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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王也會流血。

即便是神祇也會死亡。

構築之力的運用終究突破了心靈之光的限度。當‘生命’最終崩解的瞬間,‘大氣’也走到了屬於祂的末路之上。

神王將死。

姜玉的掌刀,刺入了那團數次崩散的心靈之光。

眼前的超凡個體就此走向了衰弱,最終,祂在姜玉的面前收束還原成了一個虛弱的中年光精靈模樣。

姜玉的手貫穿了祂的胸膛,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步入死亡。

祂環顧四周,追隨著眾神的精靈艦隊正在潰敗。遙望遠方,自己的同族正逐一隕落,或許在自己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世上便再也不會有活的維拉。

一切終於落到了這樣一個下場。

所有該活著的,該死去的,都正逐步接近自己應當前往的地方。

祂抬起頭,眼眸中卻不再有憂愁和悲傷。祂注視著站在自己面前,致自身於死地的年輕戰士,彷彿已然看見了他的下場。

“為什麼不逃走呢,異邦人。”祂發自內心地誠懇問道:“你們無法對抗一如,哪怕獲得了再多的支援也依舊做不到。祂放任諸神來和你們戰鬥,便是給你們機會逃走。哪怕是現在,你們也能夠放下一切,然後從這片渾水中走出。”

戰士回答了他。

“我為了我的團隊而戰鬥,我們和你們的造物主,結下了深仇。”

原來如此。

神王忍不住要露出一抹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眼前的戰士,居然和自己是同一型別的器物。他明明有著自己內心的願望,有著自己內在的想法,卻又堅持要站在自己的團隊邊上。他對他的團隊盡職盡責,卻也是被他的團隊所束縛著的囚徒!

和自己一樣啊……自己也不想看著阿爾達毀滅,自己也不想看著兄弟姐妹以及子民們都盡數隕落。可自己不得不這麼做。因為自己在一如掌下,只不過是一個在往日裡或許有兩分體面的提線木偶!

一如的意志便是自己的命運,自己哪怕貴為眾神之王。也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珍惜的一切盡數落入火海之中。那麼,眼前的戰士呢?誰,又是他的一如?

“你知道嗎,守護者同時也應該是支配者,王冠雖重,卻並不是只有義務。”

神王在自己的最後一刻,終於忍不住露出屬於自己的開懷笑容。他和祂不是同族,不是同種,甚至不處於同一個陣營之中,但祂卻從他身上,看到了相同之處。

祂已走上絕路。

但他卻還有前路。

而他距離他的前路,甚至只需要一隻指引的手。

“你……為什麼不使用你本就應當使用的權力。而非要被它所束縛?它是你的武器而非你的負擔,而你卻因它而不得解脫。”

祂看見眼前的戰士露出了困惑和思考的神色,他知曉自身的期望已然成功。種子既然已經埋下,那麼發芽的速度便會極其順暢。畢竟,現下的樹苗,可是正處於狂風暴雨之中。

些許的慰藉充斥了祂的心靈,阿爾達的眾神之王,就此陷入了永久的沉默。

…………………………

姜玉注視著眼前消散的神骸,他那過於溢位的算力,正不由自主地急速運作。一個問題就此清晰地浮現在自己眼中,而它幾乎是迫切地需要立刻解答清楚。

祂說得到底有什麼錯?

如果祂說得沒錯,那為什麼自己正在被權力所束縛?

為什麼自己總是要為了團隊的利益而做出種種決斷。為什麼三重自我之中,第一重是中洲隊的隊長,最後一重才是身為姜玉的自我?

——我應該為滿足中洲隊的利益而行動。

姜玉想到,這是他一向以來的認知。然而這一刻,他卻又意識到了一個一直都被自己所忽視的疏漏。

——那麼……什麼是中洲隊的利益?

念頭在腦海中再度浮現。他幾乎是立刻就要認為那利益是團隊的生存,是各自的收益。是每個人收入的最大化,是團隊內每一個個體的心滿意足。

啊……的確如此。自己一直都是在這麼做。

——那麼……我呢?

——為什麼滿足其它人的願望,就要犧牲我的願望?難道我不是團隊中的一員嗎?難道我沒有權力決定團隊的前進方向嗎?為什麼身為‘姜玉’的自我,優先順序要在‘中洲隊隊長’,在‘輪迴者’之後?

思緒的運作出現了一個漏洞,原本完滿無缺的精巧器物,在這一瞬間裂紋遍佈。他終於意識到了一個事實,意識到了一個顯而易見,但自己卻視若無睹,而其它人習以為常的扭曲之物。

【我自認為我是中洲隊的隊長。】

【但實際上,我將自己當做了中洲隊的奴隸。】

【我應當是統帥者,指引者。卻將自己活成了一個裱糊者。就像是一個盡心盡職的維護AI,明明身具能力,卻不願,也無法做出突破的一步。】

【我……居然沒有為自己而活。】

器物崩碎了。

姜玉注視著自身,感受著從內心深處勃發而出的強烈慾望。

中洲隊和伊露維塔結下了仇,難道自己就沒有和伊露維塔結仇了嗎?

