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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大聲道:“懷肅不是為了我的大業而死,反桓滅楚,恢復大晉,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是事關所有天下正義之士的事,羨之,難道你起兵復晉,是為了我劉裕嗎?”
徐羨之冷笑道:“是,懷肅的傷,是在討伐桓振的最後一戰落下的,但他為什麼會有受傷?為什麼最後無法治癒?為什麼會毒氣攻心?難道這跟你脫不了干係嗎?”
劉裕一時語塞,想到劉懷肅當時傷口的情況,視線又開始變得模糊了。
徐羨之沉聲道:“你為了要牽制希樂,為了不讓希樂獨立大功,為了讓全軍上下明白,北府軍只有你才是真正的核心,所有人的功勞,都可以由你一手操縱,這才設下計劃,讓懷肅半路殺出,桓振當時兵力強大,又急於決戰,即使是希樂和無忌也不敢輕攖其鋒,你卻讓懷肅以阿壽的舊部,獨自擋在他必經之路上,雖然懷肅拼死力戰,打垮了桓振,但這一戰也是損失慘重,兩千多老兄弟,永遠地倒在了戰場之上,又何止一個懷肅?!”
劉裕咬了咬牙:“難道我就應該放棄阻擊桓振?讓他再各地流躥,害死更多的人嗎?只要是戰爭,就會有犧牲,這不是請客吃飯!”
徐羨之哈哈一笑:“是,懷肅這戰重傷,也是理所當然,上陣打仗,哪可能沒有損傷呢,但他中了箭,受了傷,你不去好好地治他,而是讓他繼續在那裡代替你跟希樂鬥下去,荊州新平,萬事複雜,就算是生龍活虎的人,這時候去處理這些事情,也會心力憔悴。你要做的,是要把那些在後方看熱鬧的世家子弟,還有負責移民江北的那些得力助手,派到荊州去處理事情,這樣無論是懷肅,還是兔子,都不會死!”
劉裕厲聲道:“他們不是我累死的,我再說一遍!難道你以為我們在這裡是吃飯睡大覺,無所事事嗎?我從建義成功以來,就沒有一天睡超過兩個時辰的覺,胖子更是每天要處理上千份公文,你看他現在累成啥樣了?不是隻有你們前方打仗才叫辛苦!京城的事情有多複雜,想要完成大業有多困難,別人不懂,你徐羨之還不懂嗎?!”
徐羨之冷笑道:“我是懂,大晉有的是治國良才,卻在你這裡幾乎無人可用,一邊是讓胖子,懷肅,兔子他們累得吐血,你自己也累成這樣,另一邊是世家子弟們想要做事卻沒有官,沒有爵。當年諸葛亮就是因為信不過他人,不肯放權,軍中有杖二十以上的小事都要他親自處理,最後把自己給累死了,你現在不就是在做同樣的事嗎?!”
劉裕雙眼圓睜:“是我不想讓世家子弟出來做事?是我沒給他們官爵?光跟著希樂出征的世家子就有好幾百了,可他們做什麼了?庾悅,郗僧施這些人,到了豫章就稱病不起,只想撿現成的功勞,卻不肯出力,這難道還怪我了?”
徐羨之搖了搖頭:“因為希樂跟他們說,你們不用上前線,一切有我,最後功勞會帶你們分,有了這句話,他們幹嘛還要辛苦拼命,幹嘛還要流血流汗?”
劉裕氣急反笑:“這話是我說的?他劉希樂讓這些世家子弟們不出力,還要怪到我劉裕頭上?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徐羨之平靜地說道:“那就要問問你劉裕,為什麼會跟世家子,跟你的好戰友劉希樂同時成為對手,讓他們走到一起了。”
劉裕咬了咬牙:“我自認我已經讓步足夠多了,難不成要我解甲歸田,把所有的權力讓給劉希樂和原來的世家高門,這才可以?!”
徐羨之輕輕地嘆了口氣:“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你想改變天下的現狀,我說的改變,不是指北伐,而是說大晉這百年來的定製。世家天下,高門貴閥,所有人已經接受了這點。京八兄弟建義成功,本可以順順當當地升為這些高門世家,把建義中打倒和消滅的家族踢掉,自己取而代之,再按以前的那套方式執行,為什麼你要另起爐灶,要把天下世家的好處分給那些跟你不相關的平民百姓?你這樣刨世家天下的根,又一時找不到可以代替世家為你治國理政的人才,這樣真的好嗎?”
劉裕一動不動地看著徐羨之,久久,才嘆道:“原來,你從一開始,就不支援我的理念,不支援我讓天下人人平等,不受欺壓的理想。”
徐羨之搖了搖頭:“少年時的我,因為見識不夠,會支援你的想法,但現在你我已經人到中年,總得現實點。世家天下能維繫百年,自有其道理,最根本的一條,就是他們掌握了治國的人才和文化,離了他們,你連一個京口郡都治理不了。你確實可以戰場上所向無敵,但你不可能把天下百姓都當成軍隊來管理。寄奴啊,現在你的處境非常危險,世家高門不會跟你真心合作,而北府兄弟也跟你生出裂痕,在這種時候,你應該退讓,妥協,而不是繼續堅持你那不切實際的夢想!”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怎麼就不切實際了?現在我跟希樂的矛盾已經暫時解決,他也離京出鎮豫州去了,我相信劉婷雲經此一事,會老實很多,她再也不可能害到我和兄弟們了。”
徐羨之嘆了口氣:“寄奴啊寄奴,你真的以為找些儒家經學之士來庠序,來教功臣子弟們讀書習字,就可以幫你弄出足以治理天下的人才,以取代現在的世家高門嗎?你以為象夫人這樣的人,她會看不出你的想法?如果連謝家都最後站到你的對面,你的大業,還可能成功嗎?”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羨之,你知道什麼事情,或者說誰想透過你來跟我說什麼,但請直說,今天你說任何話,我都不會怪你,懷肅走了,我心如刀絞,但日子還要繼續,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所以,我需要聽聽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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