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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性情太過驕縱,不吃點苦頭,日後與成蟜兩人之間必有一死,為了日後大秦安穩,今日只能委屈阿母了。
始皇帝輕閉雙目,一邊慢慢思索著,一邊握著皇后阿房的玉手稍微用力捏了捏。
攔住這豎子。
自幼陪著始皇帝一起長大的阿房與始皇帝心意相通,素手亦稍稍用力回應。
好。
“皇兄你別鬧……”
嬴成蟜身子湊近低聲細語,想要讓始皇帝出面主持大局。
“叔叔就不能給陛下留一條活路嘛!”
阿房反應極大,雙臂環抱始皇帝猛然用力抱緊,不讓嬴成蟜觸碰。
仰著冬雪一般白的修長脖頸,其上青筋顯現的異常清晰,聲音中滿是哭腔。
嬴成蟜話語一停,瞪大眼睛看著皇嫂。
剛才始皇帝睜眼以唇語言說那一幕,有桌案擋著他人看不到,把始皇帝抱在懷裡的阿房怎麼會看不到?
“皇嫂你……”
這句話說出來時,嬴成蟜在詫異下沒控制好音量,玄鳥殿前排眾人都能聽到。
一眾老人們事雖關己也高高掛起,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蓋聶蓋大俠手摸著劍鞘,念道:“吾劍何在?”
在地上蹭著去抓蓋聶寶劍的趙姬反應最大,手指已然碰到劍柄的她沒有抓起劍柄,而是雙眼迷茫地抬起腦袋,看向高臺。
本是以悔恨為主的腦中習慣性地飄過一個想法——還叫皇嫂?
“誰是你皇嫂!你休想讓我把陛下交給你!”
阿房再次哭喊著打斷嬴成蟜的話,雙目中流著淚,帶著歉意地看著嬴成蟜,嘴裡的話卻是不像有歉意的樣子。
“要殺陛下,就連我一道殺了罷!”其音鏗鏘有力,飽含死志。
嬴成蟜雙眼瞪大。
你們兩口子這麼能演,怎麼不去演員的誕生啊!
政兒還未死!
聽到阿房喊出這段話,本就沒有受到太大傷害的趙姬渾身充滿了力量,抓緊寶劍一躍而起。
長劍刺出,一往無前,對準嬴成蟜。
“休傷我的政兒!”
唉。
蓋聶內心暗歎,雙腳點地,身形飄逸,後發先至,在空中奪回了佩劍。
並將趙姬雙手反綁制在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趙姬嘴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尖叫,扭動著渾身力氣,媚術開到最高,施展渾身解數掙扎。
但沒用。
她力氣不小,但對於內力是以力量形式展現的劍聖而言還不夠大。
她的媚術很強,但蓋聶擁有一顆劍心,這媚術都無法讓劍心通明的劍聖支起帳篷。
所以任憑趙姬如何掙扎,兩隻白嫩光滑的手腕全是紅印,馬上就要磨破了,也掙不開蓋聶那隻猶如鐵箍的大手。
“這都不起來?嬴政你還是個人了?”嬴成蟜拿話語激始皇帝。
在阿房的打斷提醒下,這次聲音控制的分貝剛剛好。
只夠他,始皇帝,阿房三人聽到。
始皇帝不動聲色地躺在阿房懷中,沒有站出來的意思。
聽著阿母的哀嚎,始皇帝心有不忍。
但深知今日不忍,早晚會有母弟相殺那一幕的始皇帝。
雖然攥緊了在桌案遮擋下的左手,呼吸變得粗重,卻死死壓制了內心起身意願。
阿房知道始皇帝心情不好受,抱著始皇帝的力度更大了,用這種方式來撫慰始皇帝。
“皇兄,你要是決意躺著就請躺好,千萬不要起來。”嬴成蟜自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一震袍袖,冷著臉走下高臺。
挺著那張在趙姬眼中兇惡無比,該死千萬次的臉湊到趙姬近前。
“想要你兒子活命?”
