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李成桂遺言:當大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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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綠江,鎮江堡。
張輔站在高坡處,眺望著鴨綠江對岸,那裡是朝鮮義州。忙碌的軍士正在砍伐樹木,接木成筏,鴨綠江上,也已出現了一條寬近丈的船路。
阿哈出走了過來,抓著鬍鬚,爽朗地說:“張大將軍,我們何時過了這鴨綠江?”
張輔平靜地說:“何時過江,不是咱們說了算,而是朝鮮國王說了算。沒有多次請求出兵的文書,直接進入朝鮮境內,對朝廷來說,容易落人口實。”
阿哈出這些年也算是看透了,大明官員做事,最重視的不是結果正確,而是政治正確,朝廷必須師出有名才可動手。
這種先不出手,等對方先出手的策略,意味著大明始終都要先挨一刀,或大明的小弟先挨三刀,大明才可能出手。
女真對這種觀點並不認同,敵人已經蠢蠢欲動,已經打到家門口了,就算不弄死他們全部,也得弄死一兩個,告訴他們別在自己的地盤上瞎晃悠。
對待外敵上,女真如同對野獸一般,先打為敬。
當然,如果女真族被人統治了,那也只能是先跪為敬。
張輔不再是毫無經驗的統帥,他清楚朝廷需要的是什麼,遲遲按兵不動,並不是只想要李芳遠的多次求告,而是在拖時間,拖變故。
沒有人會嫌棄領土多,打下安南,化作交趾之後,交趾成為了大明南方一個重要糧倉,現在遼東軍士吃的米飯,其中有近一半是交趾供應的
。何況交趾還成為了遠航貿易的重地,裡面開採了不少煤,供應南海與南洋水師。
在這之前,朝廷多少人都將安南作為累贅?
還有西疆省,之前多少人說是拖累,地遠難控,且倚仗內地後勤,西疆才回來幾年,現如今早就自給自足,棉花產量更是節節攀高,黑油產量猛增,其製造的醫用紗布更是輸至全國衛所。
張輔盯著朝鮮方向,目光中閃現出一抹疑惑之色。
按理說,建文皇帝應該不會放棄對這一塊土地的征討,現在借倭人之手除掉李氏家族,正是大明吞下朝鮮的大好時機。
可有些令人意外的是,建文皇帝好像對這裡的土地並不太感興趣,打亦力把裡的時候,他可是下了幾道密旨,不惜代價奪回西疆,而對朝鮮王國,建文皇帝不僅沒有一道密旨,還直接表態:李芳遠一家人不死絕了,就幫一把。
這和建文皇帝追求領土的野心有些相悖。
張輔不止一次地想,難道說安南不是累贅,西疆不是累贅,但到了朝鮮王朝這裡,反而成了一個連建文皇帝都看不上的累贅?
不管如何,張輔還是決定等,等到倭人殺了李芳遠一家,或者是等到李芳遠一家來到鴨綠江邊。
倭人追擊還是沒追上李芳遠,這不能怪倭人,實在是李芳遠太能跑了,定州退位給李裪之後,還沒等李裪謝爹謝爺謝天,便被拉著逃命了。
定州都沒停留多久,一行人就跑
到了龜城,剛剛喘口氣,聽說倭軍已經接近定州,丟下大批輜重,一些陶瓷、瓦罐也顧不上帶了,全丟在了龜城裡面,急慌慌跑到了義州。
義州距離大明,只一道鴨綠江。
李裪站在鴨綠江邊,看著河裡自己的倒影,幾乎不再認識,往日裡的從容端正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個驚慌失措、狼狽不堪的少年臉。
李芳遠也好不到哪裡去,已經好幾天沒吃好喝好睡好,如果不是隨身多帶了幾件衣裳,估計也發臭了。
“西南五里處有船橋!”
李茂探得訊息,連忙回報。
李芳遠、李裪終於放心下來,剛想準備過河,誠妃元氏的侍女跑來稟報:“不好,無上王病倒了。”
李芳遠心頭一急,連忙帶李裪等人去看。
在一處人家中,李成桂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誠妃元氏、貞慶宮主柳氏、和義翁主金氏等在一旁哭泣
李芳遠到近前,見李成桂面如死灰,人已有些昏昏不醒,連忙呼喊官醫,官醫看過之後,微微搖頭。
油盡燈枯,已是回天乏術。
李芳遠悲痛至極,對於父親李成桂,李芳遠又有敬重,又有怨恨。
敬重的是,李成桂憑藉著勇氣與智慧,操控大局,開創了李氏王朝,在任期間,多有作為,結交大明便是其最大功業之一。
怨恨的是,李成桂老來昏聵,為美色所困,寵溺妃嬪,任由妃嬪及其子操控王朝命運,甚至有意將世子之位給一個不起
眼的小弟!
兩次王子之亂,從根源上來說,就是父親李成桂過於寵愛妃嬪所引起的,是因美色所起!
