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洞察人心的胡濙(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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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濙遲遲沒有答應楊溥出關的日子裡,可不是望關興嘆,作小女兒態的多愁善感,而是憑藉著都司與安全域性的關係,調查了所有相關馬哈木的情報。
在胡濙看來,馬哈木是一個野心家,他絕不會一直跪在哈什哈的腳下,他很高傲自信。
一句話,此人想站著,讓別人跪自己。
可現在,他選擇了蟄伏,將尊嚴與臉面,都丟到了地上,任由哈什哈踐踏而不發一言,如一條忠實的家犬,哈著舌頭,老老實實地待在一旁。
這樣的人是可怕的,因為他可以忍受常人不可忍受的痛苦。而這,只是他通向勝利的手段。
馬哈木凝眸盯著胡濙,他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那就是在問,哈什哈現在踩著自己,自己還能活幾天。
這個問題馬哈木不止想過一次,但都沒有答案。
“你在這裡挑唆我與丞相的關係,難道就不怕死嗎?”
馬哈木冷厲地問道。
胡濙輕輕啜了一口茶,有些苦澀,道:“我若死了,你也會很快下去陪我,到時候繼續討論,你看如何?”
“瘋子!”
馬哈木暗暗說了句,然後冷笑道:“我可是綽羅斯部的首領,丞相大人不會拿我怎麼樣。”
胡濙將茶葉吐了出來,反問了句:“上一任大汗買的裡八剌怎麼死的,馬首領這麼快就忘記了嗎?”
馬哈木臉色一變。
胡濙不怕事大,繼續說道:“也是,不忘記買的裡八剌的死,你又如何能忘記你父親浩海達裕的死。忘掉這些,你才能認真地跪在哈什哈面前,恭恭敬敬,什麼殺父仇人,什麼弒殺大汗,跟你馬哈木又有什麼關係?”
啪!
馬哈木猛地一拍桌案,豁然起身,目光通紅地看著胡濙,喊道:“你這是找死!”
折兀朵、月哲等人立馬抽出刀,架在了胡濙的脖子上,只等馬哈木下令,就讓胡濙血濺當場!
胡濙低頭看了看反光的刀鋒,道:“想要下手,可要想清楚我背後站著的是誰。”
“郭英我還沒放在眼裡!”
馬哈木憤怒地喊道。
胡濙笑了,看向馬哈木,道:“那你為何遲遲不敢進攻大同,而是留在這裡,每日只是派一些兵力過城?既然沒有放在眼裡,那就去試試?”
馬哈木恨不得一刀砍掉這個傢伙,揭自己的傷疤不說,還敢玩激將法。大同城那是人打的地方嗎?寧願繞路去宣府,去雁門關,去喜峰口,也不打大同啊。
郭英這個老頭子不咋滴,但大同城厲害啊,只要守將不是白痴和蠢貨,大同的城門就不會被開啟,哪怕是拼光了自己手裡的人,也不行。
“哈什哈東征,你看不出自己已經到了絕路嗎?”
胡濙看著心神失穩的馬哈木,開始了自己的攻心術。
馬哈木抬手,讓折兀朵等人收起刀,然後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胡濙彈了彈瓷碗,示意添茶,也不看其他人的臉色,自顧自品著茶,優哉遊哉地說道:“刀不是架在我脖子上,而是架在你脖子上了。馬首領若現在還看不穿,那也就只有覆滅一途。”
“首領,莫要聽他胡說!”
折兀朵不甘心地喊道。
馬哈木眯著眼,沒有說話,而是坐了回去。
胡濙平靜地說道:“哈什哈攜大汗東征,意圖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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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不說,只論結果,我們不妨看一看。若哈什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攜萬重威嚴歸來,到那時候,他還能容忍綽羅斯部這個潛在的威脅存在嗎?要知道,哈什哈心胸狹窄,為人獨斷。”
馬哈木心頭一顫。
哈什哈確實如此,他現在能容人,只是因為綽羅斯部不好一口吞下去,可一旦他贏得更高的聲望,得到更多部落的擁護與支援,他絕不會允許綽羅斯部繼續存在。
原因很簡單,因為馬哈木是上一任大汗的女婿,而且,馬哈木還有了兒子,而這個孩子,可是大汗的外孫,其身上流淌的血脈,雖然比不上妣吉的兒子,可畢竟是一個大的威脅。
面對威脅,心胸狹窄的哈什哈一定不會允許馬哈木活下去。
胡濙抓住了這一點,侃侃而談:“哈什哈身邊的妣吉,可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她如今成為了哈什哈的枕邊人,真的會容許綽羅斯部壯大,給自己威脅嗎?”
馬哈木臉色有些難看,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胡濙輕鬆一笑,轉而說道:“不過依我看,哈什哈東征是不可能成功的,無論他是想謀求韃靼、朵顏衛,還是想要謀求大寧與遼東,都不可能成功,他會帶著失敗與恥辱回來。”
馬哈木微微搖頭,自信地說道:“哈什哈帶走了瓦剌五萬精銳,壓制韃靼與朵顏衛不成問題,失敗,呵,你怕是不知道他的戰鬥力有多強。”
胡濙問道:“哈什哈的戰鬥力強,就意味著一定會成功嗎?戰爭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演武場,而是集智慧、謀略、軍心、天時、地利為一體的鬥獸場,殘酷的是每個人都想活下去,註定有人要死。何況,這世上沒有什麼常勝將軍。”
馬哈木沒有爭執,而是道:“退一萬步,哈什哈出兵失利,回來重整旗鼓就是。”
胡濙擺了擺手,說道:“若哈什哈達到目的回來,你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可若是他輸了回來,那你就徹底沒活路了……”
馬哈木無語了,這都什麼邏輯,哈什哈都失敗了,憑什麼來收拾自己?
