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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已擦淨。

隨手丟掉染血白條,始皇帝還劍歸鞘。

“朕是聽錯了乎?你在為太后侍女求情。”

“那些侍女中,有長安君的人。”

“……是誰?”

“臣不知。”

始皇帝想著自己方才殺人時,每個侍女的表現,皺起眉頭。

“朕確信,沒有一個侍女向朕言明。”

“她們不會做與當前身份不符之事。”

“哪怕是死?”

“當死則死。”

“呵。”

始皇帝輕笑著搖搖頭。

“朕記得成蟜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生命等價,那麼這些人肯定不是成蟜訓練的。成蟜手下還真是能人輩出,也不怪為太后所忌憚。”

始皇帝站在甘泉宮宮門前的臺階上,舉目四望。

身穿郎官服裝的雍地侍衛們目不斜視,在始皇帝視察下全都站的筆直,哪怕他們的心臟都快要從嘴裡蹦出來了。

攥著長戈的手心在冒汗,盡最大努力放緩的呼吸依然很是急促。

他們透過甘泉宮被劈開的大門,能聞到血腥氣。

死了多少人,才能讓血腥氣灌滿甘泉宮的庭院。

蓋聶抓住腰間長劍劍柄,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捱了不打折扣的二十杖責,血染長衫下襬,還硬要跟到這裡,為的就是這一刻。

一向不喜殺戮的劍聖,今夜想要大開殺戒。

“爾等誘使太后行刺長安君,罪無可恕,自絕於此罷。”

始皇帝威嚴朗喝。

蓋聶嘴角扯動。

說這些話有何用,最終還是要……

“唯!”

“唯!”

“唯!”

“……”

一聲又一聲的應喝,打斷了蓋聶思緒。

一代劍聖眼睜睜看著場中穿著郎官服的雍地侍衛們兩兩站定,揮動手中青銅長戈,以橫刃戳穿對方喉嚨。

一聲聲入肉音響。

一蓬蓬鮮血迸濺。

甘泉宮庭院,也如甘泉宮裡一樣,被鮮血浸染。

猛獸雕像石刻表面沾染上鮮血,為其本就猙獰的肖像,平添了幾分可怖。

劍聖受到極大震撼。

如此景象,他聞所未聞。

那一把把揮舞在空中的長戈,將劍聖的認知,勾勒地支零破碎。

怎會如此……

大多數雍地侍衛們都尋了身邊夥伴互殺,只有兩個雍地侍衛二話不說,向著甘泉宮外逃竄。

始皇帝眼中怒意一閃,對於有人敢不聽其令,表現出極大憤怒。

章邯審時度勢,正要飛身而出。

始皇帝伸出一條臂膀攔住章邯,另一隻臂膀伸出拍了一下蓋聶後背。

“將這二人屍身帶到朕面前。”

蓋聶被拍醒。

“唯。”

話音未落,其身形已在半空。

劍聖幾息便跨越十幾米,長劍於空中出鞘。

始皇帝收回目光,不再看庭院中景象,目光挪到一直站立不動的三個城防軍身上。

“給他們一人家中送五十金。”

“唯。”

章邯應聲。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三人低著頭,拱著手,對始皇帝行秦禮,異口同聲。

“謝陛下。”

始皇帝點頭受之。

“爾等還有何心願。”

一個城防軍雙膝跪地。

“阿母身體欠佳,陛下遣人送五十金時,可否不和我阿母說我死。”

“章邯記下,這三人今日啟程去往隴西,為我大秦鎮守邊疆。”

“唯。”

“謝陛下。”

說完心願的城防軍叩首。

又一個城防軍雙膝跪地。

“我有一弟為商,求陛下將我弟商籍改為民籍。”

秦朝法家主事。

法家認為,商人倒買倒賣他人勞動成果,不想著自主生產,是投機取巧之輩,對國家沒有一點好處。

所以秦律規定,除奴隸外,商人最賤。

這條政令在呂不韋主政時,短暫廢除。

在呂不韋下臺,嬴政重掌大權後,再次恢復。

由上改下,民籍改商籍容易。

但商籍為民籍,幾乎不可能,這是由下改上。

“朕應了。”

“謝陛下。”

第二個城防軍亦叩首。

最後一個城防軍抿了抿嘴,沒有下跪。

他看著始皇帝腰間的長劍,道:“我想死在蒙公的劍下。”

始皇帝解劍,投之。

第三個城防軍雙手接劍。

“謝陛下。”

