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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弄疼我了。”

女子梨花帶雨,抽搭了一下,素手攀附到嬴成蟜掌心輕輕摩挲。

“這手可勾引不到我,你的手不如你的臉蛋迷人。你手上有老繭,是常幹粗活所留,你是一個下人。

“這倒讓本君越發好奇了。

“到底是哪個大聰明,費了如此大周章,最後卻只派了一個下人來勾引本君?這不是看不起本君嘛?

“本君權傾朝堂,坐高臺之上,觀雲捲雲舒,隻手可遮天,打個噴嚏天下便要下場暴雨。與本君共赴巫山這等好事,怎麼也不該落到你身上。

“怎麼,他一個姊妹,女兒都沒有?”

如今的嬴成蟜與一年前完全不可相提並論,沒有幾個朝臣見面再稱其為豎子,而是禮數周到地叫長安君。

那些地位低,不能登上高堂的官員,則要恭恭敬敬地叫君爺。

不該封侯的蒙驁,被嬴成蟜強行請封徹侯冠軍以後,嬴成蟜在民間還聲名不顯,但在官場是絕對的炙手可熱。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嬴成蟜還沒娶親,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帶著女兒,姊妹上門提親,希冀和他這位無官身,卻全盤把控官場的皇弟結為連理。

現在能上嬴成蟜床上的人,或許便是長安君府女主人,貴不可言。

“大人問那麼多做甚?是小女子不夠美乎?”

女子媚眼如絲,不再掩飾,雀舌伸出,像一隻小獸似的輕輕舔舐嬴成蟜手背,裸露在外的雪白香肩光滑地如同牛奶似的。

“大人~”

女子柔腸百轉地喚了一聲,腆胸慢撲,三分嬌羞氣氛柔媚。

刺啦~

細小的布帛撕裂聲被掩飾在其呼聲裡,她的眼中滿是情慾,酡紅容顏如飲佳釀,好似不勝酒力的醉美人。

驀然,她動作停頓。

那張臉頰依舊是紅撲撲的很是誘人,那雙眼睛卻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其中的情慾如豔陽下的白雪一般瞬間消散,替換上來的是有如最深沉夜晚的仇恨!

“沒殺過人罷?”

嬴成蟜抓著女子藏在絲綢衣中,另一隻手的手腕,毫不費力地舉到女子眼前,那隻同樣有老繭的手中握著一把閃爍寒芒的匕首。

嬴成蟜橫一眼掌中不斷掙扎的手,努努嘴,示意女子自己看。

“美人,你在抖啊。你要殺我,你害怕什麼?怪不得不告訴我幕後主使,原來是個刺客。”

嬴成蟜用力將女子推入櫃子深處,覺得很是無趣。

今時今地,咸陽這些貴族除非腦子不好使,和自己家族有血海深仇,非要來個九族消消樂,不然沒有人會刺殺他。

沒人能承擔刺殺他的後果。

成,始皇帝震怒,滅族。

不成,嬴成蟜報復,滅族。

“你是不是刺殺錯人了啊?滅六國的是嬴政,你去刺殺他啊,你找我我嬴成蟜做什麼?

“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自盡罷,不用想著逃跑,你跑不出咸陽城。”

嬴成蟜轉身即行,他沒有時間和這些六國餘孽玩耍。

自從在蜡祭那日告天下後,長安君府刺客便多了不少,每月至少要死五個,他早就習慣被刺殺了,雖然這次刺殺很奇怪。

不是說美人計這種接近方式奇怪,問題還是出在人選上。

憑什麼以為一個沒有殺過人,武功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女子能刺殺他嬴成蟜?

搖搖頭,嬴成蟜不去想這些問題了,他打算去叫城防軍過來。

帶人,或者收屍。

女子從衣櫃中爬出,望著嬴成蟜的背影嘶聲喊著。

“為何不殺我?!”

