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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烏斯藏地區,必須回溯至洪武年間。

明初,前元勢力雖然退居塞北,但仍舊保持著相當強的實力,威脅著大明的生存,明與北元的交鋒是明朝開國初期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核心問題,諸多問題的處理必然服從於蒙古問題的大局,對烏斯藏採取羈縻之策,是朱元璋不得不為之的選擇。

烏斯藏的地理位置很是特殊,其北面是河西走廊與塞北,南面是雲南(開國時尚未收回),又因被元朝控制日久,與前元關係緊密。

在明初戰爭時期,朱元璋不止一次擔憂過雲南、烏斯藏、塞北聯成一體,形成對大明西部、西北、西南強大的威脅。

強攻烏斯藏,不是短時間可以結束的戰爭,加上大明初期財政困難,烏斯藏地區道路難行,想要進入烏斯藏長期作戰缺乏條件,朱元璋思慮再三,確定了羈縻之策,以騰出手來收拾河西走廊與雲南的北元勢力。

在洪武初年,朱元璋派遣員外郎許允德至甘、青、康、藏各地招撫元朝土官喇嘛,吐蕃宣慰使何鎖南普受招,上繳元朝所賜金銀牌印,朱元璋順勢設定河州衛,並設定西寧衛、洮州衛、岷州衛,以漢藏官參治。

洪武七年,朱元璋置西安行都指揮使司,透過烏斯藏、朵甘和河州三衛實現烏斯藏的管理,之後將朵甘、烏斯藏二衛升為都指揮司,重用當地土官,後設朵甘思宣慰司及招討司……

將元代的烏斯藏、納裡速、古魯孫等三路宣慰司改為烏斯藏都司和俄力思軍民元帥府,透過一系列的都司、衛所等設定,朱元璋實現了對烏斯藏的“軍事”管理。

洪武二十六年,朱元璋設立西寧僧綱司、河州衛漢僧綱司、河州衛番僧綱司專管烏斯藏佛事相關事務。

縱覽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對烏斯藏的管理與廣西、雲南的土司制度並沒有多少區別,都是“分而治之”的羈縻之策。

朱允炆最初認為大明對烏斯藏的羈縻之策是薄弱、不堪一擊的,但事實證明,大明對烏斯藏雖然採取的是羈縻之策,但絕非是沒有制約手段的,烏斯藏不可能像廣西土司一樣,說造反,砍一棵樹,掛個布條-子就造反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烏斯藏需要大明,其生存依賴於大明,而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得大明對烏斯藏的羈縻之策看似薄弱,實則深重。

而大明控制烏斯藏的關鍵,就是茶。

茶馬互市,是朱元璋“制馭夷狄”的手段。

漢藏茶馬互市始於盛唐,盛行於宋明。但唐代時期,茶馬互市剛剛興起,官營壟斷尚未形成。宋時則不再以錢帛易馬為主,轉而以物資易馬為主,明初進一步強化,由朝廷專設茶馬司負責茶馬互市,如秦州、洮州永寧、河州、碉門茶馬司等。

烏斯藏“倚中國茶為命”,以茶為羈縻之本,推動茶馬互市與朝貢貿易,讓烏斯藏與大明之間維持了近四十年的和平。

但和平不是根本,根本在於這一片土地誰說了算,在於大明王朝的皇權、最高意志能不能控制這一片土地。

朱允炆想要真正控制烏斯藏的想法已萌生多年,可想要真正實施卻極是困難,加之內治、營造新都、西征等事掣肘,根本就沒精力去考慮烏斯藏。

眼下御史上書,主張請烏斯藏佛教首領哈立麻入朝,加以冊封,以強化朝廷對烏斯藏的控制,這確實切中了朱允炆的心思。

朱允炆傳召內閣解縉、鬱新、楊士奇,禮部尚書陳性善,天界寺主持道源、僧人智光入武英殿。

解縉等人見天界寺僧人來,不由地有些驚訝。道源、智光也似是不解,一臉茫然。

內侍掛起大明西南輿圖,烏斯藏雖在其中,但許多地方都是空白,只是寥寥無幾的標註。

朱允炆指了指輿圖,開口道:“眼下西域初定,衛所逼近烏斯藏,無論是出於消除烏斯藏內部緊張的需要,還是強化控制烏斯藏的需要,朝廷都有必要與烏斯藏加強聯絡。但烏斯藏不同於西域,那裡藏傳佛教為主,百姓多是僧侶,如何讓烏斯藏一直臣服我朝,還需仔細考慮。”

解縉恍然,怪不得議事找來天界寺的和尚。

道源與智光安心下來,原來是朱允炆開始重視烏斯藏,準備打探下那裡的訊息,這對佛門是一件好事。

“誰瞭解烏斯藏當下的局勢,說一說吧。”

