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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明覺得眼前人荒誕,而又可怕。

不敬天的人,怎麼能有一顆仁心?這是如何修出來的?

天地生養萬物,對天地都不感恩的人,真的能善待黎民嘛?

若是長安君自始至終沒有癲症,一切行為皆為自主。這樣的人身居高位,會引導陛下走向什麼境地?一起逆天?

引發天怒,勢必生成一場更大浩劫!

一念至此,一直視嬴成蟜為聖人的趙公明,甚至起了一絲殺心!

嬴成蟜眯起雙眼。

他的感知能力嚴重偏科,受荊軻後天訓練,將所有點數都加在了危險感知上。

他抬手放在桌下大腿上。

只要眼前人敢暴起發難,他就讓後世再無武財神!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順勢,逆勢,皆乃天的意志指引。人間帝王賢明還是暴虐,都不能阻止。”

趙公明沒有動手,嬴成蟜便也像什麼都沒發現似的。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這恰恰說明了天沒有意志,它只是具有一定規律。他不會獎賞賢明的堯帝,也不會懲罰暴虐的夏桀。

“趙先生若認定天地大勢不可違背,又何必出了終南山呢?”

趙公明不語。

在他看來,始皇帝巡行開始,天上立刻便熒惑守心,這是天對始皇帝的警告。

若是始皇帝立刻回返咸陽,便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他出來是為勸阻始皇帝回返。現在形成的浩劫大勢,就是始皇帝一意孤行,違背天命的懲罰。

趙公明一直在做的,是改變始皇帝心意,要始皇帝按照天命所示的道路走下去,其揚言逆勢,實乃順天。

這些話趙公明一句都沒有說,沒有意義。

他知道,只要他無法要天降雷霆,立刻劈死口出不敬之語的嬴成蟜。說的再多,幾乎都不可能要嬴成蟜改變心意。

就像他堅信天有意志,難以更改一樣。

他倉促告退。

嬴成蟜頷首,沒有多說,任其離去。

“唉,從此以後,夫君與這莽人的關係,再不復從前了。”

越女自臥室推門而出。

她一直在此,將嬴成蟜,趙公明兩人談話聽了個徹底。

靜步走到夫君身後,素手輕按在男子額頭兩側揉捏,略有些心疼,不解。

“連越女都明白。

“夫君只要虛與為蛇,不需騙過這莽人,只要不親口承認逆天,萬事皆安。

“怎麼就非要親口說出來呢?夫君又在謀劃什麼?能否與越女言說一二?”

嬴成蟜閉目享受,頭顱後仰,輕靠雙峰,彈性十足。

“同行者有你一人便是,要這煞風景的憨貨做甚?”

越女手指微微用力,扶正嬴成蟜的頭,輕嗔一口,

“夫君若不能說,我不問了便是,何必拿花言巧語矇騙我。”

嬴成蟜無奈一笑。

“哪裡有那麼多的謀劃,他待我以誠,我便以誠相對罷了。我又不是韓國人,成天就只知道陰謀詭計算計他人。”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握住嬌妻細手,嬴成蟜長身而起。

“我去找皇兄,晚點回來。你安心在家歇著,不必跟著了。”

這些天,嬴成蟜無論去往何處,越女都先行排查了路線上的危險。嬴成蟜行事越發肆無忌憚,都是越女慣的。

越女沒來時,嬴成蟜出行很是謹慎,和始皇帝也差不多。

但凡有囂張之時,必是劍術高超的魯勾踐貼身保護,善潛長匿的荊軻暗中排查。

自從劍術狠辣長於魯勾踐,隱藏身息不輸荊軻的越女來後,其一人分飾兩角。

有越女保護,嬴成蟜都忘卻謹慎二字如何書寫了。

“去做甚?”

嬴成蟜推門出門,聲音被關入門內,答越女之疑。

“我雖然不信地脈一說能有那麼大作用,但或許真有點?”

