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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數日,城中都在下雨。
雨水浸潤著大地,也帶來了陣陣涼意。
嵇恆在屋內很是清閒。
不過這幾日,城中並不算寧靜,至少在嵇恆聽來,城中車馬聲多了不少,有時甚至都驚擾到他午憩了。
又一陣嘶嘯聲傳來。
嵇恆微微蹙眉,從屋中走去,去到門口,詢問起了暗處計程車卒,道:“這幾日城中發生了什麼?為何馬蹄聲不斷?”
士卒不敢怠慢,說道:“這是地方官吏來咸陽參加‘受計’。”
“受計?”嵇恆露出恍然之色,朝士卒致了一聲謝,重新回到了屋中。
“大秦十月為年首。”
“上計自然當在新年前完成。”
“又是一年上計日,不知今年是幾人得意幾人愁。”嵇恆目光遙遙望向咸陽的宮殿群,眼中露出一抹慨然之色。
在大秦,考核分為兩類,‘課’跟‘計’。
課是上級考核下級。
上計是下級向上級做工作彙報。
嵇恆對秦朝的上計不太瞭解,但對漢朝的上計,卻有一定心得,在他看來,漢朝的上計制度是十分規範嚴整的。
漢沿秦制。
大秦的上計制度恐也不會差。
秦漢的‘上計’,其實相當於後世‘兩會’。
每年秋冬時節,鄉、縣等各級官吏必須在年前,將轄區內的戶口、田畝數、稅賦、糧谷出入等匯總編製成‘上計簿’,層層上報至各郡專門負責財會工作的‘上計吏’。
而後由郡上召開‘上計會’,審理這些資料,並根據朝廷規定,做出下一年度安排。
實際就相當於地方‘兩會’。
而地方‘上計會’結束後,差不多已到歲末,各郡的‘上計吏’就會率領相關會計官吏,滿載著‘上計薄’和各種備查資料前往咸陽,參加朝廷召開的全國性‘上計會’。
不過這會議的規格要高上很多。
工作彙報是九卿的‘治粟內史’,進行資料稽核的是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等到資料最終核實完畢,皇帝還會親臨上計會議,進行當面‘受計’。
聽取各地的資料彙報,評論各郡、各官的功過,並對來年工作做出指示。
想到這。
嵇恆眼中露出一抹唏噓。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參加上計會議時,站著如嘍囉,被朝廷的各級官吏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卻不敢出聲反駁一句。
而今想來,不禁莞爾。
嵇恆低聲道:“大秦開國時日不久,應該不會太過苛責。”
“不然那些荒涼郡縣的官吏,為了這道年關,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來到咸陽,結果獻上的只有慘不忍睹的政績單,不僅要遭受一頓白眼跟呵斥,甚至還可能被當場撤職,大秦眼下應不至於如此短視。”
嵇恆輕笑一聲,神色頗為感慨。
隨即。
他就眉頭一皺。
他想到了一件事,朝廷進行上計時,基本是朝廷最繁忙的時候,若是官吏都忙於審理年前工作,那‘搶錢’的事,又該讓何人去做?
很快。
他就將此事拋於了腦後。
這是扶蘇擔心的,他何必去庸人自擾?
另一邊。
扶蘇直接住進了書房。
他已將管仲變法內容都看了一遍。
扶蘇合上竹簡,驚歎道:“管仲的治國想法,果真是異於尋常。”
“很多想法都有可取之處。”
“重商!”
“不過秦跟齊的情況有很大差異,有些東西並不適合照搬,像管仲提出的農業兩年一徵稅,在大秦就行不通。”
“齊的主要錢糧來源是稅賦,而大秦眼下主要還是租賦。”
“國儲制度,確是可行。”
“囤積足以控制市場糧價波動的糧食,實現豐飢平衡,控制糧價波動。”
“當年關中大索,米賈飛漲到1600錢一石,若當時關中設有國儲,或能大幅避免糧價飛漲,也不至當時餓殍甚眾。”
扶蘇輕嘆一聲。
他現在是終於明白,為何嵇恆對管仲這麼推崇了。
管仲的一些想法很有創造性。
不過,最令扶蘇上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官山海’。
鹽鐵專營!
開放鹽池,讓民間進行生產,然後國家統一收購,這一政策不僅控制了鹽業的銷售和產量,還控制住了鹽價,更讓朝廷獲利頗豐。
寓稅於價。
取之於無形,使人不怒。
這種將稅收藏在商品裡的做法,簡直是神來一筆。
扶蘇也不禁歎為觀止。
而且《管子·海王》有云:“令鹽之重升加分強……千鍾二百萬……禺策之……萬乘之國,正九百萬也。月人三十錢之籍,為錢三千萬。今吾非籍之諸君吾子,而有二國之籍者六千萬。”
若是朝廷對鹽進行專賣。
每升鹽提價兩錢,九百萬人就能多收六千萬錢。
而大秦可是足足有兩千多萬人。
這能多收太多稅額了。
不過提價這個念頭,在扶蘇腦海剛一閃現,就立即被拋棄了,大秦眼下已民不聊生,再對鹽進行提價,無異是飲鴆止渴,只會得不償失。
大秦若是專賣鹽。
根本就不用提價,甚至還能降價。
因為大秦專賣之後,沒有中間商賈分利,就算降一些鹽價,也會比現在的商稅來的多。
“見予之形,不見奪之理,這便是管仲的高明之處。”扶蘇驚歎一聲,而後蹙眉道:“也正如嵇先生所言,商賈佔利太多了。”
“而今天下疲敝,商賈該讓利出來了。”
扶蘇從席上站起。
他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思索著‘鹽鐵專營’的可行性,最終堅定的點了點頭。
“朝廷專營鹽鐵,不僅能大幅提高財政,更能為民減負,雖沒有發錢來的直觀,卻也是減負於無形了。”
“這個法子稱得上是利國利民!”
隨即。
扶蘇就眉頭一皺。
他若沒記錯,嵇恆對管仲的觀點,並不算完全推崇。
扶蘇沉思道:“難道鹽鐵專營,有很大弊端?”
“而且齊國推行管仲之法,卻只強盛了一世,如此高明之策,不當這麼快就夭亡,其中恐還有很多門道,只是現在我還察覺不出。”
“罷了。”
“明日便尋嵇恆問問。”
“大秦時局艱難,需得儘早破局。”
扶蘇站定,朝書房外吩咐一聲,再次坐回了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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