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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角聲落下。
緊接著臺角的司刑官員長喊一聲:“主刑大臣到----”
御史大夫馮劫,御史德走到了臺前。
兩人平靜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刑場,最終由御史德宣誦這次的決刑書。
御史德的聲音很冷冽,不帶絲毫情緒色彩,如同鐵硬的石工錘,一錘接著一錘的,將決刑書鏗鏘有力的宣讀出來。
“大秦皇帝詔:查方士、儒生、六國貴族共計四百六十七名,無視大秦新政之利,不思國家善待之恩,以古非今,借古諷今,攻訐新政,散佈謠言,圖謀復辟三代舊制。”
“此等無法,無天,無君,無國之徒,唯奉自傢俬念為至高,毫無禮義廉恥,不思時勢之變,不思民眾之安居樂業,唯念復古復辟之舊說,在朝鼓譟分封制,在野勾連六國餘孽,既不奉公,更不守法,君臣人倫之道盡皆淪喪。”
“如此罪行,罪不可赦!”
“為禁以文亂法之惡風,為禁復辟陰謀之得逞,對所有觸犯法律之人犯處坑殺之刑!”
“以明新政,以正國法,以鎮復辟。”
“大秦始皇帝三十五年秋!”
御史德的聲音,如一聲聲驚雷,震盪著整個草灘。
四周圍觀的民眾小聲私語著,十有八九都喊‘殺得好、該殺’,‘自作孽,不可活’,‘該這些人被殺’等等。
如此形形色色的言論,也讓一旁的關東之人,面色有些難看,卻也不敢發作。
嵇恆挺身而立。
他的坑位十分的靠裡,聽不清這些駁雜言論。
他抬頭看了看四周,遠處微陡的小山坡上,有穿著粗麻布衣的,也有穿錦衣長袍的,不過看不太清,不過,他並不在意,因為不太可能遇到過去熟識的人。
韓信、田安這些人早就逃了。
不可能回來。
嵇氏族中跟他親近的人,在他被抓入獄後,也遭到了牽連,俱發北河修長城去了。
嵇氏現在族中的人跟他都不熟。
“行刑!”御史大夫馮劫高喝一聲。
嵇恆身後的獄卒,就將他們腳下的腳鉗,以及脖子上的木枷解開了,不過身子依舊綁著縲紲,而後獄卒用力一推,數以百計的犯人,就這麼被推到了深挖的土坑中。
泥土開始飛揚。
四周陡然傳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嵇恆昂著頭攤在坑中,雖感覺身下的土質有些奇怪,但也並未多想,很是坦然的閉上眼,既不吼,也不叫,就這麼感受著泥土加身,最終身子被盡數掩埋。
嵇恆這般安靜的終是少數。
草灘的坑穴中,破口大罵的不在少數,只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中氣十足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也越發的有氣無力,甚至是語氣都夾雜著幾分顫音跟恐懼。
而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化為了沉寂。
沒有了任何聲息。
在一旁的低矮山坡上,一中年男子跟一年青目睹了整個坑殺過程,心有悸悸然,面色很是慘淡。
“方士和儒生再也不能說話了嗎?”
“是這些方士跟儒生不能說話了,然,有人會替他們說話的。”中年男子看著面色發白的青年,笑著道:“害怕了?”
“不怕!”
“不怕就好,以後該秦人怕了。”
“好。”
“幽幽晦冥,火以焚陰,郡縣無道,天下失國,唯災唯劫,盡在嬴秦。”
“始皇帝死而地分......”
縹緲而又低沉的聲音,在山坡中傳出,只是聲音很細微,並不為四周察覺。
隨著坑刑的結束,刑場之內再無任何異聲,四周圍觀之人開始陸續離開,這時馮劫才下令,再給這些被坑殺之人添幾抔土。
一切做完,四周已無多少人影。
唯有陣陣秋風襲來,在這片草灘上,形成陣陣嗚咽之聲。
聲音十分的驚悚瘮人。
......
日暮時分。
咸陽西城的一間屋舍內。
一個渾身髒兮的青年,費力的抬起眼皮。
屋中的光照並不明亮。
也不刺眼。
甚至還略顯暗沉。
嵇恆下意識晃了晃頭,發須上抖落出大片沙土。
他木然的望向四周,後世的一切傢俱都沒見,唯是那古色但不古香的陳設。
他伸手從臉上扣下一片沙土,並沒有想象的沉重,甚至略顯有些輕飄,他用手微微一撮,卻是瞬間化為了細沙。
嵇恆苦笑一聲。
他知道自己並未死了。
“唉。”
“百年一夢,一夢百年,渭水百年又秋風。”
“秋風秋雨愁煞人,警世鐘鳴,猛回頭,蝴蝶不見莊周醒。”
“這次終究還是沒能免閒。”
嵇恆輕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
等嵇恆再睜開眼,眼前已多出了一個腦袋。
“嵇恆,沒想到吧。”
“你沒死!”
胡亥神色激動的說著,最終更是嘖嘖稱奇,道:“我前面都以為你死定了,甚至都沒去看你被處刑,結果你不僅沒死,還被救了回來,看來我大兄前面的求情還是有用的。”
“至少讓你撿回來一條命。”
“我剛才問了下。”
“你被處刑的位置相對靠裡,地勢又偏低,居高臨下看去,會誤認為伱的坑穴很深,實則比其他人淺不少,下面還用粗布撐著,也就是說,下面其實是鏤空的。”
胡亥饒有興趣的看著嵇恆。
他其實壓根就沒想過嵇恆能活下來。
而且還費了這麼大力氣。
嵇恆面色平靜。
對胡亥所說,並沒什麼說法。
他當時其實感覺到身下有異樣,只是後面被沙土壓暈了。
等醒來已到了這裡。
見嵇恆這麼平淡,胡亥眉頭一皺,疑惑道:“你對活著怎麼一點都不興奮?”
“四百多人就你一人活下來了。”
“跟你一起處刑的方士儒生,可是真被活埋了,我聽回來的那些人說,那些人死前叫聲可謂無比悽慘。”
“哀嚎數里可聞。”
“你就沒有一丁點慶幸?”
胡亥仔細的打量著嵇恆,試圖從嵇恆臉上看出幾分喜悅,但最終並沒有看到。
胡亥嘴角一抽。
他越發感覺嵇恆性情有問題。
劫後餘生,這麼驚心動魄的事,竟然無一點反應。
這屬實太誇張了。
最終。
胡亥還是沒忍住,再度問道:“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激動?”
“你可是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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