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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
為什麼是將軍?
眼前的人並沒有開口,然而這樣的疑惑意志卻在整座高塔之上回蕩。他身後的火炎如炬般熾烈旺盛,他的雙眸中對映著自內心深處迸發的光。
它不是人——它是一座爆發的火山,它是一片沸騰的雷暴。它是一顆天墜的隕星,它的存在感便和一個新生的世界等價。
這並非幻覺,這是自那眸中輝光中湧現出的虛象。初生的日月星辰在那輝光的深處蠕動翻滾。時而顯現成深紅的雷霆,時而化作黃金交織的樹狀。無與倫比的存在感和壓迫感迎面襲來,而這甚至並不是它自身意志的明確表達。
誰會願意站在崩塌的雪山面前呢?誰能面不改色地直面遮蔽天穹的千米巨浪?凡人試圖理解自然天象本就是謬誤和愚蠢的體現。他們本應只懂得,也只需要逃避和對抗。
但雪崩不會說話,海嘯也不會表達。
知性體以自身的可交流性彰顯出了它不同於蠻荒蠢物的特殊性質。而可控的力量,自然也就不再恐怖並且可怕。
所以,他是人。一個坐在黃金王座之上,背靠一座龐然炬火的人。他馴服了他的力量,就像馴服了一群躁動野馬。而他更加難得的是馴服了他的心,讓他即便有著超越凡塵的本質,也依舊能夠用正當且穩定的態度和來訪者對話。
所以……
來訪者們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因為他們知曉,對方有著正當展現自身意志的器量。他們能夠知曉對方的念頭只不過是因為那龐大的意志在不經意間的微小流出。但若是正常的人類,則會確切地用常人能夠理解的方式對話。
哪怕他從生理結構上,早已和‘正常人類’無法等價。但守護了這座基地數年的靈魂者們,卻也一直都是這樣。
於是。
“為什麼是將軍?”王座上的男人抬起眸光,他終究是用聲帶,用振動。而非沸騰的光,火,雷霆說出了人類之間的話。
那龐大的存在感消失了。
雪山化作了小丘,海嘯變轉成了水波。爆發的火山就此熄滅,沸騰的雷暴雲散煙消。隕星只是一塊別緻獨到的石頭。而那龐然宏大的未成形世界,也恍若從一開始就不曾出現過的幻象。
塔的頂端只剩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和一團燃燒的火,並伴隨著幾具別緻的甲冑在空中漂浮。來訪者內心的震撼和潮湧並未被他以超凡之力強行抹消,相反,他做出了等待,等待訪客們的恢復,以及應答和解惑。
哪怕他在開口的瞬間便已然將答案知曉。
‘呼——’任上校輕輕吸了一口氣。她是靈魂體,但她用活人,人類的方式來平復自身的內心激盪。她因為更加強大所以調整的更快一些,而身為女性的她,在交流的時候的確先天便處於一個相對具備優越性的立場。
她是主,而楊參謀是輔。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因為力量和權力等價。”她快速地在靈質的大腦中過了一遍腹稿,然後做出解答。“在災難還未爆發之前,世界政府曾經對鬼怪和靈魂者的層次進行了劃分。鬼怪具備‘入魔’,‘真魔’,以及‘魔王’這三個不同的階段,而每一個階段,都具備著不同的特質以及力量。”
“入魔級的鬼怪和電影中常見的小鬼類似,它們能夠穿越牆壁,將靈體單向轉變為實體然後對活人或者物品造成殺傷。它們之中比較強悍的個體能夠放出能量,製造出火焰,寒霜,有著輕易殲滅一支裝備常規反靈體武器小隊的力量。”
“真魔級的鬼怪具備一種被稱作‘氣勢場’的東西。那是由某種單一情緒所推動的,能夠有效壓制區域範圍內物理規則的力量。它們基本可以無視常規飽和火力,除卻核彈這種極端光熱衝擊以外的一切干涉。而它們可以和一支特化裝備齊全,有複數初級靈魂者的合成營,甚至加強團對抗。”
