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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
見扶蘇親至,胡亥面色微沉,作揖道:“胡亥見過兄長。”
“你怨我了?”扶蘇道。
胡亥哼了一聲,倔強道:“不敢。”
扶蘇輕嘆一聲,緩緩道:“這次的事,的確是我錯了,兄長向你道歉。”
說完。
扶蘇端正的朝胡亥行了一禮。
胡亥臉色微變。
他的確心中有不爽,卻也不敢受這禮,連忙側身去到一旁。
扶蘇道:“我本無心偷聽,只是嵇恆所言句句關乎大秦國勢,又句句鞭辟入裡,落在我這迂腐之耳,卻如醍醐灌頂振聾發聵,我一時心癢難耐,便留下駐足偷聽了。”
“兄長我非是聰慧之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愚笨。”
“過去更是與儒生親近,誤了歧途,幸得嵇恆引導,才漸漸明悟了些是非道理,也才從過去的迂腐守舊中走出。”
“也正因為此。”
“兄長我愈發感到自身不足。”
“尤其是對天下大勢、大秦政道、治國理念等方面,更是欠缺的厲害,正如嵇恆所講,父皇身體日漸疲敝,我等為父皇子嗣,又豈能再像過去一般,肆意妄為,自以為是?”
“我身為長兄,更不敢胡鬧了!”
“然我目下能力不足,過去又耗費太多時間在儒學之上,以至是非不分、道理不明,甚至還頻繁惹怒父皇。”
“而今雖是失悔痛心,但也難以挽回損耗時光。”
“嵇恆是大才之人,對天下形勢有清晰的認知和看法,這些正是我欠缺的,故我才一次次選擇偷聽,為的就是彌補過去幾十年的荒廢,想重新迎頭趕上,我已不求有功於社稷,但求不負於父皇期許,能為父皇分憂解難。”
“唯如此。”
“才能減輕心中的愧疚和自責。”
“只是我所為實在不妥,也的確是小人之舉。”
“若是因此傷害到幼弟。”
“為兄道歉。”
扶蘇再次躬身致歉。
這一次,胡亥沒有移步,承下了這歉禮。
胡亥面色陰沉,雖心中還有些不滿,卻也不好再發作,撇嘴道:“長兄快快起來吧,若是讓父皇知曉,定又要責罵我了,而今你偷聽之事,已為嵇恆知曉,現在他坐地起價,再想讓他講課,至少要兩壺酒了。”
扶蘇額首道:“嵇恆所講,高屋建瓴,兩壺酒也值得。”
胡亥狐疑的看了扶蘇幾眼,警惕道:“兄長,你這是何意?你莫非還想偷聽?”
扶蘇尷尬的笑了笑,道:“而今嵇恆已知曉隔牆有耳,他所講的內容,又都是我不足之處,固當還會來旁聽,若是幼弟願意引薦,為兄也願與嵇恆面對面交流。”
聞言。
胡亥臉色一黑。
他上下打量著扶蘇,彷彿是第一次認識。
他此前從未想過,大兄會這麼厚顏無恥,偷聽倒也罷了,在被揭穿之後,不僅不想收斂,還想更進一步。
這屬實欺人太甚!
扶蘇摸了摸鼻子,臉色也有些不自然。
他自清楚自己所說有些過分。
只是事關天下脈絡梳理,他卻是不敢有絲毫大意。
就算為人詬病,也在所不惜。
天下疲敝,始皇身體日顯疲態,他必須要儘快成長,唯如此,才能替始皇分憂解難。
他已別無選擇。
扶蘇嘆氣道:“為兄知道這樣不對,但我現實在沒辦法。”
“嵇恆說的沒錯,大秦的天下並不穩固,父皇為帝國殫精竭慮,甚至是甘願揹負罵名,為的就是想盡快消弭天下禍源,讓天下能儘快安定下來,凝聚華夏諸族,使大秦能立足萬世。”
“秦一天下!!!”
“我等已知曉此事,又豈敢停滯不前?”
“再則。”
“你或許不知。”
“我曾請父皇赦免嵇恆,但都為父皇拒絕了。”
“距嵇恆行刑,只有不到八天。”
“我不敢妄加揣測父皇的心思,更不敢輕斷父皇的想法,所以除非父皇突然變更想法,不然嵇恆多半都難逃一死。”
聞言。
胡亥心中一嘆。
他其實早已預料到了。
雖然誹謗秦政,就目前來看,並非什麼大事。
但嵇恆這連猜帶蒙的,知道太多東西了,父皇又豈能容他?
嵇恆是燕國貴族,父皇本就對燕國心有不滿,又豈會輕易赦免一個對秦充滿恨意的人?
他在獄中有些時日,多少對嵇恆有些瞭解。
此人無懼生死。
完全就一無法無天之徒。
在獄中尚且如此,若是放出去,只怕會更加肆無忌憚。
胡亥道:
“那就依兄長。”
“不過兄長只得隔牆旁聽。”
“可。”扶蘇點頭。
胡亥眉頭緊鎖,心中還是有些不快,就彷彿自己的東西,突然被分出去了。
他沉思了一下,心中閃過一抹靈光,道:“我可以答應兄長旁聽,但我想請兄長幫一個忙。”
“何事?”扶蘇沒有立即答應。
胡亥道:“我想請兄長替趙高求下情。”
“趙高為我外師,過去一直教導我律令秦法,為人忠厚,雖不知怎麼牽涉進賣官鬻爵,但我認為趙高罪不至死,因而想請兄長替趙高求情一二。”
“還請兄長答應。”
扶蘇面露難色。
他其實不願捲入這些事。
趙高賣官鬻爵的事證據確鑿,蒙毅更是判了趙高死刑。
他若去給趙高求情,只怕會惹怒到父皇。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胡亥雖口頭答應了,但心中多少還有情緒,若是自己不答應,只怕兄弟間會生出嫌隙。
兄弟鬩牆一直為父皇忌諱,他自身也並不願見到。
思索了一下,扶蘇還是答應了。
他道:“我等會會向父皇提起,只是趙高罪行早已確鑿,想變更非是易事。”
“我也只能姑且一試。”
聞言。
胡亥面上一喜,欣喜道:“父皇對兄長最為疼愛,有兄長開口,父皇定會網開一面的。”
扶蘇點點頭,道:“如此,那我就去試試。”
“兄長慢走。”
見狀,扶蘇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朝獄外走去。
在走到一個轉角處時,扶蘇停下了腳步,目光向另一邊望去,那邊是嵇恆牢獄的位置,他其實很想跟嵇恆見一面,但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救不下嵇恆。
就算見上一面,又有什麼意義?
不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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