心裡無所謂。但在傳統的關東大地,神蹟傳播會讓斯波義銀具備超然的地位。
這一特殊地位雖然不能幫他做成什麼,卻足夠讓他否決什麼。
權力的本質是說不。如果因為你不同意,什麼事都無法辦成,你就是擁有強大影響力的權力者。
在義銀前世。
白頭鷹證明了,沒有自己首肯,誰都別想辦成事。於是,所有人在辦事前,都必須先考慮白頭鷹的感受。
小白兔在朝越兩戰證明了,在東亞這塊沒我同意,誰都別想辦成事。於是,東亞事務要有所進展,就必須先爭取小白兔的同意。
隨著八幡宮神蹟被參與的武家傳回關東各地,斯波義銀在關東大地,會漸漸擁有了超乎他自己想象的影響力,一言定義理的否決權。
窮苦的現實生活,讓關東武家分外懷念祖先席捲天下的輝煌。
血液中流淌的那一句,坂東姬武士世世代代效忠河內源氏嫡流的誓言,是她們精神上的安慰劑。
關西的暴發戶有什麼了不起!老孃祖上也闊過!
油滑反覆的關八州武家們,她們的心中深藏著一絲不甘,那是重新成為天下中心的渴望。
也許未來的關八州某地,會再次成為天下中樞。關西的暴發戶們,會再次拜服在關東武家腳下。
而此時的斯波義銀,只是暗自慶幸自己裝b成功。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收穫了什麼,那是憋屈太久的關東武家,發自真心的仰慕與嚮往。
在不經意間,他已是存天下之志,得天下之望,未來可期。
———
斯波義銀在鎌倉裝神弄鬼的當口,真正的足利將軍家血脈,還俗歸家的足利義昭,正遭受著未曾想到的屈辱。
匆匆來到越前國的她,並沒有受到想象中的熱烈擁護。朝倉家的這代家督朝倉義景,似乎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在雙方首次禮儀性見面之後,足利義昭就被安置在一乘谷城內一處住所,再無交流。
不管和田惟政與細川藤孝怎麼努力,朝倉義景都避而不見,閉口不提幫助足利義昭上洛繼位一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已是深冬大雪之時,足利義昭與支援她的武家們也變得越來越著急。
留給她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一乘谷城天守閣,朝倉義景正在與一乘谷奉行眾議事。
越前國原本是斯波家守護的領國,八代將軍之亂時,朝倉家僭越奪國。歷代家督勵精圖治,獲取京都幕府器重,終於混成越前守護。
朝倉宗家的居城是一乘谷城,一乘谷奉行眾便是直接聽令於主家的家臣團。
朝倉義景放下手中文書,暴躁道。
“大野眾那邊,還在催促軍需補給?她們到底懂不懂適可而止!”
前波吉繼,魚住景固,富田長繁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前年,朝倉家的軍神朝倉宗滴主持大局,發動對加賀一向宗的反擊,得到大多數朝倉分家支援。
朝倉義景身為家督,卻在軍議上被朝倉宗滴懟得灰頭土臉,不得不同意了這件事。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年,朝倉宗滴也在戰後油盡燈枯過世,但那一戰的餘波依然困擾著朝倉家。
朝倉家以下克上,趕走越前守護斯波家。為了儘快吞沒越前國,當時的家督大封分家,鎮守各地。
百年之後,這些分家越來越不聽話,導致家中內部矛盾激烈。
而這代的家督朝倉義景,又不像她母親那麼才能出眾,威望不足以鎮住場子。
她對朝倉家中最強大的兩支國眾,統領敦賀眾的朝倉景紀與統領大野眾的朝倉景鏡,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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