朱允炆坐了下來,目光掃向眾人。

解縉、鬱新與楊士奇都沒有站出來,烏斯藏一直都不是朝廷政務處理的重點,偶爾有點事,也都是地方“自治”處理了,朝廷所管理的,只有茶馬互市,做點買賣,可不敢說了解烏斯藏的局勢。

天界寺主持道源走了出來:“皇上,對於烏斯藏的情況,天界寺知曉一二,然時過境遷,加之距離遙遠,也未必說得準確。”

朱允炆微微點頭:“但說無妨。”

道源放心下來,娓娓道來:“烏斯藏升盛行喇嘛教,其教派紛雜,有紅教——噶當派,白教——噶舉派,花教——薩迦派,黑教——盆布派等。元朝時期,忽必烈冊封花教活佛八思八為大寶-法王,為元廷統領烏斯藏之地,花教成為藏傳佛教正宗。”

“然隨著元朝衰亡,花教正宗地位逐漸動搖,其他教派趁勢崛起。其中花教尚師昆澤思巴,白教尚師哈立麻,皆對烏斯藏影響頗大。但相對於花教、白教而言,出現二十年的黃教更值得注意。”

解縉止不住問道:“黃教時間如此之短,緣何需要注意?”

道源面色凝重:“解閣有所不知,黃教尚師宗喀巴並非尋常之人,傳聞此人佛法精深,自創黃教——格魯派,著作有《波羅蜜多註釋·善說金鬘》、《菩提道次第廣論》,儼然是喇嘛教中的高人,其二十年已收穫不少信徒,若再給他二十年,定會讓黃教成為藏傳佛教中的主流。”

鬱新皺眉:“如此話是否說得太滿了一些?”

道源心頭一驚,連忙對朱允炆說:“這只是老僧一家之言。”

朱允炆眯著眼,輕輕喃語:“黃教,宗喀巴?”

楊士奇好奇地問:“皇上知曉此人?”

朱允炆搖了搖頭,但心中已是感嘆,這宗喀巴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作為黃教的創始人,他在藏傳佛教中的名氣可是巨大的,而他的弟子裡面,更有兩個極是有名,一個弟子被稱之為一世達-賴,還有個弟子被稱之為一世班-禪……

道源說的沒錯,雖說黃教此時還不是氣候,但其未來卻是藏傳佛教的主流。

“眼下烏斯藏哪個勢力最大?”

朱允炆詢問。

道源思索一番,認真地說:“論勢力,當屬白教領袖札巴堅贊。”

鬱新詢問:“方才你說白教尚師是哈立麻,為何又說勢力最大的是帕木竹巴?”

道源笑了笑,盤動佛珠:“那札巴堅贊是帕竹地方政權的領袖,哈立麻則是白教中的精神領袖。”

鬱新、解縉等人連連點頭。

白教是噶舉派,但其全稱是帕竹噶舉派。早在洪武五年時,太祖朱元璋就曾封當時的帕竹派首領釋迦堅贊灌頂國師名號。只不過現在釋迦堅贊已經故去,其首領成了札巴堅贊。

朱允炆揉了揉眉心,烏斯藏教派林立,即有地方政權,又有佛教統治,可謂是雜亂無章,而在紅、白、黑、黃等教之外,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教派,各自影響一方。

在這種情況下,直接發兵進駐烏斯藏,強化中央政權是不理智也不合適的,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死命的封賞,別管你們是什麼教派,別管你們是大的還是小的,只要來大明,就給封,給印,給衣服,給名頭。

朱允炆清楚,頑固的藏傳佛教很難融入中原文化,讓當地百姓不信教也是不太現實的,想要強化朝廷對烏斯藏的控制,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烏斯藏保持疲弱,各自一方,等到合適的時候,大明軍士再進駐。

“烏斯藏為大明領地,雖只是羈縻之策,畢竟臣屬朝廷,不可不重視。聽聞哈立麻精通道術,善於幻化,不妨派人邀請哈立麻入朝朝覲吧,另外,邀請札巴堅贊也來一趟。”

朱允炆決定樹立兩個典型,吸引烏斯藏其他教派主動來朝。

道源聽聞,連忙說:“既是去烏斯藏,又是邀請白教尚師,皇上可否恩准智光隨同前往,智光精通藏語,對佛教經書研究頗深,想來可以與白教交流一二,拉進關係。”

朱允炆看向智光僧人。

智光請求:“還請皇上恩准。”

朱允炆微微點頭:“既是如此,那朕就準了。另外著令司禮監候顯、行人司趙博,前往烏斯藏迎請哈立麻、札巴堅贊入朝。”

候顯,生於元末,出身西番十八族(藏族人),在藍玉征討洮州時淪為俘虜,閹割成為宮廷宦官。這些年來在司禮監辦事穩重,足以擔此重任,最重要的是,此人在歷史上確實為漢藏和平作出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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