嬴成蟜隨口答道:

“今天穿的白衣服,粘上血汙不好洗。”

女子艱難爬起。

嬴成蟜剛才推搡沒有用全力,但也沒有刻意收力。這一掌拍在不會武功的女子腹部,讓女子腹中絞痛難忍。

她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舉著刀子。

一臉痛苦,穿著那身遮不住身子的輕紗,一步一步得走向嬴成蟜。

嬴成蟜聽到聲響轉過身,無奈道:

“你不僅是個戲精,好是個蠢貨,你應該清楚你殺不掉我。”

他憐憫地看著女子接近。

女子以為嬴成蟜是在可憐她沒有武功,還要進行送死行為,是上位者對下位者不能左右命運的可憐,遂怒喊道:

“豎子!我雖殺不得你!也要將你這一身白衣染成赤色!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她小跑,閉眼,躍起,怒插。

嬴成蟜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她全身力氣盡數傾瀉,卻如同泥牛入海。

睜開眼,她能近距離看到嬴成蟜的雙眼,比剛才在衣櫃中還要近。那雙眼中的憐憫,與之前那些看向她的,似乎不一樣……

“你這個年紀,在我的家鄉,應該在讀大學,在談戀愛,在視分手為天大的事,在祈禱不遇渣男海王。

“我欲變法,絕貴族,興百姓,開民智而使華夏崛起。貴族欲我死是正理,你們這些百姓也要我死,太傷人了。

“你說我又不是聖人,為何為了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人戰鬥。你們喜歡被剝削,喜歡被壓迫,喜歡出不了頭,那就任由你們去唄。”

甩女子在地,嬴成蟜看著女子滿是仇恨的雙眼。

“這眼神不好看,我想看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變法不是為了你們,是為了我自己,是我不爽這個天下。”

女子掙扎起身,無濟於事。

嬴成蟜在女子體內殘留了內力,封住了女子退部關鍵幾處經脈,要女子不能起身。

“你的手可以動,你依然可以自盡,這是美貌的特權。當然,若是你下不了手,也可以求我幫你,脫個衣服的事。”

嬴成蟜拎起那一袋蜂窩煤,這個女子不用,還有其他人要用。

“嬴成蟜!”

女子的聲音淒厲,絕望。

“做甚?”嬴成蟜笑著回首,道:“若是想活命就算了,你都刺殺我了,殺人者就要有被殺的覺悟。”

“你殺我兄長的時候,可有被殺的覺悟。”

女子聲音沒有包含任何感情,只是定定地看著嬴成蟜。

哀莫大於心死。

仇恨猶如深海的水,流淌緩慢,卻沉重,有力,遠比海邊浪潮更深厚。

嬴成蟜心有異動,微微眯起雙眼。

他本以為眼前這女子是受人指使,那仇恨是他人灌輸。

聽這言語,好似不是。

“你兄長是誰。”

“馬,列。”女子一字一頓,道:“這名姓,是你所贈。”

嬴成蟜拿著一袋蜂窩煤的手猛然攥緊,面上不動聲色。

“原來你是馬列妹妹,那我可饒你一命。”

女子舉起匕首,自然地橫在了雪白脖頸上。

或許是即將死亡的恐懼,又或許是不能報仇的絕望,女子本來已經淡漠到極點的情緒再度高漲。

她眼角流著清淚。

掛著淚珠,施了粉黛的姣好臉龐悽美,點了硃砂而不是胭脂的紅唇開合,貝齒磨砂,碰撞。

“你憑什麼不染塵埃?

“憑什麼乾乾淨淨一身白?

“憑什麼置身風波里,又在水火之外!”

鋒利匕刃見了紅,她呵呵笑著,身子抽動,刃越陷越深。

“你別坐高臺,你要掉下來。”

她的聲音輕緩下來,視線從嬴成蟜的臉上,挪到了嬴成蟜的手上,挪到了那一袋蜂窩煤上面。

這個殺了她兄長的男人,在她兄長嘴裡最是急色不過的長安君,卻沒有把主動送上門的她撲倒在床榻之上,強要了她的身子。

這個位高權重,殺了她兄長而不受秦律的權貴,不但親自給百姓送物事。

被刺殺而臨行時,還不忘帶走那一袋子咸陽近來傳播最廣,能夠讓尋常百姓安穩過冬的蜂窩煤。

她對殺了其兄長的嬴成蟜恨之入骨,但眼前景象,讓她被仇恨薰染的心開了一道裂縫。

她依舊對嬴成蟜恨之入骨,但她卻無法再說眼前的人是個惡人。

“你這麼好的人啊,就應該跟我一樣惡!”