趙姬瘋狂的神色驟然一停,眼中剎那間閃過一絲瞭然,掙扎幅度一下子從峰頂掉落到谷底。
“想。”
下一瞬,趙姬低下那自趙入秦之後,就算在秦莊襄王面前也從來都是高昂的頭,雙臉紅腫地道。
語聲輕微。
蓋聶見趙姬沒有了進攻意願,適時鬆開趙姬雙手。
擁有劍心的他雖然在趙姬媚術下不會出醜,但這不代表免疫。
就像是有人忍耐疼痛能力極強,但不代表不會痛。
能不痛就不痛,蓋聶蓋大俠對自己好著呢。
雙手獲得自由,身體能自由活動。
趙姬毫不猶豫地膝蓋一彎,就要跪在地上。
動作進行時,話語亦隨之。
“求長安君饒我兒性命。”
話說出去了,跪沒有跪下去。
嬴成蟜雙手抓住趙姬雙肩,制止了趙姬的行為。
他本來是想要好好敲打一番趙姬,以免之後壞事。
但趙姬的反應不在他意料之內,趙姬軟的太快了。
說跪就跪,一點也沒有之前囂張跋扈,以命換命的狠樣。
沉默半晌。
嬴成蟜哈哈大笑,笑聲在有些寂靜的玄鳥殿來回彈響。
“阿母你看,他們都被我們瞞過去了!”
趙姬神情轉變堪稱恐怖,在嬴成蟜說完後立刻淡淡一笑。
那有些紅腫的臉龐絲毫無礙她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她看了一眼嬴成蟜,然後眼睛一斜在地上掉落的鳳冠。
“唯。”
嬴成蟜馬上應了一聲,從地上將鳳冠拾了起來,規規矩矩地雙手捧著鳳冠,把它戴到了趙姬頭上。
“蜡祭盛事,僅是吃喝也太過煩悶。我怕諸位睏倦,故與成蟜假戲助諸位興。”
趙姬聲音朗朗,在身上沾有血汙的情況下,一番話說出來,眾人卻不覺得其狼狽可笑。
紅腫的臉,雍容的氣度,頭上的鳳冠象徵著權柄。
“我身體疲乏,有些睏倦。皇后,你與陛下送我回甘泉。”
阿房抹去眼角淚滴,起身輕聲應道:“唯。”
“都退出去。”
嬴成蟜一聲令下。
“唯!”
暗衛們齊聲應喝。
他們蒙著面,和身邊控制住的王族成員,或者是妃子公子公主道一聲歉。
不等受歉之人回應,就出了玄鳥殿,隱入夜色。
他們就如同海岸上的潮水一般,入門如漲潮出門如退潮,在玄鳥殿內沒留下什麼物件。
蓋聶,阿房扶著始皇帝,跟著趙姬出了玄鳥殿。
十幾位老人罵著嬴成蟜瞎胡鬧,坐回原位。
“阿母,你嚐嚐,這橘子特別甜。”
小饕餮終於吃上了心心念唸的橘子,吃橘不忘阿母的孝順三公子,將剝好的半個橘子遞到楚妃嘴邊。
楚妃默默地看著自己兒子,有種想要重練個小號的想法。
這豎子憑什麼為王?
“阿母這麼看著我作甚?”嬴將閭有些疑惑,繼而好像醒悟過來,小腦袋湊過去小聲道:“阿母不會將這戲當真了罷?”
楚妃張開嘴,豐潤嘴唇嚼著橘子,甜美的汁水在口腔種迸發,她輕輕點點頭。
“甜。”
假作真時真亦假。
真作假時假亦真。
真真假假,誰知道呢?
誰能看得透陰險詭譎的成蟜公子?
或許,這豎子是對的。
喧鬧的聲音再次響起,歡樂的浪潮重新拍打在玄鳥殿上。
就好像沒有了始皇帝坐鎮,王族中人,妃子,公子公主都輕鬆了不少。
一眾老人重新圍著嬴成蟜坐下,待大殿內不知是真歡笑,還是裝歡笑的歡笑聲起起伏伏時。
叔祖父剛剛夾了一塊鹿肉入口細細咀嚼,忽然毫無徵兆地說了句話。
“比華陽難纏。”
脾氣暴躁的扔筷老人一直在瘋狂炫肉,嘴巴里塞的滿滿,就像是好多年沒吃過肉一樣。
“殺了罷。”
三個字,從那滿是肉渣肉沫肉塊的肉縫中滲了出來。
老人年輕時有個習慣,上戰場之前一定要炫的飽飽的。
一時為了殺人有勁,二是若被人殺,死了也要當個飽死鬼。
“怎可如此!”
嬴傒雖然輩分不高,但是有秦孝文王長子身份加成,這讓他在這群人中話語權實際上也並不算小。
他端起酒樽剛要喝酒,聽了扔筷老人的話立刻反駁,重將酒樽頓在桌案上。
“真當成蟜已為王了?”