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不想死。

當蓋聶帶著那兩個逃跑的雍地侍衛屍身回來時,就看到甘泉宮門前,始皇帝又在擦長劍。

地上多出了三具穿著城防軍服裝的屍體。

始皇帝看都沒看蓋聶帶回來的兩句屍身,認真擦著長劍。

“這二人,夷三族。”

“唯。”

章邯應命。

蓋聶又是愣怔。

他明白,為何這些雍地侍衛們不反抗了。

出自民風彪悍的趙國,任性灑脫的蓋聶。

看看腳邊身穿郎官服裝的屍身,看看宮中穿著宮女服裝的屍身,最後看看甘泉宮門前身穿城防軍服裝的屍身。

始皇帝看著神色再次不屬的蓋聶,隨口問道:“在想什麼。”

“如果是公子,這三人不會死。”

蓋聶在嬴政面前,一直稱呼嬴成蟜為長安君,公子是私下對嬴成蟜的稱呼。

但這沒有對始皇帝造成認知錯誤,始皇帝沒有誤認為蓋聶說的是他的某個兒子。

“婦人之仁。”

始皇帝如此評價道。

這個評價很耳熟,蓋聶也曾多次這麼評價過嬴成蟜。

蓋聶這一刻又聽到熟悉的四字,卻是有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感受。

婦人之仁,也是仁啊……

蓋聶在內心道,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始皇帝如此做是封口,要隱下是趙姬派人刺殺嬴成蟜這件事。

如果放過這三個城防軍,這件事就有洩露可能,最好的選擇就是滅口。

蓋聶什麼都知道,也都理解。

但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比他剛剛劇烈運動傷口崩裂,現在劇痛不已,流血不止的臀部還不舒服。

“甘泉你親自負責,太后不得出宮牆。”

始皇帝吩咐章邯。

“唯。”

章邯領命。

“派個暗衛,進去收拾一下。”

始皇帝吩咐蓋聶。

“唯。”

蓋聶領命。

始皇帝瞥了眼面無表情的蓋聶,補充道:“要女暗衛,收拾一下太后房間。”

“唯。”

蓋聶再次領命。

如果是前些日的章邯,會懷疑始皇帝補充這一句有什麼深意。

但今日的章邯不會。

因為他親口從蓋聶口中聽到要殺太后的話語,在這短短兩刻鐘,他和蓋聶打過數個交道。

他現在很清楚,始皇帝后面這句話純粹是補充。

如果不說清楚。

蓋聶很可能派個男暗衛進去。

甚至章邯又一個大膽且大逆不道,荒謬絕倫的猜測。

如果始皇帝不加上收拾房間這四個字,蓋聶會不會衝進去殺了太后。

暗衛統領也是暗衛。

收拾人,也是收拾。

“蓋聶申時去長安君府,讓成蟜入宮見朕。”

“唯。”

始皇帝從三個城防軍口中,已經知道了嬴成蟜有驚無險。

想著嬴成蟜有起床極晚,此刻應是剛接待完蒙驁又睡著了,是以讓蓋聶下午四點叫嬴成蟜入宮。

古往今來,也只有朕會為分帝權予弟,而軟禁生母了罷。

朕告知那豎子其參政再無人掣肘,那豎子應是歡喜得很。

也不知那豎子為何一直瞞著朕這麼多事,到時好好問問。

得把阿房叫上,不然那豎子不說實話。

秦國十年未有相邦,此職也該起用了。

始皇帝一邊思索,一邊向章臺宮行去。

天邊月,不知何時染上一抹紅暈,變成了紅月,似是被鮮血浸染。

而被始皇帝認為應該又睡下的嬴成蟜,並沒有睡著。

半個時辰前。

一輛馬車行至長安君府,夜半三更,敲開了長安君府的大門。

長安君府主室。

“公子,醒醒,醒醒。”

“唔,卯時了?這麼快?我感覺才睡下不久。”

“沒到卯時。”

“沒到卯時你叫我幹嘛?一邊玩去!”

嬴成蟜發著起床氣,轉個身繼續睡。

“公子,蒙公來了!”

“愛誰來誰來,誰也不能打擾我睡……蒙驁?”

嬴成蟜雙目一睜,精神了。

“這老小子怎麼來了?看樣是蒙毅做不了主,把事跟蒙驁說了,這是來找我問情況的。”

嬴成蟜翻身,起床,穿衣。

“他來了正好,省的我往蒙府跑了,我直接告訴蒙驁讓他壓下此事就行了。美人們等我,回來我陪伱們大戰三百回合!”

嬴成蟜興致滿滿加性致滿滿,一溜煙地跑出去,接待蒙驁去了。

他並不知道。

蒙驁是剛從咸陽宮回來。

也不知道,隨蒙驁一同前來的,還有夏無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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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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