刃鋒劃過。

鮮血流淌。

沒有殺過人的女子殺了人,是她自己。

嬴成蟜默然,不語。

以他的武功,有無數的機會救回女子。

他定定地看著那個女子委頓在地,看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漸漸流失光彩,看著那被輕紗籠罩的嬌軀失去溫度。

門開了。

嬴成蟜拎著那袋蜂窩煤走出門,他要去給下一家送。

他穿著一件黑色單衣。

一刻鐘後,哐噹一聲輕響。

三個很是貌美,卻作侍女打扮的女子暴力開門。

她們穿著長安君府的特有服飾,凜冽寒風隨著她們一起衝入,吹在那身被鮮血染紅些許的白狐裘上。

她們神色極其難看,快步上前,毫無禮貌地掀開那身紅白相間的狐裘,看到那個輕紗覆蓋而不能遮體的嬌軀。

一個侍女怒色大盛。

“呸!下賤!”

四日過去,宦官入長安君府,嬴成蟜被始皇帝召入宮。

這很不尋常。

始皇帝已經很久沒有召嬴成蟜入宮了,這兩兄弟想要見面隨時可以,根本不需要來這麼一套流程。

嬴成蟜不知所云,不知道自己這位便宜皇兄葫蘆裡又開始賣上什麼藥了。

駟馬王車在馳道上飛奔,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咸陽宮宮門前略微停頓,很快便又再次放行。

然後被一隊郎官護衛著,一路引到了章臺宮前。

嬴成蟜心略微鬆了少許,咸陽宮這些宮殿都是有說法的,真要是要開小會的話,一般是去議事殿。

章臺宮雖然也是始皇帝私會的宮殿,但一般就不會是什麼太大的事。

果不其然。

進了門的嬴成蟜四處一打量,除了本來就應該在的宦官,宮女之外,一個大臣都沒有看見。

他這才鬆了口氣。

“皇兄,你找我?”

始皇帝指了指前面蒲團。

“坐。”

嬴成蟜依言坐下,毫不見外地拿起始皇帝面前的竹簡開始翻看。

章臺宮內看到這一幕的宦官,宮女都當做沒看見。整個咸陽對皇宮中訊息最為靈通的就是他們,他們深刻知道現今的嬴成蟜是什麼特權。

嬴成蟜一邊看,一邊埋怨。

“能不能把這些落後的竹簡淘汰掉啊,這拿著太不方便,太累了。你不想要在天下推廣用紙,你自己用不行嘛?別告訴我你要以身作則,你不是那種人。”

正在倒茶湯的是一個年輕宦官,剛剛入咸陽宮沒多久。

其身子一哆嗦,險些把茶湯倒在始皇帝身上。

始皇帝無動於衷,沒有什麼表示,好像沒看見。

年輕宦官卻是急忙放下器具,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一個響頭又一個響頭砸個不停。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始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湯,沒什麼感情波動地道:

“來人,拉出去,杖責五十。”

一直守候在門前的郎官高聲應道:

“唯!”

踏步入內去拉年輕宦官,要去將地上年輕宦官帶出去直接打死。

杖責五十,這就是奔命去的。

年輕宦官也深知此理,一臉絕望之色。

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被兩個郎官隨意擺佈,架著向外走。

“等等!”

嬴成蟜請喝。

兩個郎官觀察了一下始皇帝表情,見始皇帝沒有說話,繼續行事。

他們忌憚嬴成蟜,卻敬畏始皇帝。

始皇帝當前,一切以始皇帝命令為準。

在始皇帝面前不能耍小聰明,耍了就是耍自己的命。

嬴成蟜皺起眉頭,抬頭盯著始皇帝。

始皇帝再次拿起茶杯,低下眼眉繼續喝茶。

“你真是有病!”

嬴成蟜怒罵一聲。

起身,幾個大步走到兩個郎官身前,從他們手中搶下年輕宦官。

“你們兩個出去。”

始皇帝叫住了要和嬴成蟜動手的兩個郎官。

“唯!”

兩個郎官大聲應道,心中大鬆了一口氣,他們萬分不想和嬴成蟜動手。

出去的時候,二人心中盡是僥倖。

互望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驚駭。

他們都是貴族出身,沒有白身。

知道嬴成蟜權勢很大,但權勢再大,也不能當始皇帝面說始皇帝有病罷。而且,陛下還沒有生氣……

“皇兄什麼意思?你不是嗜殺之人,所以,今日叫我來是為了給我下馬威?”

嬴成蟜語氣很不善。

年輕宦官之所以手抖,是在聽到他說的話之後,很明顯是對他如此隨意和始皇帝說話而心神不穩。

處死這個年輕宦官的是始皇帝,但這個年輕宦官要是真死了,卻是因為他嬴成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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