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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寶似乎看穿一切。

林環很是驚訝,難以相信一個教書先生竟能洞察朝廷動向。

王資走了過來,對發呆的林環說:「前幾日張紞布政使來過,告訴了他朝廷即將派遣使臣出使渤泥國的事。」

顏寶哈哈大笑,看人震驚的表情很是有趣。

林環無語。

張紞也真是,這種事你到處說啥,害自己還以為顏寶成了神棍。

顏寶拉著林環,走出課堂,一邊朝後院走去,一邊說:「說說京師的趣聞,我們也好解解悶。你是不知道,待在這裡,連個建文報都沒有,上次收到建文報,一看日期,五個月之前的……」

林環知道交趾距離京師遙遠,想要得知京師動態並不容易,欣然答應,講述著建文八年以來的事,當聽聞西疆省遇到不少困難時,顏寶不由地有些擔憂。

「可有郭三省的訊息?」

顏寶詢問。

林環知顏寶等人與郭三省是故交,便笑著說:「聽說郭先生在‏​​‎​‏‎‏‏‎‎​‏‏‎‎烏魯-木齊搭建了府學,還編寫了一套簡單的、入門的教材,尤適合回回人,西疆省的教化如火如荼,可期可待。」

顏寶看著林環,搖了搖頭:「郭老先生那裡有伊斯-蘭教的伊瑪目等人支援,想來在招攬百姓子弟上更容易。只不過伊斯-蘭教的影響不可小覷,當地回回人、蒙古人居多,還有更西面的商人,想要推行王道教化,恐怕並不順利。如火如荼,應是安慰之言。」

林環見顏寶看得透徹,只好說:「西疆省有不少國子監人才,有他們從中幫助郭先生,想來不會有太大問題。」

顏寶點了點頭,國子監結業的監生被帶去西域的可不少,他們有真才實學,善於應變與解決問題,而不是坐以待斃,坐以待援。

接風酒宴上,林環見過諸位先生,詢問困難之處,並一一記錄下來。

在清化三日後,林環起身前往升龍城,一路之上察***情,見識到了百姓安泰,人心穩定,甚至有些地方做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民風樸善。

張紞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處理政務的效率依舊很高,是非明斷,果決乾脆。受張紞特性影響,布政使司、府、縣上也不喜拖沓,雷厲風行。

林環進入布政使司衙署的時候,見到的辦事之人都是小跑著辦差的,雖然也有幾個慵懶的,那是因為沒他們的事做,可一旦有人傳呼,定會匆匆來去。

韓觀、李文敏等人都到了,張紞命人擺上香案,行大禮接聖旨。

林環宣讀聖旨,多是客套撫慰之言,但朱允炆畢竟是一個懂得激勵手段的君主,也沒打算只給他們精神上的鼓勵,在聖旨的最後,准許布政使司自府庫中,抽解送京師錢鈔十萬,作為大小官員嘉獎,一次性發放到位。

這些官員們興奮了,三司歡騰。

張紞無所謂,反正這些錢是要送往京師的,既然朱允炆打算抽分一部分,那就分掉吧。交趾的商稅收入、農稅收入可不再少數。

接聖旨後,張紞等人看著聖旨,免不了再一次向北而拜。

一番寒暄之後是酒宴,林環詢問:「張布政使,皇上著我前來,一是撫慰三司,二是想明察三司困難之事,朝廷可想辦法解決。」

張紞沉思了下,有些憂愁地說:「倒還真有一件難事。」

「哦,請說。」

林環有了精神。

張紞命人打了一碗米飯,然後指給林環說:「這就是交趾最大的麻煩。」

「何意?」

林環疑惑不已。

張紞嘆了一口氣,說:「林主事,你可知洪武年間,一年稅收多少石?」

林環直言:「三千萬石餘。」

張紞重重點頭,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沒錯,洪武年間,年稅收不過三千萬石。但你恐怕不知道,交趾存有多少糧食吧。陶容,你來告訴他。」

陶容最早歸附的安南人,因為其忠誠與能力,被張紞一再提拔,現任職布政使司參議。陶容起身,對林環拱了拱手:「交趾目下儲存糧‏​​‎​‏‎‏‏‎‎​‏‏‎‎食有一千三百六十萬石,且夏稅尚未全部入庫。」

「多少?」

林環瞪大眼睛,一千三百六十萬石?

