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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鎮愣了許久。
遠去的朱祁玉有點陌生,走在黑暗中,卻光芒萬丈灼眼欲傷,一時恍忽間,竟朱祁鎮生出種錯覺。
好像皇爺爺再現人間了。
仁厚。
仁厚之餘,也有果斷的一面。
朱祁玉想成為下一個仁宗?他真能成為下一個仁宗?
那朱見濟呢……
是想追太宗,還是想躍宣宗,怕是想多了,如果是太宗或者宣宗當太子,石亨動亂時,絕對不可能出現決戰正陽門的情形,石亨甚至進不了承天門就全軍覆沒了。
朱祁鎮嘆了口氣。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事實擺在眼前。
自己又輸了。
好不容易送了一把金刀出宮,結果石亨被朱見濟拿捏,再後來方瑛和陳友等人武力復辟,被文臣坑,又被朱祁玉兩父子設局。
復辟沒希望了。
連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拉起一瘸一拐走到身旁的錢皇后的手,朱祁鎮目光闇然,輕聲道:“皇后,我努力了,可惜啊,造化弄人,朱祁玉生了個好太子。”
錢皇后溫柔的撫摸著丈夫的背,復辟什麼的,她並不在意,只要能和丈夫一起廝守,就是她嘴大的幸福。
笑道:“見深也很好。”
丈夫和見深沒有感情。
但錢皇后和朱見深相處極多。
朱祁鎮搖頭,“朱祁玉兩父子下了一步好棋,見深他現在是越王了。”
失去了正統身份。
朱祁鎮深呼吸一口氣,“朝堂臣子那邊,應該猜出咱們的處境了,我估計著那些野心家還會有最後一搏,皇后,咱們早做準備,萬一有意外狀況發生,也不會慌了手腳。”
錢皇后不懂政事,好奇的問道:“還能怎麼搏?”
朱祁鎮看向夜空。
沒吱聲。
怎麼搏?
天下這麼大,只要離開這紫禁城,會沒有我朱祁鎮的容身之所?
世間從來不缺想要從龍之功的投機者。
到時候各據江山半壁……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兔崽子還修個菜廟,想讓我和夏桀、商紂並牌而立?
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我若成功……
菜廟必將有你朱祁玉、朱見濟的名字!
站在角落裡的一個年輕太監,跪下,輕輕說了句:“陛下,夜涼了。”
朱祁鎮嗯了聲。
夜涼。
心熱!
……
……
教坊司,朱見濟腰按長劍,看著跪在地上的左右左司樂等人,道:“我不知道當年王振給了你們多大的人情和利益,八九年過去了,你們竟然還惦記著舊時光。”
左右司樂聞言嚇得夠嗆,“殿下冤枉啊,微臣和王振並無交集。”
朱見濟冷哼一聲,“沒有?!”
右司樂金瑞道:“微臣景泰二年舉秀才,因兵部郎中陳汝言的舉薦,景泰三年來教坊司任職,晉榮在景泰四年被殿下砍了腦袋,微臣才補缺擔任的右司樂,和王振並無任何交集。”
左司樂薛雲山急聲道:“微臣是御史薛瑄舉薦,於景泰七年任職左司樂。”
言下之意,和王振沒有交集。
朱見濟眼咕嚕一轉,薛雲山估計是薛瑄的親戚之類的,問道:“羅奇呢?”
金瑞道:“他和晉榮關係莫逆。”
朱見濟明白了。
正統年間,晉榮和王振的關係極好,羅奇和晉榮關係好,十有八九是王振餘孽,難怪老朱一宣召,他就送娼女去東暖閣。
對金瑞和薛雲山道:“聽好了,孤只說一次,到時候落孤手裡,別怪孤無情,晉榮和羅奇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
頓了下,看向薛雲山,“薛瑄也保不住你!”
兩人噤若寒蟬,“請殿下示下!”