胡濙看著不屑的馬哈木,只說了一句話:“人都是要臉的啊。”
馬哈木瞬間想通,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
沒錯,人都是要臉的,哈什哈不僅要臉,還需要很大一張臉,如果他東征失敗了,帶著殘兵敗將回來,那他就丟盡了顏面。
被人戳脊梁骨說某某做事垃圾,實在太丟臉時,某某通常都會翻臉,然後引發鬥毆之類的體育活動。
但某某往往是一對一,最多一對二三。
可哈什哈不一樣,他是元朝丞相,手裡捏著大汗,被人說丟臉的時候,肯定會帶一群人找場子的,而最能長臉,最能重振他雄風,證明他是當之無愧的強者的,那就是打敗並吃掉綽羅斯部。
只有這一個選擇。
其他的瓦剌部落,哪怕是被哈什哈踩踏千百次,也不長臉……
馬哈木後槽牙有點疼,這都什麼事,他丟臉,自己送命?他有臉,自己還送命?感情這個世界沒自己的活路了啊……
胡濙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馬哈木,緩緩說道:“所以,現在是你變得強勢起來的時候了。老虎不會忌憚野狼,但會忌憚和自己一樣強大的猛虎,你越強大,則越安全。”
馬哈木用銳利的目光看著胡濙,道:“你不認為,越強大,死得越快嗎?”
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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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強大,就意味著分庭抗禮,鬥爭遲早會激化,到時候自己與哈什哈之間就徹底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胡濙低聲道:“扮豬久了,可就真的被人看成豬了。你要知道,蒙古各部落,可不會選擇投靠一頭豬,恰恰相反,他們都喜歡殺豬。”
馬哈木很想說草原上不養豬,自己也不吃豬肉。但胡濙的比喻確實點醒了自己,蟄伏起力量來是一件好事,不容易被打壓。
可現在的局勢,已經不容再繼續蟄伏下去。
如果草原各部落都將自己當成很好欺負的羔羊,哪怕他們與哈什哈有仇恨,也不會向自己靠攏,也不會站出來聲援與支援自己。
羔羊的命運,就是被殺掉吃,不可能成為猛虎或雄鷹,令草原臣服。
是時候爭取其他部落的力量了!
馬哈木起身,鄭重地對胡濙問道:“大明想要什麼?”
胡濙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起身道:“和平。”
沒錯,就是和平。
這是胡濙的期待,也是胡濙想要的結果。
無論瓦剌內部怎麼鬥,誰殺了誰爹,幹掉了誰的兒子,搶了誰家老婆,都別到明朝地盤裡發洩去。
大明的百姓已經受過多年戰亂的苦難,就讓他們和平的生活一段時間吧。
馬哈木對胡濙道:“他日我若掌控瓦剌,就給大明和平,但前提是允許我們通商入貢!”
胡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這是禮部的事,我不是禮部的官員,可不敢與你保證什麼,但我可以將你的話帶給朝廷。”
馬哈木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這個人很是圓滑,不好對付啊,你可千萬不要進入禮部,我不想與你再打交道。”
胡濙想了想,說道:“這是皇上的事……”
馬哈木被胡濙打敗了,連忙擺手,道:“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再不走,我怕忍不住留下你。”
胡濙行了個禮,走了兩步,又轉身道:“千萬不要有恢復元廷的念想,那隻能葬送整個蒙古族群。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馬哈木看著離去的胡濙,嘴角抽動了下,終沒有下令將胡濙拉過來砍上幾刀。
恢復元廷?
馬哈木搖了搖頭,那是終極的目標,自己面前可是有兩座高山,一座上叫哈什哈,一座山叫阿魯臺,不把這兩個山頭征服了,談什麼恢復元廷?
胡濙離開了馬哈木的軍營,頭也不回的縱馬飛奔,朝著大同而去。
人家唇槍舌戰不見刀兵,自己可差點被刀兵割了腦袋。若不是自己膽子大,臉皮黑,加上洞察人心的本事,今晚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好在馬哈木被說動了,他將不再是一頭豬,而是一頭老虎。
哦,忘記告訴他了,漢人有句話:一山不容二虎。
罷了,就這樣吧。
胡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接近大同城門的時候,馬哈木收到了一份緊急軍情,情報的內容簡單扼要:
哈什哈已聯合韃靼、朵顏衛,圖謀大寧與遼東,大戰將起。
馬哈木眯著眼看著情報,這份情報的日期是七日之前的,鬼知道現在的哈什哈什麼情況了。
不過看胡濙的態度,他似乎對遼東與大寧絲毫不緊張,莫不是那裡會有什麼變故不成?
馬哈木當即下令:“派人向東巡視,一旦發現落單騎兵,抓來問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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