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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學習的是辯證思想,多個角度看問題,對於衍聖公府和孔子,從來是分開看的。

沒錯,衍聖公府在古代歷史中扮演的角色並不光彩,說他們是漢奸、垃圾並不為過,這也是鐵證如山的事實。

但這一切都和孔子本身是沒多少關係的,不能因為孔子的子孫太喜歡當孫子,就把髒水潑到孔子身上。

事實上,自漢至明,歷朝歷代祭祀的是孔子,推崇的也是孔子,至於衍聖公府或孔府的人,說好聽點給他們官位、地位是為了招攬民心,說不好聽點,就是讓他們好好給祖宗看墳守廟,順便學一學孔子的學問,只可惜,這群人沒出去周遊過,只沉淪在享受中,誰給他享受,他就把頭低給誰。

用後世的話就是,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爹,至於什麼名聲,氣節,骨氣,道德,通通都是排放物。這些評價對歷史中的孔府人家來說,絕不是朱允炆感性的發洩,而是理性的現實。

朱元璋是打心裡鄙視衍聖公府的,尤其是一想到衍聖公府曾經建議元朝早點把紅巾軍幹掉的事,更是討厭衍聖公府,所以在招降衍聖公的時候,根本沒給對方面子。

但朱元璋也十分清楚,衍聖公的面子可以不給,但孔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仲尼之道,廣大悠久,與天地相併,故後世有天下者莫不致敬盡禮,修其祀事。”

“孔子之言,誠萬世之師。”

“孔子明帝王之道,以教後世,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常以正,彝倫攸序,其功參於天地。”

這是朱元璋的原話。

衍聖公沒什麼用處,可孔子的教化之力,倫理綱常,對於大明的統治是必須的,朱元璋大祭孔子,甚至在洪武十七年下旨天下所有讀書人通祭孔子,出發點就是維護王朝統治。

既然要祭祀,就不能不提孔家,衍聖公府。

朱元璋在南京祭祀孔子好多次,但還真沒跑曲阜祭祀過,至於原因嘛,不好說,但朱元璋確實派遣官員至曲阜祭祀孔子,甚至為了表明朝廷對孔子的尊重,不僅花錢修了曲阜城牆,還給老孔家修了衍聖公府,沒錯,衍聖公府是老朱在洪武十年下旨修的。

但這些行為,只是為了收買人心,並不意味著朱元璋真正的器重衍聖公府,一個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朱元璋雖然承認了衍聖公,但不給其官職,除了曲阜知縣……

要知道衍聖公在元代可是世襲公爵,官至秩二品,有禮部尚書和侍御史等實職,到了明洪武朝,也就只剩下了虛職公爵和七品知縣。

夏元吉讓衍聖公府的看護通報京師有客前來,然後對朱允炆介紹著:“在孔夫子走後,其子孫世代都居住在廟旁守廟,看管孔子遺物,只不過之前孔府錯落無章,太祖爺下旨營造衍聖公府,這才有了眼下的九進庭院,前為官衙,三堂六廳,後為內宅。”

朱允炆平和地點了點頭,這裡雖然與後世差別不小,但整體佈局並沒有太大改變,隨僕人引入,迎面就是二門,平時人只走腋門,正門不開,以示莊嚴,多數只有帝王來的時候才開。

衍聖公府大堂,這裡是衍聖公日常辦公,宣讀聖旨,接見官員,審理案件,申明家規族規的地方,也是重要節日舉辦禮儀的地方。

此時的孔公鑑正奮筆疾書,筆端流轉,揮毫之間,字跡已生:

敦禮明倫。

低頭審視著字跡,孔公鑑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時下人來報:“衍聖公,客人已到。”

“請。”

孔公鑑雖然不清楚具體是誰,但不敢有絲毫怠慢。這倒不是孔公鑑有多好客或多禮遇他人,而是因為宋正臣作為僉都御史,一直在山東、北直隸晃悠,這個傢伙就是個刺蝟,遇到不平事、不平人,就湊上去扎一下,所過之處,總會慘叫一片。

魯王府現在老實得跟個鵪鶉似的,現在都被宋正臣三天兩頭拜訪給搞的閉門謝客,再也不出門了。孔公鑑擔心如果怠慢客人,訊息傳入宋正臣耳朵裡,給自己一個“不知禮儀,枉談孔孟”的帽子,那這衍聖公府就糟糕了……

孔公鑑看著走進來的朱允炆、夏元吉與楊士奇等人,雖是陌生的緊,但還是很有禮貌地安排落座,奉茶,然後問:“不知幾位來衍聖公府,所為何事?”