“而魔王級的鬼怪往往支配著一座,或者一部分幻想地。它能夠從中獲得近乎無限的支援,製造出比較弱小的真魔級衍生體。它們的氣勢場更加強大並且時刻處於燃燒狀態。一支配備了高階裝備和各種重型反靈體火力的裝甲師都很難擊敗它們。而它們若是處於主場,則就算有頂級靈魂者帶隊,也很難具備一半以上的勝算。”
這似乎是某種不著邊際,甚至有些離題的解說。她身側的男性都忍不住想要插話。
顯而易見,女人雖然是軍事主官。但日子過得並不圓滑,彙報講解對她來說可能已然是夢裡才有的遙遠經歷——如果她作為靈魂體還能夠做夢的話。
但這也是一個優勢,一個率直,不善言辭,但卻認真的表現。‘事無鉅細’在某些情況下顯然要比‘長話短說’好上不少。正巧,她的傾聽者對於情報的需要相當龐大。
於是她輕輕喘了口氣——人類才需要喘氣,靈魂體並不需要。但既然是人類之間的對話,那屬於人類的成分自然便也越多越好。
傾聽者一言不發,她的副手沒有多話。於是,她便將情報繼續傳達。
“入魔,真魔,魔王。這是鬼怪之間的分級。而我們靈魂者和鬼怪最大的區別,就是我們以掙脫死後罪孽的方式來獲取理智。這讓我們不能像是鬼怪一樣透過吞噬同類來快速增長力量。但除此以外,我們和鬼怪的差別並不大。”
“所以,鬼怪的三個等級。就對應著靈魂者的初級,高階,頂級。而也正因為區別不大,世界政府在研究了鬼怪的生態之後,便將同樣的權力分配到了靈魂者身上。”
“力量對應著權力。真魔鬼怪可以輕易驅使大量無主鬼怪。而魔王也能夠如臂使指地調動它們,讓它們像是一支最為精銳且士氣高昂一般的軍隊作戰。所以,靈魂者也應當具備同樣的權力——哪怕他們並不擅長使用,他們也必須擁有。因為這是對他們力量的尊重,而世界政府也因此而能夠收納當時所有在野靈魂者的力量。”
“初級靈魂者無論強弱,只要願意戰鬥。便是尉官。無論他們是否有這個能力,他們都可以指揮至少一個排,最多一個連的軍隊。而這份軍事權力也可以換算成為行政權力,那便等同於一個村長或者鄉長。而以此類推,高階靈魂者對應著真魔,同時也是校官。從營到團,或者一個市縣,他們都可接管這份權力並能夠以正當的方式使用它。”
“而頂級靈魂者,其戰力往往能夠大於離開幻想地的魔王。他們的數量稀少……現在也不知道世界上還剩多少。而他們則能夠獲得將軍的地位——旅,師,整個軍團。省,甚至小國。他們只要做出決斷,就能夠排程它。而他們同時也是世界政府聯席會議中的一員,是隻有聯席會議本身,以及他們彼此,才能夠進行制約的力量。”
她終於完成了她的解答。
她知道她的傾聽者也獲取了足夠多的情報。於是她便仰起頭,看著他,臺詞並未說盡。因為她知曉有問有答才是正經對話。
男人的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敲了敲。
“力量對應著權力,而權力……自然也該對應著責任。”他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笑容中有著些微的懷念味道。“你這讓我想起了一部超級英雄電影。裡面的理念便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是一個好的訊號,因為鬼怪可不會去看蜘蛛俠。王座上的男人並沒有說出他的來歷,而基地的來訪者們也完全不打算提起它。
因為他們知曉,眼前的人絕對不曾出現在世界政府的關注名單之上。在那場浩大的遠征展開之前聯席會議將整顆地球翻來覆去地掃了好幾遍,除卻他們的遠征目標以外,不會有任何地方還能夠藏匿足以動搖戰局的力量。
“因為我們……世界政府需要的不是義警,也不是超級英雄。我們需要戰士,需要指揮戰士的統帥。我們需要團結能夠團結的所有力量。而所有能夠被團結的力量,都值得獲取對應的尊重,以及報答。”
這次說話的是楊參謀,他用更加簡練一點的話表達出了他的想法。