這句話的潛義是:我們若是把趙姬殺了,怎麼在陛下面前立足。
“我和她換命。”
扔筷老人一張嘴滿是肉的腥氣,說話張的口有點大,有肉渣掉落。
“死前能給娃做件事,賺。”
說過話,老人認真地撿起桌案上肉渣放入口中,認真咀嚼。
老人當這是最後一餐。
“陛下不會怪罪個人,只會怪罪宗族。”一禿髮有些微禿的老人將酒樽中酒一飲而盡,又道:“不要當陛下不敢殺人。”
“各位叔祖父,伯大父,叔大父,伯父,叔父們。”
嬴成蟜苦笑連連,雙手舉起酒樽連續敬了一圈。
“我就是想讓趙太后安分一些,你們怎麼比我殺性還重。沒必要,沒必要啊。你們就當她是華陽大母,別說什麼殺不殺的了。”
“華陽太后雖與我等不睦,但有一點是與我等達成共識,我們都認你為王。此女可不是,她是要殺你。”
嬴成蟜的一個叔大父皺眉言說,眼中有凌厲之色一閃而過。
“小傒子剛才說甚來著?”叔祖父隨口問道。
嬴傒沉默。
扔筷老人沉默。
微禿老人沉默。
所有老人都沉默了。
他們動作依舊,自然不做作。
筷子碰到盤子的清脆聲,咀嚼食物吧唧聲,喝酒的呲溜呲溜聲……
唯獨,少了說話聲。
嬴傒剛才說的是“真當成蟜已為王了”。
沒有人懷疑叔祖父記性極差,已經差到忘記了剛剛聽到話語的地步了。
如果叔祖父不是在問這個問題,那就是在強調——讓成蟜為王。
而眾人雖然沒有作答,但也沒有反對。
沉默就是默然,默然就是同意。
“叔祖父,我謝謝你老的抬舉,但可千萬別鬧事。”
嬴成蟜苦笑著端起酒樽,打破沉默的氛圍。
“來來來,我先敬你老,然後每人敬一樽。這事就此打住,好不好?”
嬴成蟜要舉樽幹酒,叔祖父伸出大手蓋住酒樽口,睜著那雙老眼看著嬴成蟜。
“你這娃兒自小就憊懶,要是兄長活到現在看到你這副模樣,你阿父你大父都當不了王。”
嬴成蟜嬉皮笑臉,笑著道:“那當然,那祖父要是活著肯定祖父當王啊,阿父大父還能造反不成?”
“沒人和你說笑!”
扔筷老人總是在嘴中食物沒有嚥下去之前就又塞食物進去,這導致他的聲音就總有些鼓鼓囊囊。
“那女人先前在雍城還好,咸陽事她管不著,陛下做王也沒什麼不好。現在她回了咸陽,在我們面前都敢對你下殺手,過了今日指不定她做什麼。
“我活不了幾年了,答應子楚那小子照顧你這事不能食言。要是你比我先下去見了子楚,到時候你阿父罵我我都不敢還嘴。索性假戲真做,大家捧著你上王位。”
扔筷老人身邊坐著的膚色有些發黑的老人點點頭表示贊同。
道:“就是這個理,向來只有我們嬴氏一族殺別人的份,什麼時候……”
篤篤篤~
嬴成蟜食指倒扣,敲了三下桌案,打斷了老人言語。
“夠了。”嬴成蟜正色道。
一眾老人面露不快之色。
是你這娃兒要被殺,我們冒著身死危險要捧你上位,你在這給我們擺臭臉?
“我嬴成蟜想要的,會自己去取。各位長輩若真想幫我,就在家頤養天年,約束好家中子侄,這就是對成蟜最大幫助。”
叮~
最有威嚴的叔祖父持一根筷子敲了一下碗。
“此事不能如此草率,慶忌武功高強,一身蠻力天下少有匹敵者,能徒手獵犀。那要離武功不及慶忌,卻以斷臂博取慶忌信任,趁其不備刺殺乃亡。可見,這天下間沒有不能刺殺的人。娃兒,這件事由不得你。”
叔祖父說完後三息,嬴成蟜抬頭輕聲言道:“叔祖父說完了?我說了,不必。”
“成蟜!”嬴傒臉色一沉,道:“你叔祖父是為你好,怎麼和你叔祖父說話呢?”
“我生平最討厭的。”嬴成蟜臉色冰冷下來,道:“就是‘為你好’這三個字。”
嬴成蟜遙望著玄鳥殿大門,輕輕言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請諸位長輩不要干涉成蟜,可否?”
回首,望著一眾老人。
“我不坐王位,就不是王了?我可是祖父,大父,阿父,皇兄,四代秦王所指定的王。王目所見,諸位長輩不得見也。”
一眾老人沉默。
良久,叔祖父長嘆一口氣。
“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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