越女無語,抿著嘴無奈一笑,對自家夫君不知說什麼好。

前腳才和趙公明不歡而散,揚言不信天,不信地脈能改天換地,不著急找始皇帝。

趙公明剛走,後腳就跑出去找始皇帝。

此等行徑,唯有豎子二字可精準概括。

“陛下一言九鼎,可不像你這個豎子。真不知你要如何才能讓陛下收回成命,食言而肥。”

夜未深,人早靜。

鑽入鄭妃房中的始皇帝披著外衣,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善地盯著親弟。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以為皇兄今夜會和王詡秉燭夜談才對,不想皇兄竟沉迷女色。如此荒淫無度,皇兄莫非忘了夏桀、商紂、周幽王,欲重蹈昏君覆轍乎?”

這要不是眼前人和自己一個阿父,始皇帝當場就下令推出去斬了。

面刺他可以,說得對就行,始皇帝心胸沒那麼狹隘。但像這種為了噴而噴,不殺留著過蜡祭?始皇帝脾氣沒那麼好!

好女色,對於一國之主而言非但不減分,反而大大加分。

古代醫學不發達,幼兒常早夭,便是王室也不能免俗。家中有真真正正的王位要繼承,兒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夏桀、商紂、周幽王為人所唾棄,不是他們好女色,而是他們為了美色不幹人事。

“滾!”

始皇帝冷著臉起身,嬴成蟜上前一步扯住,將方才趙公明的話複述一遍。

“地脈一說,朕聽過,倒不是趙公明妄言。但朕不信,一個小小沛縣能亡朕的大秦。朕既然已封給鬼谷子,不能反悔食言,回去早些睡罷。”

始皇帝轉身欲行。

始皇帝不是沒幹過朝令夕改的事。

早年間為小人矇蔽,以為秦國除了秦人都不是好人,下《逐客書》,驅逐所有外國人。

看過了李斯的《諫逐客書》後,翻然悔悟,當場反悔,追回所有將要離去的他國有才之人,承認錯誤,撕毀《逐客書》。

今不因為地脈之說而更改詔令,不是始皇帝以為此乃無稽之談,而是他認為不值。

嬴成蟜嘿嘿一笑。

“若我有辦法要皇兄不食言,還能拿回沛縣,皇兄感不感興趣?”

始皇帝腳步一停,回首一臉狐疑。

“你又想出了什麼陰險招數?說來聽聽。”

翌日。

身在相縣的始皇帝直接下達了一條詔令,不經過咸陽相邦府,立刻執行。

一騎帶著始皇帝命令火速奔赴沛縣,將命令帶到,並監督執行。

沛縣縣令臉上有抹微不可察的喜色,迅速找高明匠人。

很快,沛縣石刻手藝最好的房被帶到。

聽到是執行聖旨,房滿臉激動,這是能帶到墳墓裡的榮耀,做得好說不準就能有個姓。

姓,代表著地位。

有了姓,他的後世子孫出去,先天就比廣大無姓的人高一級。

繩索纏在腰上固定位置,房懸在空中,被一眾沛縣兵士拉著。

他不敢往下看,直勾勾地盯著城牆門上面兩個大大的“沛縣”二字,一點一點細微鑿著。

這是個精細活,拽著繩子的兵士每隔一刻鐘就要換一次。

房從早上鑿到晚上,卻不覺疲累。

他一頓三日飯食都是官府提供,頓頓有肉。美味的肉將高空的恐懼乾的灰飛煙滅,房甚至覺得要是能這麼鑿一輩子也不錯。

第二日,一個上午過去,城牆頭光禿禿的,“沛縣”兩個大字消失了,房第一階段的工程做完了。

第二日下午。

第三日。

第四日。

房意猶未盡地完工了,最後吃了一頓官飯,吃了三大盤子肉,肉是真的好吃。

吃的時候,房還在想。

頓頓有肉,王也就是這樣的生活了罷……

夕陽西下,餘暉映紅晚霞,又灑落在城頭,給那兩個新字勾勒上金邊。

強用了兩天半的時間,重新刻出的兩個字是——長安。

劉老太公這數日一直沒有露面,沛縣縣令,不,現在應該叫長安縣令了。

長安縣令每日都在現場督公,臉上笑容就沒斷過,好似要把劉老太公的笑容一併笑夠。

當聽到劉家一個隸臣因為叫了劉老太公一聲沛公,而被活活打死的時候,長安縣令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沛縣名字改成了長安,這很明顯是封給前些日來沛縣的長安君做封地。沛公這兩個字,如今聽來,就實在有些刺耳了。

原本沛縣劉家最大,如今成了長安君領地,劉家當第一個被開刀,一山哪容二虎?

