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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扶蘇派人給名冊上的官員通知之事很快傳遍朝堂。

名冊上的官員名字也被一一揭露。

聽著家中隸臣說出的一個個陌生名字,胡毋敬只覺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他私下聯絡過的朝臣極其子弟,無一人在名冊之中,上面他僅僅知曉的幾個名字,還都是重臣子弟,例如李斯之子,鄭國之子,王賁之子等,而其他的官員名字,他甚至都沒有聽說過。

什麼沛縣蕭何,吳縣吳芮,蘄縣曹咎等等,全都是地方官吏。

這份名冊的出爐,不僅出乎胡毋敬的反應,也出乎所有朝臣意料,甚至是很多朝臣根本就不曾預想過。

胡毋敬雙眼直直的盯著竹簡。

身子已有些站不住。

他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癱下去。

他的確算計了扶蘇,但扶蘇何嘗沒有算計回來?

本以為扶蘇就算對自己有不滿,但當時自己私下聯絡建立太子府的事,畢竟都已由自己扛下來了,也沒有對外說過任何名字,扶蘇就算多次詢問,他也始終守口如瓶。

扶蘇不知自己暗中聯絡了那些官員,就算想要對這些官員進行針對,但不知這些官吏的名字,又能如何針對的了?

他本以為多少會有人能入選。

或許這些朝臣的子弟多少會入選幾人。

這樣他雖然依舊有些難以解釋,但多少能為自己開脫一下,然而現在隨著名冊的出爐,胡毋敬只感覺天塌了。

尤其是昨日朝堂之上,扶蘇說這是聽了自己的建議。

這更是讓胡毋敬心中一陣發寒。

聽從自己的建議?

自己何時給扶蘇提過建議?

自己什麼時候讓扶蘇不用朝臣子弟的?

啊!

想到自己莫名揹負了這麼大的委屈,胡毋敬心中憋屈的想死,而更令胡毋敬感到絕望的是,扶蘇說的話,多半會讓朝臣相信。

這份名冊引起的怒火跟怨念,最終都會落到自己頭上。

昨日他就已有些承受不住朝臣的逼問,眼下更是直接被做實,他哪裡受過這種委屈?承受過這種重壓?

想到自己將要面臨的場景,胡毋敬就不由滿臉驚恐,最終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逆血吐出,當場昏死過去。

御史府。

胡毋敬昏死過去的訊息,很快就傳遍了朝堂。

自然也落到了張蒼耳中。

聽到這個訊息,張蒼一臉後怕,滿眼唏噓不已,若非他機敏,不然現在吐血昏迷的人就是自己了。

而這就是他當初擔心的。

這事太大了。

得罪的人太多了。

大到根本不是尋常朝臣能承受的。

胡毋敬承受不住。

他同樣不行。

這還是裡面夾雜了一些重臣之子,不然場景更難看,偌大的朝堂,上百名朝臣,數百名郎官,竟無一人能入扶蘇的事務府?

這對於滿朝大臣而言太過打臉了。

尤其還傳出扶蘇多次詢問過情況,這更是將此事推到了極其嚴峻的場面,也側面證明了非是不選,而是看不上,亦或者是認為這些朝臣跟郎官的才能比不過地方官員。

這頂帽子太大了,大到無人敢接下。

胡毋敬就算位列九卿,同樣也承受不住的。

這可是直接得罪全體朝臣。

張蒼擦了擦額頭冷汗,心中也是驚怕不已。

而且在昨日回去後,他就已經給自己想好了措辭,用以應付後續其他官員的詢問。

他會把朝臣相關的事都推到胡毋敬身上。

他的確被扶蘇要求提供名冊,但殿下告訴他的,只是讓關中跟關東平衡,而胡毋敬是負責朝堂相關的,他自然則負責地方,不過他對地方官員也不是很瞭解,所以只能引薦過去上計考核前列的官員。

至於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而胡毋敬那邊的情況,他同樣不清楚,他本以為滿朝這麼多郎官,胡毋敬定會挑選不少人,因而為了相互平衡,就多上書了一些名額,供給殿下挑選,但卻是實在沒有想到,胡毋敬最後竟會這樣。