朱見濟緩緩的道:“孤理解你們教坊司的難處,奉聖意不敢違背,孤也理解陛下,所以教坊司這邊,孤並沒有大開殺戒的意思,但是有一點,你們最好給孤聽好了,從今之後,陛下若是召女子去乾清殿,教坊司不能再挑選娼女侍駕,從罪臣家卷中身子清白、思想健康的美貌女子即可。”
金瑞和薛雲山領旨。
朱見濟忽然想起一事,“雖然宮中有專業太監負責此事,但你們教坊司也要多加註意,送過去的罪臣女卷,若是有了身孕,孤拿你們是問!”
倒不是擔心獨苗的快樂被剝奪,也不擔心東宮位置。
而是罪臣女卷懷了龍種,事情不好處理。
金瑞和薛雲山哪敢說不。
心裡有點憋屈。
這事咱們說了不算啊,陛下臨幸女子後,宮中專人負責,輪不到咱們教坊司。
但太子殿下說了,哪敢不聽。
朱見濟這才離開教坊司。
心裡很不爽。
歷史上哪個太子還要操心老爹的個人生活需求?
沒有。
朱祁玉攤上老子這麼懂事的兒子,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
回東宮的路上,對白慶之道:“明日你和趙牧一起,走一趟拱照所,通知千戶徐來,讓他派幾個人,盯一下教坊司左右司樂金瑞和薛雲山,另外,也要盯一下御史薛瑄和兵部郎中陳汝言。”
羅奇是王振餘孽。
很有可能透過薛雲山、金瑞勾搭上薛瑄和陳汝言。
小心駛得萬年船。
教坊司內,確定太子殿下離開後,金瑞和薛雲山抹了一把額頭的密汗,起身後互相扶持著坐下,屏退左右,金瑞小聲道:“太子殿下有所察覺了?”
薛雲山搖頭,“不至於,應該就是單純的不想陛下在娼女肚皮上醉生夢死,畢竟咱們這位太子殿下還小,他現在似乎很不願意輔國參政。”
金瑞嗯了聲,“看這架勢,怕是時不待我了”
薛雲山嘆道:“許侍郎那邊還沒訊息傳來,咱們也不能貿然行事,否則一旦沒有配合成功,上皇再無機會不說,咱倆也得抄家滅族。”
金瑞冷笑一聲,“但若是成功,你我二人都將成為六部郎中之流的中樞重臣!”
這是何等的誘惑。
連徐有貞、張?、石亨、陳友、方瑛這等地位的人都願意冒險,兩個左右司樂哪抵擋得了這一步飛天的誘惑。
薛雲山眼裡閃耀著慾望,“將來大事得成,太子在我等面前,不亦今日我等在他面前,如狗乎?”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金瑞比較冷靜,“為時尚早,就算咱們這次成功了,也至多半壁江山,不要得意忘形,當務之急,還是聽從許侍郎的安排,這件事應該是由更厲害的人在謀劃,許侍郎很可能和咱們一樣,只負責一個環節。”
薛雲山道:“這我知曉,可菜廟已立,再不動手,只怕太子殿下就要謀害上皇了。”
金瑞點頭,“估計就這幾日。”
又道:“人可準備好了?”
薛雲山道:“好了,據送過來的人說,此兩女子皆是那位培養出來的死士,而且地方上也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接應,聽說……那位只想要封王而已?”
金瑞冷笑一聲,“上皇雖然搞出了土木堡,致我大明國力腰斬,但再怎麼說也是太宗正統,那位自然只能是個王,否則不是打太宗的臉麼。”
無錯
上皇終究是該有一點底線的。
薛雲山微微頷首,“那是後事,暫且不提,這些日子可要安排好你自己的後路,到時候京畿一亂,許侍郎可就顧不上你了。”
金瑞點頭,“早準備妥當了!”
又擔憂的道:“你一個人留在北京,行嗎?”
薛雲山笑了笑:“死不了。”
有叔父薛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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