沒有這些事,就不可能有兩次王子之亂,最多一次夠了!
他沒有給自己想要的王位,自己爭取到了,以兄弟的頭顱!
“父親!”
李芳遠抓著李成桂枯老的手,沉聲喊著。
此時,沒有國王,沒有太上王,沒有無上王,只有父子、爺孫。
李裪跪在一旁,忍不住哭泣。
李成桂似乎聽到了什麼,緩緩睜開眼,看清旁邊的人是李芳遠、李裪,又看了看破舊的幔帳,轉頭看向門口,輕輕說了句:“你們等我一等,我交代幾句話,就跟著你們走。”
李芳遠、李裪轉過身看向門口,空蕩蕩不見一人。
渾身打了個哆嗦。
李芳遠不明白李成桂看到的是誰,又在和誰說話,只感覺一股陰森之氣蔓延而至。
李成桂側頭看向李芳遠,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緩緩說:“鬥了十多年了,該讓一切都結束了。死的人夠多了,日後,少死一些人吧。”
李芳遠低著頭,道:“父親說的是極。”
李成桂轉而嘆息:“這些年來,你做得不錯,算是一個合格的國主,拋開你的手段不說,你至少給了朝鮮人一段安定的日子,只不過,現在太平結束了,你打算怎麼做,丟棄你的百姓與子民,去投靠大明嗎?”
李芳遠無奈地點頭:“這是保全王族的唯一辦法。”
李成桂呵呵
笑了笑,確實,這不是保全朝鮮百姓的唯一辦法,卻是保全李氏王族的唯一辦法。
百姓死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族的人還活著。
百姓人多,死不絕,總還可以有。
王族人少,死絕了,李氏王朝就不存在了。
李成桂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了一句莫名的話:“李芳遠,李裪,你們記住了,寧願當大明的狗,也莫要當大明的敵人。搖尾乞憐,也要將李氏王朝延續下去。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延續再重要的。”
當大明的狗?
李裪臉上掛滿不甘心。
李成桂似乎感覺到了李裪的情緒,呵呵笑了笑:“當大明的狗,未必是一種恥辱。這些年來,我雖沒有出宮,但也聽聞過不少大明訊息,我知道,大明有會飛出數里的火器,有不需要人力就動的船隻,而我們什麼都沒有。你們只要記住,大明招惹不得,李家世代當以大明為尊。”
李芳遠、李裪低頭稱是。
李成桂再次將目光投向空蕩蕩的門口方向,喊了聲:“來了,來了,死,何嘗不是一種團聚,呵呵,吾兒,吾孫,記住了,王族不滅,朝鮮不滅……”
說罷,人已氣絕。
李芳遠、李裪與眾人見狀,痛哭出聲。
李成桂死了,這個開創了李氏王朝的人,死在了義州,朝鮮的土地之上。
李芳遠擦了擦眼淚,沒時間等頭七,也沒時間選風水絕佳的地,只好命人找個棺材,簡單盛放,暫時擱在房裡。
守孝的事,李芳遠交給了兄長李芳幹、兒子李褆等人,自己則帶李裪,經過船橋,進入大明境內。
張輔見到了李芳遠、李裪。
經過一番介紹,張輔等人才明白,此時李裪已是朝鮮國王,李芳遠成了太上王。
不是大明的情報落後,而是這群人動作實在是太快,禮儀太過簡單,到了個小院事就成了,成了之後就跑路,訊息都沒散開。
至於李芳遠等人送來的通知,張輔沒看到,真沒看到,是楊文看的。
李裪拿出一份文書,遞給張輔:“無上王走了,還請將軍代轉天朝大皇帝,賜給諡號。”
張輔雖有些意外,但也理解。
就李成桂那個老色批,這些年早就被掏空了身體,能捱到現在,已經算是不錯了。
死就死了吧,又不是我爹,沒啥值得傷心的。
李芳遠看著張輔,沉聲說:“按照天朝大皇帝的旨意,只要我讓位給李裪,大明便發兵援朝,助我等復國。”
張輔看了看楊文、盛庸等人,幾人都微微點頭。
等待了這麼長時間,是時候出兵入朝作戰了,再說了,李芳遠說的沒錯,這確實是皇帝的旨意。人家都做到了,咱們也不能違抗旨意不是。
張輔一拍桌案,咬牙切齒,這群倭寇不是很能跑,幹嘛就沒跑過來,沒追過來,沒殺了這群人!
孃的,不會辦事啊。
既然這樣,那就不能怪大明瞭。
張輔將怒氣撒到了倭寇身上,下達軍令:“前有朝
鮮太上王、朝鮮王屢次請求出兵,言辭懇切,後有皇帝旨意,悲憫萬民。我等當興王師,出征踏平倭賊,還這山河太平!諸將聽命!”
——
感謝長夢冷打賞,驚雪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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