想到這。

張蒼在心中細想了一番,確定自己的說辭沒什麼大問題,原本有些急躁的心緒這才漸漸安寧下來。

果不其然。

就在張蒼調整好心神不久,就有朝臣怒氣衝衝的找上門來。

來人同樣是一位御史。

馬興。

馬興是昔日馬服君趙奢的後人,跟趙括也有血緣關係,只是後面改了趙奢封地的氏,此人在朝中也頗為聲望。

張蒼自不敢怠慢。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馬兄,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

馬興瞪了張蒼一眼,他所謂何事,張蒼還能不知?不過也並沒有發怒,反而是壓下火氣,問道:“張御史,我只是想知道,為何扶蘇殿下的事務府,沒有從郎官中挑選官吏?”

“自來朝廷新開官署,都優先從郎官中擇選,為何這次要改規矩?”

張蒼一臉委屈道:“馬兄,你這屬實冤枉我了,我就一尋常的上計御史,哪對丞相府下的郎官知情?這次殿下開設事務府,的確是舉朝的一件大事,我也豈敢疏忽?”

“只是馬兄也當知曉。”

“我張蒼過去一直沉迷於政事,對朝廷的其他事並不上心,也很少跟其他官員來往,因而殿下將此事交給我時,我也是心中惶恐,唯恐辦事不利,壞了殿下威名。”

“我張蒼擔任御史不過三年,過去一直都是個管賬小吏,就算擔任了御史也依舊是個負責算賬的,對朝堂情況並不太瞭解,而唯一有所接觸的,便是每年的上計考核。”

“因而我就將每年上計考核中排名前列的官員報了上去。”

“至於為何沒有郎官。”

“我也是冤枉啊,此事不當是奉常負責嗎?我對朝廷一不熟悉,二又不太瞭解,豈敢隨意上報名冊?當時上報名冊時,我更是想著,朝廷郎官眾多,若是不多報一些地方官員,恐會引人非議。”

“這才特意多報了一些。”

“只是沒曾想”

張蒼一攤手,眼中滿是苦澀。

“此事你當真不知情?”馬興冷聲問道。

張蒼連忙搖頭,語氣很是堅定道:“的確不知。”

張蒼倒是沒有說謊。

若不是這次名冊出來,他都不知自己舉薦了這麼多人。

馬興雙眼直直的盯著張蒼,突然道:“你既然跟殿下關係這麼親近,對於這份名冊難道就沒有想說的嗎?”

張蒼苦笑一聲,道:“不知馬兄這句親近從何而來。”

“伱我都是大秦臣子,也都是奉命行事,又豈有親疏之分?只是我為上計御史,負責地方官員的上計考核,所以這次才被殿下委以重任,如若不敢,其實並無任何特殊。”

對於張蒼的話,馬興不置可否。

張蒼跟扶蘇走的很近,此事早就朝堂皆知。

而且他聽得出來,張蒼其實是在有意岔開話題,他自不會讓張蒼得逞,馬興冷聲道:“我認為這份名冊有些不妥,大秦現有郎官三四百名,如此多的青年才俊,不當就這麼大材小用,我認為他們可進入事務府替殿下處理政事。”

張蒼面露難色道:“可名冊已定下?”

馬興不以為然道:“我這有一份名冊,你既負責此事,可將其交給殿下,讓殿下來抉擇。”

聞言。

張蒼目光微凝。

馬興這分明是想坑自己。

扶蘇就是不想沾惹上自己,所以把問題扔到了自己這,自己若再把問題拋給殿下,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而且馬興的身份地位在自己之上,結果他自己不去,倒威逼著自己前去,未嘗不是在算計自己。

張蒼直接拒絕。

他很是肯定道:“這恐不能從命。”

“我只負責地方官員的擇選,至於朝廷官員跟郎官,一律由胡奉常負責,我豈敢越俎代庖?馬御史此話休要再言。”

見張蒼突然硬氣起來,馬興眼神微微一變。

他深深的看了張蒼幾眼,最終只是冷哼一聲,並沒有再多說,直接揮袖離開了。

張蒼冷著臉相送。

等把馬興送走後,張蒼擦了擦額頭,額頭已溢位不少汗水。

他微喘息道:“朝堂這個名利場,對人的誘惑太大,馬興只是第一個,但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們的背後是一個龐大的功臣集團。”

“更有數以百計的功臣子弟。”

“這次殿下做事太絕太狠,將這些功臣子弟全部排除在外,已引起了這些功臣勢力的恐慌跟不安,他們迫切的想要扭轉這個局面。”

“權勢這一劑毒藥,世間有多少人能忍住?”