何況和長安君這頭猛虎比,劉家連犬都算不上,只能算是狗崽子。

這哪裡是傍上了長安君大腿,分明是被長安君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秦國虎狼之國,哪裡會出仁義之輩?

反觀他這個縣令。

此地由沛縣變為長安,他仍然是縣令。

雖然沒有進階,但和馬上就要跌入深淵的劉家比,長安縣令很是知足。

長安各大家族最近都在看劉家笑話,只等代表長安君勢力的人馬一到,見證風光顯赫的劉家一敗塗地。

然而,當代表長安君勢力的人到了之時,看熱鬧的一眾家族傻眼了。

來人中,有一個他們再熟悉不過的人——劉三劉季,哦不,現在該叫劉邦,聽說還是長安君親自改名。

劉邦入城後,先是找到匠人房,給匠人房帶來了夢寐以求的姓——李。

有了“李”姓的李房痛哭流涕,激動萬分,當場由巫覡信仰者變為了長安君信徒。往後餘生,逢人便說長安君的好。

隨後,劉邦進了劉家。

沒過多久,這數日氣氛壓抑猶如死地的劉家人聲鼎沸,歡鬧之聲要整個長安都聽得見!

久不露面的劉老太公被劉邦硬拉著,騎馬,在長安的每一條街道上都溜達了一遍。

劉邦在自己衣服上寫了十八個大字——劉昂託我的福,當了相公,相縣是我劉家領地。

長安眾人盡皆面面相覷。

不敢相信丟了沛縣這粒芝麻的劉家,竟然撿了相縣這個大西瓜!這劉三什麼命啊!怎麼就被長安君看中了啊!

眾人盡皆是看著劉三長大,知道劉三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瞅那得意忘形的樣,恨不得把所有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不僅直呼阿父姓名,還強拉著劉老太公又溜了一圈,這豎子有個屁出息!

就是命好,傍上了長安君大腿!

長安君到底看上了這豎子哪一點,怎麼就沒看上我家小子呢!

劉邦可不管那個,一路笑得猖狂肆意。

你們這些人暗中如何想關乃公鳥事,當面都得恭賀乃公,這就行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長安君說這兩句話,真是合乃公胃口!

劉邦騎在馬上,一手拿著烈焰灌入口中,酒液流過脖子,流入衣衫內。

他撕開衣領,哈哈大笑,高唱《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這才是乃公想要的人生啊!

長安城外。

鬼谷子揣著雙手,聽著城中的敲鑼打鼓聲,望著城頭上那“長安”兩字,一臉冷色。

“王公臉色別這麼難看,此地太小,王公能力卓越,不能施展。還是給成蟜罷,成蟜是個豎子,管不了大地方。”

嬴成蟜劍指東邊。

“東郡郡治濮陽,地大物博,物產豐厚,較此地富庶何止十倍。已有快馬奔赴,改‘濮陽’二字為‘沛縣’,為王公領地。

“天下共有三十六郡,只有三十六郡治。王公能得一,還是在東郡這等富庶之地,可見皇兄對王公何等器重。”

王詡氣的不想說話,回眸看了一眼百米之外那頭黑虎,第一次認真注視了虎背上的黑臉壯漢。

“長安君別高興的太早。”

鬼谷子回眸,臉色鐵青。

“為什麼?王公換了個更富庶的領地,我為何不能高興?我偏要高興!哈哈哈哈!

“但王公你要平復一下心情,你頭上那四個肉痣都要抖掉了,是太激動了嘛?沒事,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嬴成蟜拍著胸口,表示不用放在心上。

“君上還是一味逞口舌之力啊。”

鬼谷子忽然悠悠地道,面色漸漸恢復,就好似先前都是裝的一般。

“趙公明這個人,詡既然已見過,會沒有想過其會告訴君上,沛縣地脈之說乎?

“君上有沒有想過,今日的這番變故,才是詡喜聞樂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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