他就不會說世界政府在推行這條規定時在內部和外部同時掀起了腥風血雨。死掉的舊時代高層和肆意妄為的靈魂者……數量甚至可以被稱之為龐大。然而在那場風暴中更多的靈魂者卻又從戰場上誕生,並在最後,清算完畢的世界政府,其最新的內部成員們達成了一致立場。
靈魂者們就以這種最為激烈,但也足夠快刀亂麻的方式融入了世界政府的體系之中,併成為其舉足輕重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力量——不尊重力量的人,力量也不會尊重它。源於自身而非它人授予的偉力,就是應該待在它該擁有的位置上。
他不會說,但對方已然知道。
這是一個若處於遠征之前頗為合理的交換,但現在,一座只有幾萬人口的基地,顯然無法對應得上一位靈魂者將軍所擁有的砝碼。
所以,這不止是一個交換。同時還是一個試探。試探眼前之人,是否願意認同那已然壞毀的世界政府所遺留下來的秩序。是否,願意將這在此之前無人能夠扛起的旗幟舉起。
而理所當然的,被拜訪者,不會直接做出應答。
“聽上去是一個不錯的秩序。”只是前置的客套。
“那麼,塑造了這道秩序的世界政府,現在又在哪裡?”不是反問,不是戲謔,只是單純的疑惑期望著解答。
“我們也不知道。”女人重新成為了回應的代表:“但它們應該都死了,死在了一座我們已然無從知曉的戰場上——這是某種封印,某種保護手段。我只知道世界政府的遠征指向了這一切崩壞的源頭。而越多人知道它,它便會越快降下——它甚至應當在數年前便成功降臨,毀滅人世的一切。但遠征軍沒有回來,而那可憎的源頭,也並未抵達世上。”
“但那源頭依舊存在。”女人的情緒在先前高揚,現在卻又慢慢低下。“現在遍佈全世界的幻想地就是在那一戰結束後逐漸出現的——它們中的大多數本來已經被我們提前鎮壓,甚至清掃,破壞。但它們卻再度出現,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甚至誕生出複數的魔王。”
“而你們對抗不了魔王。”一個陳述句。
“是。”
“你們需要有人來為你們對抗魔王,破壞幻想地,保全殘存的人類,接過世界政府的旗幟。”陳述語氣,疑問句。
“……只要能夠保護倖存的人就好。那個源頭終究會復甦,但如果能在那之前攻佔被幻想地‘亞特蘭蒂斯’覆蓋的世界政府總部,或許就能夠拿到當時遺留下來的科技成果……在那場遠征之前,聯席會議曾經使用從幻想地內發掘出的技術實體建造出了能夠容納百萬人的殖民飛船,但它最終卻被封存,因為那意味著將剩餘的數十億人盡數拋棄。但現在……”
死的人太多了。
這片大地上還有沒有五十萬人,已然難說。原本那堪稱懦夫的逃跑策略在這一刻反而成為了殘存者們的希望之光。而這意味著至少這群人沒有天真到讓他和整個被幻想地所分割支配世界相互對抗。
以一己之力,打倒整個世界——這口號聽上去似乎不算差。
而黃金王座之上的男人,便也將頭輕輕地點了一下。
“那地方距離這裡應當很遠。”他說。
“是。”被提問者中的男性回答:“那裡以前被稱作復活節島。從海上很難過去,但可以北上,穿過故土,羅斯,白地海峽。然後一路沿著美洲往下。路上最多需要經過五個大型幻想地……如果它們的分佈和遠征之前一模一樣的話。”
“亞特蘭蒂斯內想來也不止一位魔王?”他問。
“……全盛期一共有三位,但都被世界政府鎮壓。現在……我們也不知道復甦了多少。”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謊話。
於是王座上的男人再度將頭點了一下。
“我大致明白了。”他說:“按照世界政府的規則,我的力量便是我的權杖。無論我是否揹負責任,我都應當是將。”
“……確實如此。”
“所以你們應該叫我什麼?大聲點。”
“……是!將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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