“又有多少人能真的淡然?”

“只是殿下啊,你當早點啟程了,你若再不走,我張蒼恐就要撐不住了,這可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滿朝的功臣子弟啊,這些人背後的勢力太大了,就算是李斯恐也要忌憚幾分,我張蒼能擋得住一人,擋得住兩人,又哪裡擋得住數十上百人?”

張蒼眉宇間露出深深的憂慮。

扶蘇這次的事務府,實則是次權勢分配。

然扶蘇做的太狠了,根本就不想讓朝臣進入其中分羹,這樣做好處顯而易見,弊端同樣一目瞭然,這是以得罪滿朝大臣為代價的。

若非李斯、王氏等重臣子弟有進入其中,不然這次的風波只會更大。

這還是有胡毋敬在前的情況,若是沒有胡毋敬在前擋著,他恐要直接選擇跑路了。

把整個大秦的功臣集團盡數得罪個遍,這在朝堂賞哪還有什麼容身之地?能撿回條命都已是萬幸,至於其他的根本就不能奢望。

隱隱間。

張蒼越發感覺自己像個孤臣了。

然而也唯有是孤臣,才能在大秦現在錯綜複雜的朝堂上自保。

但也僅僅是自保。

想到這。

張蒼也不由慶幸起來。

他前幾年察覺到大秦局勢不對,便已有了奪路而逃的心思,當時為了不為朝堂注意,選擇了跟其他朝臣疏遠,也不主動去跟人結交,好似所有心思都在政事上,這才能夠在今日勉強應付過去,因為他一不跟人走動,二不主動攀附結交,整日悶在官署,對朝廷情況的確可能不太瞭解。

所以沒法舉薦那些郎官也實屬情有可原。

只是扶蘇現在似越來越走極端了。

他也不知自己這小身板,還能不能扛得住。

若是扛不住。

他真的決定跑路了。

朝堂太危險。

他感覺自己快要頂不住了。

在馬興走後,很快又有官員前來,不過都被張蒼以各種理由搪塞了回去,實在搪塞不了的,也直接把所有事推給了胡毋敬。

在張蒼經歷了數日的折磨後,扶蘇終於開始啟程南下了。

而在扶蘇啟程南下的當天,胡毋敬卻沒能撐過這段時間的質問,在當日便直接宣告告老退下,始皇在幾度挽留之後,最終還是同意了。

對於胡毋敬的退下,朝中並無多少人同情。

在大秦這強權朝廷,無能就是錯。

也是罪!

而胡毋敬在這次的政治風波中,不僅沒處理好,還把自己徹底給折騰了進去,有此結果,其實早就註定,甚至胡毋敬能撐住這麼久,已有些出乎不少朝臣意料。

扶蘇的南下,胡毋敬的退下,讓這場風波漸漸平息。

只是所有人都知曉,這次的平息是暫時的,扶蘇跟朝臣互不信任的種子,早已在這次風波中暗自萌芽了,若是日後互相間的嫌隙還在不斷擴大,那時也定會爆發出一場更大的政治風波。

不過眼下的確消停了。

沛縣。

蕭何處理完日常的政事,正準備回家時,府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小吏急忙進入到了官署中,急聲道:“蕭主吏掾,咸陽傳來令書。”

蕭何眉頭一皺,凝聲道:“咸陽既有令書,當傳之縣令,為何傳到我這?”

小吏搖頭道:“蕭主吏掾,這是朝廷給你的令書。”

聞言。

蕭何一愣。

他伸手將這份令書接下,仔細看了一遍,低語道:“扶蘇殿下籌建了一事務府,不日即將南下,而我竟在扶蘇殿下的事務府官員之列?令書上還明令收到令書起,我需得在一個月內,趕至長沙郡的零陵縣邑。”

看著這份令書,蕭何久久沉默了。

這突如其來的令書,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明天三更,一萬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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