中洲隊的大多數人都想要當英雄拯救世界,難道自己就不想當英雄,不想拯救世界?

明明是同樣的事,自己為什麼非要壓抑著自己的心?明明所有的計劃和活動都同樣符合自己的審美和目的,為什麼自己卻活得沉悶而壓抑?

——我不是奴隸。

姜玉抬起手,手掌光潔。在他眼中,卻是裂紋遍佈。

——或許,也不是器物。

崩壞破裂的聲音自自己的內心深處不斷湧出,他感到了一些陌生的東西,一些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一些……自己在過往視而不見的東西。

自己到底是憑什麼,一直認為自己完全壓制了心魔呢?

為什麼,不是一直處於被心魔支配的過程之中?

戰鬥已然結束,最後一位維拉也死在了張傑的結界之中。精靈的軍隊就此崩散逃走,而姜玉注視著天穹之上的伊露維塔,內心卻前所未有地活躍跳動。

——我要去擊敗祂,不惜代價。

不是為了中洲隊的利益而去擊敗祂。不是為了鄭吒的救世願望而去擊敗祂。而是為了自己的願望,自己的目標,去和祂戰鬥。

‘姜玉’想當英雄。

‘姜玉’想要救無辜者於水火之中。

‘姜玉’渴望著神兵天降,並且自己就在其中。

“走!”中洲隊的隊長髮布了命令。“去擊毀世界樹,去結束這場兩界災禍。”

“然後,我們一起將這滅世的造物主,從這世界上抹除!”

他的同伴們注視著他,先是詫異於他的不同往常,然後便是追隨響應。

他們進軍。

雖然只有五人,但卻如同千軍萬馬一般氣勢磅礴。

姜玉這才發現不止是自己做好了準備,自己的同伴們,也正為了這個目標而決意投入戰鬥。

鄭吒飛到他的身側,語氣中帶著調侃和從容。

“我還以為你要苦著一張臉打到最後呢,看來是想通了?”

“我沒有苦著一張臉。”姜玉冷哼,回覆。

“就當是那樣吧。”鄭吒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沒想到你會同意和我一起執行這個機會。這一次,說不定會連累大家一起下地獄。”

“少自作多情了。”姜玉不屑地瞪了他一眼。“這是我作為中洲隊的隊長做出的決定。用不著你在那裡分薄我的成果。”

他們一起大笑,隨後便是勢不可擋。

兩界之間的距離仍在縮短,而無人守護的新生世界樹,已然出現在眼中。

…………………………

造物主垂下眼眸。

【本是一群朝生夕死的螻蟻,為何總要試圖碰觸非汝等所能擁有的寶物?】

【本已放你們一條生路,為何非要白白踏入死地之中?】

祂已用出全力。

祂要全力以赴,才能夠和世界樹戰鬥。

祂垂落下一道月光,試圖將這些狂徒封堵。

世界樹因此而擊中了祂,讓祂獲得了些許的創傷。

然而祂的計算並未出錯。那一道月光垂落,便是一條阻斷萬物的天河。

狂妄的逆神之人在天河前止步,他們需要花費一點時光,才能夠成功將這道屏障突破。他們的生命因此而在造物主的名單上具備名姓,只要此間事了。他們便將獲得應有的苦果。

然而祂的眸光,卻在這一刻驟然收束。

祂看到了一團火,一團自新生世界樹的中樞迸發,並向著外側急劇蔓延的災厄之火。那火焰毋庸置疑地具備著對世界樹的絕對相剋。只是剎那,整顆巨樹,便在火焰之中燃燒,焦灼。

新生的世界樹,死去了。

兩界之間相撞的引力媒介,就此迴歸於無。

阿爾達不再移動,哪怕近在咫尺,也不再移動。造物主花費龐大代價而期望完成的目標,因一隻不起眼的螻蟻而卡在了最後一步。

祂簡直要為此而露出笑容。

【你們……真是不知死活!】

銀色的月光從幼樹的殘骸中奔湧而出,伊露維塔的確是從一開始便全力以赴。因為祂的力量不止是用在和世界樹對抗同時還用在了驅動世界樹幼苗上。而現在,祂已然可以在一件事上傾盡所有!

蒼白而纖細的手掌自銀色月輪中探出。造物主的巨大真身就此於兩界間顯露!祂伸出手,將世界樹的萬千氣根盡數撕破。世界樹的攻勢在這一瞬間被祂完全壓倒,而祂的另一隻手則按著阿爾達,向著納尼亞所在的方位,用力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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