洪武年間,全年糧食稅收不過三千萬石,你們這一個小小的地方,竟然有如此海量的糧食?一千三百六十萬石,幾乎等同於洪武年間大明南直隸、浙江、江西等主產量區的稅收。

張紞吃了一口米飯,憂愁不已:「這裡的糧食實在是太多了,以致於糧價太低,一兩寶鈔,在京師可以買二石米,在蘇杭可以買三四石,可在這裡,足足可以買五石、六石!穀賤傷農啊。」

林環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確認交趾存糧數目,終於相信,轉而說:「交趾糧食多還不容易,既然一兩錢鈔可以購置五六石米,轉至京師或北平,便可有兩至三倍純利,找商人運不就妥了?」

張紞默然不語。

陶容、李文敏等人如同看傻子一樣看著林環,林環恍然,自己能想到的法子,張紞怎麼可能想不到。

梁默嘆息一聲,解釋道:「商人至此處,可不是為了三倍利而來,而是為了四五倍,六七倍,乃至十幾倍而來。他們想要的是更有價值的貨物,誰會用糧食來佔用更多的船艙位置。要知一袋香料與一袋米的利相差可不止是幾兩的事。」

林環明白了,商人不肯幹,交趾布政使司這邊北運糧食又不划算,導致無數的糧食,如山堆積在交趾。

張紞擱下筷子:「交趾雨多天潮,糧食儲存不易。去年陳糧中,有超過三十萬石因封閉不當,導致稻穀受潮發黴。林主事,你知道大明許多地方百姓吃飯都成問題,也知道這批糧食的重要,應想盡辦法加以解決。」

林環著急起來,連忙說:「是否可以由水師代為北運?」

張紞沉默了下,詢問:「南部水師運糧船隻有八十,這些船隻中絕大部分需要保障戰船,又能拿出多少船隻專運糧食?何況,水師不聽從布政使司方面的安排,他們的上級是水師都督府,沒有皇上的旨意,這裡沒有人能說動水師。」

林環鬱悶了,朝廷在三分水師的時候,主要考慮的是自江南北運糧食,東海水師為主力,可沒想到從交趾大規模運糧北上。

正在發愁的林環突然看到韓觀臉上浮出笑意,不由地冷靜下來,低頭沉思,餘光看到了張紞那張平靜的臉,他哪裡有什麼擔憂,擺明了就是吃準了自己,想要借自己之手,回去讓朱允炆給南部水師發一道手諭,由蒸汽機船來幫忙轉運糧食吧?

老狐狸,擔憂都是假的。

只不過,張紞明明可以自己寫奏摺,為何不將此事直接奏報給朝廷,朱允炆沒道理不答應。

林環不解。

張紞不親自上書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避嫌與立規矩。

交趾布政使擁有太大的許可權,張紞很清楚什麼事不能僭越,清楚界限在哪裡,平日裡並不與按察使司、都指揮史司有過多往來,自然也不會去牽扯到水師的事之中。

洪武朝的風雲告訴張紞,想要活得長,就慎重‏​​‎​‏‎‏‏‎‎​‏‏‎‎處理職權外的事,能借力的借力,能避免接觸的就避免接觸,兩袖清風不染花黃,一心為政不碰雷池。

水師現在是個香餑餑,尤其是三分之後,南部水師總部就設在愛州港,

這裡面有無數的利益可以鑽營。

若張紞親自上書,恐怕朱允炆會准許張紞「便宜行事」,讓水師配合張紞運輸糧食。

一旦張紞跨過去這一步,那必有效仿者,跟隨者,時間長了,三司官會認為,用水師的船隻運點糧食合情合理,理所當然,既然如此,要水師幫幫忙,給我們運點木頭,運點石頭,運點香料,也是應該的……

張紞不願意親自上書,不願意便宜行事,更不願意破壞規矩。

現在借林環之手,走正常渠道,按規矩辦事,誰都說不出不對,他日交趾三司用水師時,還需要照例先上奏,這是立下規矩。

前有車,後有轍。

林環只是一個新科狀元,尚不明白官場法則,但還是遵從張紞的意,寫了一封奏摺差人遞送京師。

在一番問對之後,林環開始轉入真正的使命:「接渤泥國使臣三月訊息,渤泥國國王哈桑去世。後探得渤泥國內部分裂為兩個勢力,一方是艾哈邁德親王,一方是特曼貢親王。兩股勢力明爭暗鬥,爭奪權勢。其中艾哈邁德親王背後是黃森屏,此人算是大明人。皇上旨意,命我於交趾組成使臣隊伍,出使渤泥國。」

張紞凝眸,韓觀渴望。

很顯然,這是大明在渤泥扶持一股力量的大好時機。

雖說黃森屏在元末的時候就跑到了渤泥,但他身上畢竟流淌著華夏人的血液,在骨子裡還是中國人,加之此人多次派遣家人前往大明,對大明的認可遠比什麼特曼貢親王好得多。

渤泥的位置很關鍵,大明在南洋深處的勢力存在,僅僅只有一個小小的舊港宣慰司,根本不夠。

若水師能在渤泥立足,打造一個軍港,那大明水師將在南洋深處徹底紮下根,形成對整個南洋諸國的真正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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