朱允炆打量著孔公鑑,此人年紀與自己相仿,倒是一表人才,頗有書生意氣,開口道:“衍聖公自去年十月起,就屢屢上書朝廷,希望孔府中人能為朝廷分憂,願出先生,入社學、縣學、府學,授業解惑。”

孔公鑑正了正心神,看著年紀輕輕的朱允炆,能說出公文內容,說明此人是朝廷中人,但朝廷中如此年輕的官員可不多啊,莫不是行人司裡面的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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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請教……”

孔公鑑態度更謙恭了。

朱允炆擺了擺手,並沒有回答,而是問:“身份就不需要問了,直說吧,衍聖公如此上書,當真是為了教化百姓,弘揚孔道,還是另有所圖?”

孔公鑑面色凜然,嚴肅地反駁:“我身為衍聖公,孔子之後,自有教化之職,開智百姓,大興文道,有何可圖?”

朱允炆向後靠在椅子背上,姿勢多少有些“大爺”,手指敲了敲桌子,慢悠悠地說:“朝廷大興文教而不用衍聖公府之人,你難道不擔心三十年之後,衍聖公府被徹底邊緣化,世人只知孔子,而不知衍聖公府?”

孔公鑑臉色一白。

朱允炆繼續說:“朝廷打下安南,改為交趾,啟用了孔子七十二賢后人,唯獨沒有用衍聖公府的人,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危機?”

孔公鑑冷汗直冒,自己在那雙眼睛下就如同赤裸,什麼心思都沒有逃出他的窺視。

沒錯,孔公鑑是一個有志向的人,他不甘心衍聖公府被朝廷困在曲阜,只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雖然在這裡影響力很大,但終歸是沒有多少權利,治下也只有這曲阜人家!

孔公鑑看到了朱允炆大興教育,原以為他會啟動孔府中人,畢竟曲阜人家識文斷字的頗多,而且孔姓先生眾多,只要朱允炆開口,一口氣拿出三百先生不成問題。

但朱允炆沒有開口,他耗費大力氣在江南征招先生,又在江西拉來不少先生,從頭到尾都沒看曲阜一眼。哪怕是去交趾傳道授業的人,也只是選擇孔子七十二賢之後,比如顏寶、冉忠等,唯獨沒有孔府中人,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訊號,也預示著衍聖公府可能就此衰落。

論教化正宗,自然是孔孟之道。而身為孔子嫡系子孫的衍聖公府及曲阜孔氏人家,卻沒有門路也沒有機會投身於建文教育大戰略之中,這對於存在志向、不甘平庸的孔公鑑而言是一種折磨!

孔公鑑不希望衍聖公府被邊緣化,不希望在大明王朝中佔不了幾筆,渴望出現在世人面前,渴望透過孔氏家族的努力,重新讓世人看到孔家,匡扶教化之道,執天下學問之牛耳!

這些心思很深,可在眼前人面前卻暴露無疑。

孔公鑑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連忙背在身後,盯著朱允炆說:“大興文教,乃是天子之策。作為曲阜孔氏,衍聖公府,責無旁貸。交趾之事與孔某人無關,我等只想效忠朝廷,為文教興,啟明智,傳聖人之道略盡綿薄之力!”

朱允炆目光中透著玩味,孔公鑑說得冠冕堂皇,只不過是想以教育為跳板,重新讓衍聖公府、孔家人登上政治舞臺罷了。

孔家再牛,什麼華夏第一家,這都是朝廷支援的結果,若沒有人在朝廷裡給他們說話,衰落是可以預期的事。

大家學習孔孟之道,祭祀孔子,也不一定去曲阜啊,要知道元代與明代的學堂裡面是設定有孔廟的,遛個彎就能瞻仰孔子,衍聖公,衍聖公府,誰在乎,若不是朝廷給他們鮮花,他們插在哪裡都不一定……

“你們怎麼看?”

朱允炆看向楊士奇與夏元吉。

夏元吉並沒有表態,楊士奇掌管國子監,可以說是大明文教最高負責人,他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楊士奇承壓兩年了,見朱允炆問,便進言道:“聖上有言,教育乃國之根本,大興教道,啟智百姓,儒師先生先行。眼下衍聖公與曲阜孔氏中先生眾,應委以職務以用之,傳道授業解惑,踐行教道。”

雖然楊士奇也清楚孔公鑑的意圖,但此時不得不支援孔家出一把力。國子監現在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先生不夠用,連一批優秀的舉人監生都被下放到地方,這讓楊士奇不得不滴血。

文教之路離不開先生教導,社學、縣學、府學的快速擴張,讓熟讀四書五經的先生變得稀缺起來,加上吏部考核、十優州府百強縣考核都加大了教育考核力度,各地都在要先生要儒師,楊士奇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擱置孔府力量的目的已經達成,是時候拿出來用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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