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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江陵,刺史府。
桓玄面色陰沉,獨坐主榻之上,目光從兩側或坐或站的文武兩班的臉上掃過,殷仲文那張紅光滿面的笑臉映入了他的眼簾,兩隻眼睛已經眯成了一道縫,看著桓玄的目光,直接就笑道:“恭喜桓公,賀喜桓公,大業可成,就在今日!”
桓玄的眉頭仍然緊緊地鎖著:“何喜之有?”
殷仲文笑道:“咱們的糧食禁運已經起了效果,聽說建康城裡的米價已經從一斗十文漲到了十五文,各大世家大族都已經在屯糧,不出半個月,一定還會大漲的,到那個時候,江東缺糧,民眾恐慌,必然鬧事,連軍心都會不穩,主公到時候再直接起兵入建康,就再無人可以阻擋啦。”
桓玄沒有直接回話,看向了坐在左首第二位,沉默不語的卞範之:“敬祖(卞範之的字),你怎麼看?”
卞範之平靜地說道:“雖然我們斷絕了對揚州的米糧輸送,但是世家高門仍然有不少屯糧,一年之內,哪怕吳地顆粒無收,也不至於出現饑荒,黑手黨那些傢伙,個個精似鬼,在這種時候,是不會允許世家大族哄抬糧價,引發混亂的,我想,靠著這一招就想逼建康就範,希望渺茫,這個計劃我一開始就反對,除了失人心外,更是沒有作用。”
殷仲文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卞長史,你又翻舊帳什麼意思?若不是糧食禁運,劉牢之會回軍嗎?只怕這會兒天師道早就給消滅了。”
卞範之冷冷地說道:“劉牢之給趕走是因為跟謝琰的矛盾,謝琰剛愎自用,不允許外人勢力插手會稽一帶的謝家莊園,這跟糧食禁運可沒有關係。不過,我倒是認為,主公的機會,要來了。”
桓玄輕輕地“哦”了一聲:“你真的這麼看?”
卞範之環視四周:“還請主公先屏退左右,我有一人,有大才,今天想要引見給主公,不知道主公是否願意一試。”
桓玄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坐正了身子,揮了揮手:“各位暫且退下,我要與卞長史一敘。”
殷仲文恨恨地看了卞範之一眼,跟桓振等人一起退下,當所有人的身影消滅在刺史府外後,卞範之輕輕地拍了拍手,廊下一個站崗的軍士,放下了手中的長戟,緩步走上殿堂,脫下了皮盔,對著桓玄一揖及腰:“見過桓公。在下陶潛,字淵明,願為桓公效力。”
桓玄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起來,指著面前這個三十左右,個子中等,臉色黝黑,卻有三縷漂亮長鬚的男子說道:“你就是荊州大名士,陶潛,陶淵明?哎呀呀,你這位陶荊州之後,名動荊湘,之前我幾次差人聘你出山,你都不肯,怎麼今天卻願主動來投了呢?”
陶淵明微微一笑:“賢臣擇主而侍,桓公是不是值得在下效仿,在下總得觀察一陣才行啊。”
桓玄的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陶先生,你這是在諷刺我嗎?曾經的我,名滿荊州,是著名的貴公子,謙遜仁和,可現在,自從我做了這南郡相之後,手法狠辣,連大世家郗恢都死在我的手上,現在的荊州文武,畏我多過敬我,而你陶先生一向以名士自居,隱逸不出,能看上我這樣的人?”
陶淵明笑道:“當年謝安在東山不出之時,不也是跟在下一樣嗎?非真的隱居不出,而是要待價而定也,要是一個區區祭酒,主薄之類的職務就能滿足我,那豈不是愧對這一身的才學?”
桓玄笑著搖了搖頭:“確實,先生有才,文章詩作天下無人不知,一個祭酒是委屈了你,那來當我幕府之中的首席僚屬,專門起草軍令如何?”
卞範之笑了起來:“主公,你有所不知啊,陶公所擅長的,絕不是外人所知道的那些詩文,如果是這些,有殷仲文這個筆桿子就行,何須陶公呢。陶公真正厲害的,是權謀帝王術!”
桓玄的臉色一變:“權謀帝王術!”
陶淵明淡然道:“不錯,家曾祖陶公諱侃,可是大晉的開國荊州刺史,從一個縣吏做到一方鎮守,絕非偶然,其治國平天下的秘法,也是我陶家歷代秘傳,只可惜其中多有隱語,甚至歪曲誤解之處,非悟性極高之人,不得領悟,陶某不才,自以為習得這帝王術大成,方敢出山輔佐明主,建功立業!”
桓玄點了點頭:“那願聽先生指點,當前局勢,我當如何作為。”
陶淵明負手背後,開始踱起步來,這讓他這一身軍裝盔甲,看起來顯得有點滑稽,他一邊走,一邊說道:“明公現在需要做的,不是急著要入建康,而是立足荊州,現在您的情況並不比在建康城裡焦頭爛額的黑手黨和高門世家要好,甚至,可能更糟糕。”
桓玄不服氣地說道:“先生的話,讓我無法理解,再怎麼說,吳地給天師道打爛了,而且現在都無法恢復,聽說連黑手黨一方鎮守的朱雀都死在會稽,當我聽說王凝之就是朱雀的時候,委實吃驚不小呢。我現在兵精糧足,荊州軍政大權在手,怎麼會連黑手黨都不如了呢?”
陶淵明微微一笑:“從家先祖陶公開始,就沒少跟黑手黨打交道,深知其厲害之處,就象當年,先祖挾撲滅蘇峻之亂的餘威,志得意滿,是天下頭號藩鎮,但以如此實力,都不敢行王敦故事,就是因為清楚地知道黑手黨的實力,表面上看,他們沒有兵馬,不堪不擊,但吳地的土姓世家,如沈充,錢鳳等,卻是在平叛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給黑手黨消滅,而他們的田地,丁口也歸於黑手黨所有,這種潛藏在暗處的實力,才是最可怕的,想必先桓公大人,對此也深有體會吧。”
桓玄咬了咬牙:“這些事情,你又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家父主政荊州這麼多年,你們陶氏一族沒人來跟他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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